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天臺上,於媛和杜一茉久久地面對面站著。
“什麼時候回來的?”杜一茉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情緒,像一泓幽深的潭水波瀾不興。
“一年前吧!”於媛不動聲色地回答。
“爲什麼沒告訴童菁菁和溫巖。”杜一茉知道他們兩個也一直在掛念著於媛,她突然銷聲匿跡讓他們所有人很擔心,只有自己知道是爲什麼。
“這是趙sir的意思。”於媛簡短明瞭。
杜一茉暗暗一驚,“你也是——”
對於身份的諱莫如深,讓杜一茉驚訝於媛的身份跟她一樣有所不同。
“我不是!”於媛搖頭道。
杜一茉質疑的目光,讓於媛不得不解釋,“邱克,被你打入江裡後,送到我所在的醫院。我照顧了他大半年。後來,趙sir派人來帶走他,那時我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因爲被你們追殺才不得不藏匿在我那裡。”
“是這樣。”杜一茉心裡一顫,乏力地靠在欄桿上,失神地點點頭。
她當年被唐世繹逼著滿世界追殺邱克,竟然是於媛爲他提供了避護所,還照料好了他的身體。
杜一茉苦澀地衝於媛一笑,“想不到,當年竟是多虧了你,他才安然無恙。”
“邱克怕我遭到牽連和報復,他出資委託趙sir以留學的名義,送我到國外躲避了一段時間。”於媛低頭看杜一茉,幽幽地道。
“我找了他那麼久,他居然就藏在你那裡。”杜一茉低下頭,輕輕搖了搖,自顧自的喃喃道:“還在一起生活了半年。”
她回味於媛的話,驚訝於他們兩個居然有那麼久的交集,難怪關係如此親密。
“沒錯!”於媛抄著手,臉上掛著絲微笑,感嘆地說:“你給他打的傷,都是我在那半年的時間裡,給他治好的,包括清除毒癮帶來的後遺癥。”
“明白了!”杜一茉輕輕嘆息一聲道:“想不到最終是你爲他做了,我當年想爲他做卻沒能做成的事。”
杜一茉望著於媛苦笑了一聲,她想說,她很羨慕於媛。
於媛羞澀地低下頭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一茉,你信命麼?我信!我總覺得這是天意,你苦苦尋找的人,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因爲你躺在我了的面前,被我以你希望的方式照料他。”
杜一茉虛眼看著於媛,幽暗的眼神愈加深沉,癡癡地想:如果邱克沒有這份特殊使命,如果沒有後來自己的出現,是不是他們就日久生情,而結合在一起了呢?
想到他們兩個在大街上親密相擁的情景,杜一茉的心中隱隱地刺痛。她記得於媛曾對她說過的話:“……我受夠了,你不要的人,難道也要剝奪別人愛他的權利?既然你恨他,就放過他,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愛自己想愛的人。”
“你…和他生活的…快樂嗎?”杜一茉看著於媛遲疑地問。
杜一茉口中所說的他,於媛自然知道她指的是邱克。
當年杜一茉死而復生的站在於媛面前,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像一場硝/煙四起的對決,那是平生她們第一吵架,竟然爲得是一個男人。
“嗯!”於媛毫不遲疑地點下頭,轉而又反問:“你呢?”
杜一茉皺了皺眉頭,她和邱克在一起,近乎都在打打殺殺中度過,她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怕隨時隨地會失去他。
“我愛他!”杜一茉眼睛流露出絲悽楚,癡癡地道:“我是他的守護人,爲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但在這之前,我只知道,你恨他入骨,爲了白榆哥,刺殺過他,身上子彈的槍痕還在;你還打斷過他的腿。至今,他的腿裡還有鋼釘沒取出來。”
一如當年,於媛總是將不爭的事實擺在杜一茉的面前,話說得永遠都那麼犀利。
過往痛苦的記憶一下又重現杜一茉的眼前,第一次對邱克的刺殺,她變成了瑪茉!“楓丹西餐廳”讓她差點失去了他,在撣姐地下室,她近乎慘絕人寰地對他實施懲罰……
杜一茉痛苦地用手捂住臉,低低的聲音道:“那時我不知道真相,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我也是…被逼無奈。”
於媛的咄咄逼人,讓杜一茉痛苦地近乎崩潰。
“一茉!你是個很自私的人。是!你迷戀他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昭告天下。在恨他的時候,又瘋狂地痛下殺手。”
“我錯了!我很後悔……”杜一茉失聲痛哭。
“可是你知道嗎?愛一個人不是索取,而是爲他付出。正如他可以爲了你,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不惜以命相抵。而你所謂的愛,是愛他?還是毀滅他?”
“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杜一茉崩潰地伏在欄桿上,悲痛哭泣著。她心裡很清楚,於媛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曾經她也這樣質問自己,到底爲邱克帶來的是愛,還是毀滅。他們兩個人之間,究竟是緣?還是劫?!
“你對他的傷害是抹不去的,他的傷痕是永久都存在的。”
於媛的控訴就像一顆子彈命中杜一茉的心臟,她的心狠狠地一陣揪痛,瞬間迷失了自己。
“你是這樣的恨我嗎?爲什麼說如此誅心的話?”
杜一茉擡起頭,滿是淚水的眼睛,冷冷地望著於媛,目光像兩道寒冷徹骨的冰錐,刺向於媛。
“我、我爲什麼要恨你?”於媛身體一震。
“你是在恨我,搶去了你最愛的白榆哥,所以…你也要來搶他,來報復我!”
於媛苦笑著搖搖頭,如果當初不是爲邱克趕走杜一茉,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沒羞沒臊地說出那番話。但她熱愛著邱克,她說了,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地對杜一茉說了,她至今都不後悔。
“一茉,有句老話你要知道:情深不壽!”
“於媛,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提醒你,愛情不僅僅是彼此的摯愛,當兩人恩愛到不分你我的時候,過於沉迷和執著這份感情是無法持久的。用情太深的人容易有心病,猜疑,是感情的大忌。”
於媛總是能看到事物的本質,她在病房就察覺到了杜一茉的異樣,毫不避諱的說出來。
杜一茉渾身一哆嗦,於媛再次戳中了她的心病。
“還有,你手腕上的傷,痊癒後,怕是再也動不了槍了。”於媛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暗影,淡淡的說出這話走了。
“不!”杜一茉頓時遍生體寒,驚駭看著於媛,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手腕槍傷的事,杜一茉沒有絲毫的心裡準備差點癱倒在地,她靠在欄桿上,一手勉強撐住身體,眼睛失神地望著天空。
於媛說這話的意思杜一茉心裡明白,既然她動不了槍,便再也不能成爲他的守護者。
“情深不壽”這四個字,像千斤重鼎壓在杜一茉的心頭。
杜一茉清楚於媛所說的每句話,她是在宣告,過去,在邱克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是於媛用她的溫情和悉心呵護,讓他恢復了健康,重新回到人生巔峰。
於媛是邱克的天堂,而自己則是他的地獄。最終,停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於媛,你很好!誠不欺我!”杜一茉眼裡含淚仰天長嘆。
她心就好像被生生地撕裂,縱然這種心痛讓她感到窒息,卻有種決絕的釋然。
杜一茉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水,艱難地深深呼吸,望著天邊的一抹夕陽,慘然一笑,“酋長!我答應你,去過你希望我過的安穩的生活去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