自上次從z市回來后,沈江對沈沉的態度明顯比之前要好許多,公司諸多重要會議沈江都會讓沈沉參加,且會在會議中詢問她的意見。一開始公司還會有些流言蜚語,到后面得知她是沈江的親侄女后,也只能在背后抱怨兩句了。
沈江會不時地邀請沈沉到家里吃飯,而唐敏如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中比之前更顯親切溫和些。沈沉有時都會在想,沈江是否已經知道自己拿到了當年他親筆簽下的那封保證書。
但事實上沈江的轉變僅僅是因為陸皓的提醒。
陸祁言已經找到他二人非法集資、挪用公款及洗錢的證據,如果這節骨眼上再不小心,只怕一失足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又是一個周三,沈沉照常加班到晚上七點,她見沈江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就將本月報表送到沈江辦公室。但辦公室內卻不見沈江身影,她本來是準備送完就走的。腦海里又突然想起了陸祁言交代的事。
環顧四周無人,她躊躇再三,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去找那份合同。
然而翻遍辦公桌上所有,依舊沒有那份合同的半點蹤影。就在她準備放棄時,一道身影赫然出現在了辦公桌前。
找尋東西的手被迫停下,沈沉渾身上下每條神經好似在剎那間繃緊,一瞬間,強大的恐懼感將她壓迫,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緩緩抬頭,目光順著那人腿部一直往上,直到落在他的臉上。
“余莨,你在找什么呀?”沈江彎著腰,一臉微笑地看著沈沉。
迎上沈江那關心地眼神,她一時間竟不知作何解釋。
沈江卻似乎并沒有懷疑什么,他走到近處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上面有一份是沈沉剛剛送過來。將那份文件拿起來,他翻開粗略地看了一眼,又將報表還給沈沉:“我要再詳細一點的,你拿回去重新做一份,明天下班之前再給我。”
沈沉接過內心忐忑地接過表報,小心翼翼地看了沈江一眼,對方似乎并未懷疑方才的事,“沈總……那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明天記得將這份報表給我。”
沈沉微笑頷首,從沈江辦公室出來的路上,她心中還懸著那塊大石頭,一直到晚上回家也沒能放松。
自己那般明顯的行為沈江當真會看不出來嗎?還是說他只是刻意不提而已?
她不了解沈江,更不知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么樣的境地。眼前一切也只能靜觀其變,等候時機。
站在陽臺上吹著風,望著a市燈火通明的夜景,心情覺得很煩躁。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從未真正靜下來思考過這些事情會帶來的某些負面影響。
深深嘆了口氣,她突然又想起了安霖,再度撥通安霖的號碼,結果仍是無人接聽。
自那天開始,沈沉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她盡量將自己的工作做得無可挑剔,讓沈江無法在她身上找到問題,也盡量與公司的人相處融洽,只是在久經商場的沈江面前,她仍是輸了一籌。
更不知看似風平浪靜的局面下,早已暗潮洶涌。
自五月中旬開始,沈沉發現沈江每日愈發忙碌起來,有時甚至都看不見人影。
直到某一天她自財務部得知,創豐的資金鏈出了問題,與東歐合作的那個項目因未在規定期間支付款項而違約,東歐現在正在起訴創豐,創豐以及沈江名下所有資金都被凍結。
沈沉得知這個消息時還在想,東歐不就是沈江自己的公司嗎,怎么可能會自己起訴自己,這是要鬧哪一出?
她也曾問過陸祁言,陸祁言只讓她耐心等候。反倒是另外一件事讓她擔心不已,那就是這個月的例假已經延遲半個月了。
她的例假一向很準時,即便延后也是一兩天,這突然的推遲令她很不安,打算周末抽空去醫院檢查。
禮拜三那天,沈沉聽說了陸氏集團副總裁陸皓涉嫌挪用公款及商業洗錢的消息,其不僅被刑拘,就連家產也被暫時查封,陸文旻同樣遭受波及被公司停職。
陸氏集團的事沈沉從不知陸祁言的打算,對此她也沒過多追問。第二天一早來到公司,她又被沈江叫去了辦公室。而在沈江辦公室內除了他本人以外,還有他的太太唐敏如。
兩個人看上去都是愁眉苦臉的,尤其是沈江,他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抽著悶煙,煙霧繚繞在他周圍,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少。見沈沉過來了,沈江也只是輕輕瞟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經心地問:“你終于來了?”
沈沉站在一旁看著他:“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坐吧。”
沈沉看了看唐敏如,對方強抑憤怒的模樣告訴她,還是站著比較好:“沈總有什么可直接吩咐,我站著就好。”
“既然這樣,那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
沈江的語氣里帶了一絲質問,就連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沈沉端正地站在辦公桌前,恭敬地回道:“沈總希望我回答什么?”
“上個月與東歐簽訂的那份合同,是你將合同復制給陸祁言的吧?還有國外那家醫療器械的事,也是你向陸祁言透露的吧?”
沈沉驚訝:“我不明白沈總的意思,那份合同不是在沈總手上保管著嗎,我根本從未見過那份合同,又怎么可能給陸祁言呢?至于那家醫療器械公司……我更是從不知道有這件事。”
“但是那份合同現在已經落在了陸祁言的手上,包括海外那家公司的資料。”沈江語氣低沉地說。
沈沉難以置信,她怎么從來沒聽陸祁言說過這件事,“沈總,這怎么可能呢……陸祁言他怎么可能會拿到創豐與東歐合作的合同?你是不是弄錯了?”
實在忍不下去唐敏如從沙發上霍然起身,指著沈沉大聲吼道:“沈余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繼續演嗎?”
“……”
沈江頗為諷刺地說:“陸祁言對我和陸皓是什么心思,這些年我不是不知道。他早就在想方設法的除掉我和陸皓,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辦法而已。將你安排在陸文旻身邊,本是想從陸文旻那里著手,可那陸皓聰明啊。”
猛吸了一口煙,將煙蒂在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掐滅,沈江繼續說:“他讓我把你帶來創豐,解了陸文旻的燃眉之急,卻沒想到是引狼入室。那天你在我辦公室找東西時,我就知道你要找什么。之所以沒有揭穿你,只是想給你一次機會,可我萬萬沒想到,你還是選擇了背叛我。余莨啊,你在創豐這段日子,到底向陸祁言透露了多少信息?”
沈江的語氣哀怨而又充滿失望,眼睛里布滿紅血絲,看上去滄桑而又落魄。
沈沉到現在尚未明白創豐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當看見沈江這般模樣時,她心里竟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意。
原本緊張的心情忽然間就放松了,沈沉靜靜地凝視著沈江,輕聲說:“我對創豐公司的具體情況并不了解,也未向陸祁言透露過什么,希望沈總能夠將事情查清楚了再說。”
“余莨,你為什么……就要那么狠心呢?”沈江的眼中是沈沉從未見過的狠厲:“創豐要是度不過這個難關,就真的徹底毀了。如果真是這樣,你可別怪我這個做二叔的心狠了。”
“二叔……”沈沉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她上前走到沈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面容淡然地望著沈江:“二叔所謂的心狠,是打算怎么懲罰我嗎?”
“余莨,如果不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我們早在十幾年前就對你不管不顧,任由你自生自滅了。”
“看在我父親的份上?”沈沉頗覺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氣勢洶洶的男人:“你如果真會看在我父親的份上,還會讓我代替清雅坐牢嗎?”
“你……”
唐敏如氣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你果然還是因為當年的事,專門來報復我們的嗎?好啊,好啊,沈余莨,你這個白眼狼,我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來創豐上班。”
沈沉故作驚訝:“剛才沈總不是說了么,他是為了解陸文旻的燃眉之急才讓我來創豐的。這似乎并不能體現你們的善心吧?”
“沈余莨你……”唐敏如氣急:“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沈沉繼續說:“沈太太,希望你能保重身體,因為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呢。”
“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沈沉也知道自己在創豐不可能再待下去,也清楚創豐現在要面臨的難題已經不僅僅是被東歐起訴這件事。
依照她對陸祁言的了解,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扳倒沈江與陸皓,他絕不會輕舉妄動。
如今陸皓被查,剩下的就是沈江了。只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創豐資金被凍結,沈江現在的境地只會比陸皓更糟糕。
低眉笑了笑,沈沉長長嘆了口氣,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輕松,她問沈江:“沈總現在是家大業大,卻忘了當初幫助你扶持你的人。請問沈總可還記得,當初是誰在你最落魄的時候,將家里僅剩下的一點積蓄給你讓你去創業,在你被黑社會的人逼命要債時,是誰把自己的店鋪抵進去幫你還債,又是誰盡一切努力的掙錢供你上大學?而你又是如何回報他的?”
“余莨?”沈江一臉驚愕地看著沈沉:“你說什么?”
沈沉起身,高跟鞋踩踏在地板上碰撞出極富節奏的聲響,她一步步邁進,走到沈江面前。
壓抑許久的埋怨與憤怒在這一刻終于可以得到釋放,看著眼前這位曾經被自己視為恩人的長輩:“二叔,你還記得嗎,當初我父親病重需要錢治療,你卻以創業投資為由不曾拿出分毫,我父親傾盡一切的去支持你幫你,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自己欠下了巨額高利貸,卻跑出去躲起來,讓我父親替你承擔。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父親又怎么可能會被黑社會那些人害死?”
她的眼睛好似一柄利刃,憤怒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由慌張到驚恐的表情,厲聲問道:“你做了那么多事,卻瞞了我將近八年。我對你感恩戴德,視你為親人。你卻讓我替你的女兒坐牢,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失去了一切。而我竟然還以為這樣可以報答你當初的收留之恩,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
“沈……沈余莨……”唐敏如被沈沉嚇得癱坐在沙發上,她驚恐地望著沈沉,顫聲說道:“你……你胡言亂語,你爸爸明明是自己出車禍去世的,怎么可能會是……”
“夠了!”沈沉冷聲喝止,嚇得唐敏如一哆嗦,她看也不看唐敏如,只是冷冷地注視沈江:“請問沈總,我說的這些,是真的嗎?”
“簡直荒唐!”沈江憤而起身,他走到沈沉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沈沉臉上,指著沈沉的鼻子,他恨恨地道:“沈余莨,你從哪里聽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爸爸的死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如果再在這里胡言亂語,我可以告你誹謗。”
沈江那一巴掌很重,打得沈沉頭昏腦脹。她憤怒地看著沈江,低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你不是想要證據嗎,我給你證據。”
沈沉轉身欲走,卻被唐敏如一把抱住,任由沈沉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放開!”沈沉也急了她使勁去掰唐敏如的手指,只是那個人不知哪來的力氣,根本無法撼動半分。
沈江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一臉兇狠地說,“沈余莨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有陸祁言給你撐腰你就能為所欲為,你爸爸的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給我聽清楚了,沒有一點關系。”
沈沉放棄了掙扎,轉而冷狠地看著沈江,眼睛里有溫熱的液體在打轉,去不甘落下來:“沒有一點關系,如果沒有關系,奶奶為什么寧愿在老街也不跟你來a市,你為什么從來不敢去拜祭我爸爸?你敢對天發誓這件事跟你沒有一點關系嗎?”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你……”沈江被沈沉問的無話可說,因為憤怒,讓他連站立都十分困難,只能撐著沙發上勉強站直,“余莨,你到底是從哪里聽到這些的,你怎么寧愿相信外人的話,也不愿意相信二叔……”他猛然抬頭,“是陸祁言對不對,一定是他胡編亂造的影響了你是不是?”
沈江好似突然有了力氣,他走過去雙手抓著沈沉肩頭無比認真地說:“余莨你聽我說,你千萬不要相信陸祁言說的話,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騙子,他都是騙你的。”
沈沉悲哀地看著他,眼里滿是嘲諷。
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屋子里的三個人同時看去,來的竟是幾位警察。
向三人示了證件,其中一人面容嚴肅地看著沈江說:“請問你就是沈江嗎?有人起訴你涉嫌非法集資的行為,請您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