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回答很干脆,聲音落在風(fēng)里也很有氣勢。
不過這干脆又氣勢的三個字,讓她們吃了一個星期的泡面。曉叢也只得從新找工作。
轉(zhuǎn)眼,她們來香港已滿了三個半月了。依舊無事可做的施旎突發(fā)奇想居然要跟在醫(yī)院做護工的葉太太去做雜工。
“什么什么,去醫(yī)院打掃衛(wèi)生?”曉叢被她的主意嗆得不輕,雖然之前的事叫她很生氣,一個人工作兩個人吃飯這件也叫她有點不樂意,但是——開什么玩笑,雜工?小旎?
腦海立刻浮現(xiàn)出施旎圍著大大的圍裙、戴著大大的口罩、提著大大的水桶、拿著大大的拖把,在滿是病人的過道上,一邊奮力的拖地,一邊揮汗如雨——
呃,畫面太美。
沒等她腦補完,施旎拍拍胸脯自信滿滿的說道:“曉叢,我決定了,不能再叫你養(yǎng)了。打掃衛(wèi)生怎么啦,在香港,人家老爺爺、老奶奶們一把年紀(jì)的都還在做義工,更何況我是有工資的呢。”
說得好像多偉大似的。
蔡曉叢耷拉了下腦袋,“得了吧,昨楚文打電話來問你玩夠了沒,你要玩夠了我們就回。”
“那你玩夠了沒,待遇這么好,你舍得回?”施旎晃了晃頭,對她猛眨眼。
“……”無語中。
“明天,我要去香港瑪麗醫(yī)院。”
握緊拳頭的腔調(diào)讓蔡曉頭額瞬間起三條黑線:“去看神經(jīng)病嗎?”
第二天,施旎起了大早,還真有準(zhǔn)備好了做清潔工的架勢,只是——
“葉太太說了,醫(yī)院的清潔工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蔡曉叢強忍著沒笑出聲,轉(zhuǎn)達給施旎后沒忘記補一句:“要不要還是跟我一起——”
施旎如泄了氣的皮球,腮幫鼓得老高。
“你不怕我又把你飯碗砸了,我還不敢再去自取其辱了,高爾夫球童不是我能干的。”施旎嘆了口氣,“你的手機不是也報廢了么,你是怎么跟楚文聯(lián)系上的?”
“借人家手機上網(wǎng)呢,你爸都快急死了。”
“沒跟子健聯(lián)系嗎?”
“沒有。”
兩個女孩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對話,其實都在各自神傷。
“小旎,我越來越覺得你好消極。真不知道這還是不是你,你是在逃避什么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蔡曉叢像是不經(jīng)意的隨口而說,手心卻沁出細汗,就如同在說一個心頭久久不散的秘密般。
“明明是我把你拉來的,現(xiàn)在都是你在關(guān)照我,煩我了吧?”失落的施旎沒察覺到好友言語中的異樣。
“還好,你吃得不多。”有些東西不點破最好。
說著,兩人相互瞟了眼,大笑了起來。
近來施旎最好的愛好就是眼睛望向窗外,手里把玩著窗簾的邊發(fā)呆。每次曉叢下班回來都會取笑她:“還沒被扯掉嗎?”然后就會分享這一天里工作中的種種趣事,比如:今天高爾夫球俱樂部又多了哪些客人、哪個客人?大方,哪個又小器得不行……
幾天后,施旎還是出現(xiàn)在瑪麗醫(yī)院的急癥大廳里,當(dāng)然不是來做雜工的。阿有突然肚子疼到在地上打滾,家里只有他倆,施旎把他送到了葉太太工作的醫(yī)院。
醫(yī)生確定阿有得了急性闌尾炎,要馬上手術(shù)。葉太太急得不行,施旎也就一直跟著忙這忙那。到下午手術(shù)成功一切都穩(wěn)定下來,才算松了口氣。
“葉阿姨,我去買點吃的回來。”都沒顧吃中飯。
“你知道在哪里有嗎,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小旎!”葉太太由衷地說。
“小事,我可以問嘛。”施旎是個經(jīng)不起夸的人,一聽人夸她,立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放心吧,我很快會回來的,嘿嘿。”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起,施旎就犯迷糊了,做為一名資深“路癡”在穿過一條又一條走廊卻越走越靜時,她知道錯了,忘記看指示標(biāo)語了,再抬頭見到的是“私家病房”時她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腦殼,以至重心不穩(wěn)直接摔到門口,可巧不巧,門開了——
她以很不雅得姿態(tài)匍匐在一雙锃亮的皮鞋上。
“你是振炎的朋友?”一個蒼老而又略帶威嚴(yán)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施旎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剛站起身,就見一衣著考究、臉色凝重的老人正注視著自已。
見她沒有馬上回答又問了一遍:“你是誰?”聞言,幾個保鏢模樣的壯漢出現(xiàn)在她左右,像隨時要把她架走。
“我、我走錯了。”什么情況沒明白,開溜她還是知道的。
“等等,你不是香港人?”現(xiàn)想走有點難了,老人再一次用敏銳地目光打量她,“你知道里面的人是誰嗎?”
施旎也在打量眼前的老人,他早已花白的頭發(fā),打理得紋絲不亂。身上衣著一看就很名貴的樣子。雖然拄著拐杖卻英氣十足。
直覺告誡她,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家,氣場太強,叫人不寒而栗。
“江老,要不要通知醫(yī)院保安……”
話未說完,老人已擺手意示,那保鏢馬上緘口。
“我不是香港人,我也是第一次來醫(yī)院,更不知道里面是誰。”施旎很是委屈地說,“我真的走錯了。”
“這里是私人病房,一般沒人會走錯的。”老人凝聲道。
施旎苦笑了下,想自己倒底不一般在哪了,難道就因為是“路癡”?
“各來性要死哩!”一不小心,一句方言脫口而出。
“你是哪里人,聽口音像長三角一帶的。”語氣緩和了不少,江老忍住有些激動的心情,正色得又問。
“是的,我是杭州人。你怎么會知道?”施旎目光明亮,居然還有人一聽便猜出了自己是哪里人,真是高手呀。
可是,她馬上又委屈得低下頭,想來自己是不是又要丟家鄉(xiāng)人的臉了,“我記路不太好,真是走錯了,這位大爺,我今天什么東西也還沒吃過,我想去買點吃的。”
深深垂下頭,唉!真是對不起父老鄉(xiāng)親呀。可她的五臟廟已經(jīng)提起無數(shù)次抗議了。它們咕嚨著仿佛在說:不給工資,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