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之前沈沉並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見的是哪家公司的高層，與沈江一起到了z市後才知道，沈江所說的那家公司竟然就是東歐集團，而他們此行要見的客戶正是東歐集團總經理李源，以及東歐集團的董事長，鍾偉城。
鍾偉城，沈沉印象中記得這樣一個名字。
沈江這次外出沒有帶助理出來，所以在沈江與鍾偉城洽談合作細節的時候，沈沉擔當了秘書的工作，在一旁將二人談話內容重點詳細記錄了下來。
這次商談也足足進行了三個小時。
會議結束後，鍾偉城熱情的邀請了二人共進晚餐，沈江自然是爽快應允了。
上次在陸家生日宴上被沈沉拒絕這件事李源一直記在心上，今日見了難免想要爲自己出口氣。在飯桌上時，李源多次向沈沉敬酒，一開始沈沉還會禮貌的迴應，到後面愈發覺得這李源是在故意刁難，她向沈江投去求助的目光，沈江這才示意李源莫再爲難。
當晚回到酒店已經是十一點了，沈沉實在困得很，但想著走之前答應陸祁言的要每晚向他彙報沈江的動向，她也只能硬撐著眼皮撥電話給陸祁言。
電話響了一遍沒人接，沈沉以爲他是睡著了，就沒再打，正準備關機睡覺時，腦海裡突然浮現鍾偉城的模樣。
“鍾偉城……鍾偉城……”沈沉不斷重複地念著這個名字，一直到她想起這個人。
鍾偉城，她記得爸爸曾經說過，沈江就是跟一個名叫鍾偉城的人在創業。
沈沉打電話時陸祁言正在開車，因爲手機調成靜音沒聽見，等他回到家發現有未接來電時，已經將近一點了。
想著時間也比較晚，他就沒給沈沉打回去，而是在心中猜想著沈江這次去z市見的那位客戶的身份，他很擔心沈江這次去見的人會是鍾偉城。
沈江會親自去z市談合作項目，對方公司在當地一定是極有威望，否則依照沈江那心高氣傲的脾性，根本不會親自走這一趟。而沈江在z市衆多合作對象中，也僅有東歐算得上是大企業。更湊巧的是，陸皓昨天早上也剛去z市。
這三個老狐貍聚在一起，絕對沒什麼好事。
第二天一大早沈沉就接到沈江的通知，“合同的事昨晚鐘董已經回電話確定了，你也不用再辛苦跑來東歐，就在酒店裡好好休息一天，也可以去z市幾處商業中心逛逛街，明天我們就回a市。另外，我今天約了兩個老朋友聚會，你也不用管我了。”
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細想著沈江說的合同已經確定的事，沈沉都有些懷疑那沈江與李源是不是故意支開自己，然後趁著自己不在時擬定合同？
而他們兩個人又爲什麼要這樣做？尤其是沈江，既然他不打算讓自己看到那份真正有效的合同，又何必帶著自己來z市見鍾偉城？還要讓自己知道創豐與東歐又有合作了？
越想越是無法理解，沈沉趁著中午的時間給陸祁言打了電話通知他這件事，然陸祁言那邊卻淡定非常地說了一句話：“我已經知道了。”
“哦。”
“昨晚沒回你電話，是因爲時間太晚了，不想打擾到你休息。”
“啊？”沈沉恍然回神，“沒關係，我給你打電話也只是想告訴你昨天的事而已。另外……還有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
“你知道鍾偉城嗎？”
“東歐集團的董事長，怎麼了？”
“我今天見到他了。”沈沉將事情詳細地告訴陸祁言：“十幾年前，在我二叔創業期間曾數次向黑社會借款，其中借的最多的就是在鍾偉城手上。我今天見到他時，他竟然成了東歐幾天董事長，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你是說……鍾偉城是黑社會的人？”陸祁言語氣有些不確定：“你能確定嗎？”
“我小時候見過他兩次，雖然他現在比之前胖一些，但他臉上那顆痣我還記得。包括你發給我的那張照片裡也有他的身影。”
“如果你能確定的話，那就好辦了。”電話那頭的人顯然很是高興，就連語調也上揚了些。默了一會兒，他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下午的航班。”
“我到時候來機場接你。”
不等沈沉發表意見，陸祁言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沈沉靜靜地握著手機，一想到鍾偉城，她心中就充滿了恨意。當初沈江就是通過父親在他手上借的最後一筆款，如果不是因爲沈江無法還債，不是鍾偉城的奪命相逼，父親也不會出事，一家人更不會落成現在這樣。
而今，她終於找到一絲機會。
微微仰頭，沈沉看著屋頂的天花板，心中想著：“爸爸，我一定會讓沈江爲當年的事付出代價！”
第二天下午，由於沈江乘坐的頭等艙，早已先一步下機離開機場，加上有專職司機來接他，自然不用沈沉多費心思。沈沉取完行李從機場內走出來，自人羣中望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硬朗健碩的身姿在身高上已經佔了足夠優勢，輪廓分明的五官猶如雕琢般精緻，一眼就奪走了目光。
拖著行李箱走到陸祁言跟前，這也是他們自上次那件事以後第一次見面，她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陸祁言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淡淡地說：“你晚了十五分鐘。”
對時間觀念非常強的人而言，十五分鐘的等待已經是很漫長的了。
沈沉低垂著頭嗯了聲：“剛纔在取行李的時候耽誤了一小會兒。”
“那就不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自沈沉手中拉過行李箱，陸祁言轉身就往機場外面走。沈沉等他走出好幾米了，才快步跟上去。
“今晚想吃什麼？”陸祁言一邊開車一邊問。
沈沉想了想，“火鍋吧，這幾天在z市吃的都比較清淡，我想吃一點辣的。”
一提到火鍋她就有點流口水。
陸祁言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有胃病的人最好不要吃得太辣，應該吃點清淡的養養胃？”
對火鍋的熱情被陸祁言一瓢冷水澆滅了，同時她心中又疑惑著陸祁言怎麼知道自己有胃病。轉過頭看了陸祁言一眼，雖然只是一個側面，但硬挺的鼻樑下薄脣微抿著，看上去性感又不失冷酷。
她慎重地說：“我可以吃微辣。”
陸祁言毫不留情地拒絕：“不行。”
“那你還問我吃什麼？”沈沉已經理解不了陸祁言的思維了。
握著方向盤的右手食指微微翹了翹，“問問而已。”過了半會兒，他又提醒道：“還有以後儘量少喝點酒，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可以及時告訴我。”
沈沉不明白他爲何突然說起這個，陸祁言只好繼續補充道：“上次的事……歷歷在目。”
話雖然說得隱晦，但暗指的事卻無比露骨。沈沉羞愧地收回目光看向車窗外，冷哼道：“感謝提醒。”
陸祁言無聲一笑：“記在心裡就行。我決定等會兒去吃粵菜，有意見嗎？”
“我都可以。”
在沈沉印象中，陸祁言的口味是屬於偏清淡的那種，他會選擇吃粵菜也能理解。只是她無法理解的是，這個人爲何會點那麼多養生湯。且都是大補類的，晚上補難道不怕補過頭了嗎？
用餐期間，她將創豐與東歐合作的事情告訴了陸祁言，且補充道：“東歐的意思是，如果陸氏集團那個項目再拿不下來的話，他就要放棄了。”
陸祁言夾起一小塊青菜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待嚥下去之後才道：“他給出的價格我不滿意，要放棄我也不攔著。更何況這個項目我暫時也沒有繼續開發的打算。”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不直接拒絕東歐呢，拖著他對你而言也並沒有多大益處。”
“這是陸氏內部的事。”陸祁言微微凝眉，“等以後你會明白的。”
知道陸祁言不想說，沈沉也不繼續追問陸氏集團的事，只悶著頭吃飯。陸祁言又喝了一掃湯，見沈沉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問：“飯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沈沉想了片刻，然後小聲問：“關於鍾偉城的事……你可以幫我查一下嗎？”
陸祁言笑，“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吃飯吧，等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吃完飯陸祁言堅持要送沈沉回去，沈沉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無法改變他主意的事實，只能隨他。一路上兩個人都在保持著沉默，一直到小區樓下時，陸祁言纔開口：“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去處理了。”
沈沉問：“什麼？”
“我需要創豐投資遊樂場這個項目的資金來源，還有沈江這次去z市簽訂的那份合同。”
“你要這個做什麼？”
“我需要它。”陸祁言凝重道：“不是合同內容，而是雙方簽過字的紙質版的合同。”
沈沉有些爲難：“這份合同很重要嗎？”
“很重要。”陸祁言猶豫了一會兒：“你可知道，東歐幕後真正的掌舵人，其實就是沈江自己。”
“什麼？”沈沉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說，他自己在跟自己合作？”
“不是自己跟自己合作，只是把創豐獲取的某部分非法資金，轉接到另外一家公司而已。之所以要那份合同，是因爲我覺得，這份合同內所牽涉到的人，並不僅僅只有創豐。我聽說創豐這次投資的項目金額巨大，但我聽說創豐前不久才投資了另外一個項目，如果沒有人爲這次的項目注入資金的話，它根本無法拿出這筆鉅款。所以這筆資金來源也很重要。”
“你懷疑創豐手上現在的這筆資金來源並不正當？”
陸祁言淡淡地嗯了聲。
沈沉在心中思索著，也不知這件事自己能否去做，畢竟在她的觀念裡，盜取公司合同就屬於竊取機密，這不單單是觸犯了法律，同時作爲一個職員來講，這本身就是極不道德的行徑。
陸祁言看出她的遲疑，故而繼續誘導她：“如果你實在覺得爲難就算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但現目前形勢而言，沒有什麼比這更有力的證據了。錯過這一次，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沈沉擡頭認真地看著他：“陸祁言，你可知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他有可能就會承擔法律責任。”
“觸犯了法律難道不應該承擔責任嗎？”陸祁言頗覺好笑：“你到創豐的目的不是爲了追查當年的事？你難道忘了你父親的事了，如果不是沈江與高利貸公司之間的非法交易，你父親又怎麼可能會……”
“夠了。”沈沉冷聲打斷陸祁言欲說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我會想辦法查清那筆資金的來源，就當做你幫我查鍾偉城的交換條件。”
陸祁言眸中閃過一抹陰沉之色，但那也只是稍縱即逝。他微微傾身湊近沈沉，眉目溫柔地凝視眼前女子，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鍾偉城那裡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但另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訴你，我過兩天會以你的名義向警方提交了一些關於創豐非法集資和洗錢的罪證，到時候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不過你這件事需對你並不會有別的影響。”
陸祁言借她的名義去做這件事，只是不想陸氏集團牽連其中。當然這種事對沈沉確實沒有任何損失，如果真的舉報成功，最差也只是落得個六親不認，好一點那也是大義滅親。
沈沉無奈一笑，算是答應了。
“相信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他的目光堅定而又包含柔情，看得沈沉心底發慌。
偏過頭看向車窗外儘量掩飾自己的不安，故意提高音說道：“給我一點時間，有消息了我再聯繫你。”
說完便打開車門走進了公寓。
目送那道略顯慌張的背影，車子裡的人淡淡勾起了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