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常捷軍被困在山里已經有一個月了,特種兵在山里待一個月還湊合,讓一群中外混雜的軍隊待在荒山野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而且就是山里,他們都不可能安生的待下去,不是就有出沒于山野的獵人獵取他們的頭顱,這些獵人熟悉這片山林,以前在這里打野豬,但是現在他們打人的積極性更高,因為一頭野豬撐死了也就十兩銀子,還得碰上喜歡這玩意的買主,可現在,官府給的賞格是一個常捷軍人頭是100兩,頂得上十頭野豬的價錢,也算是尊重左宗棠苦心孤詣建立的這只軍隊。
朱敬倫想要滅了常捷軍,左宗棠則是想要救出這只部隊,為此他將攻擊鎮平和大埔的楚軍全部撤了出來,轉進到閩粵邊境一帶,試圖接應常捷軍。
老實說常捷軍的兵力并不多,只有3000人,歷史上本來在滅了閩浙一帶的太平軍之后,就直接解散了,就跟常勝軍在李鴻章平定江蘇之后,也解散了一樣,滿清大員根本就不相信這些由外國人帶領的軍隊的忠誠度,但跟歷史不一樣的是,現在左宗棠還有敵人,所以常捷軍保留了下來。
相比常捷軍,左宗棠的楚軍兵力則高達5萬人,最早是左宗棠在湖南招募的5000湘勇,后來湘軍悍將江忠源戰死,余部加入了左宗棠部,之后又有劉松山部老湘軍加入,因此主力是2萬多湖南人組成的核心,但還包括左宗棠在浙江招募的張曜率領的浙江嵩武軍,徐占彪率領的川軍,甚至還有一部分淮軍。
相比始終堅持只招募湖南人的曾國藩湘軍,左宗棠看似氣魄要打的多,心胸開闊一般,但實際上他沒有領會到曾國藩治軍的要領,曾國藩是刻意將自己的軍隊嵌入宗法體系之中,借助幾千年來形成宗法體系嚴密的組織來約束軍隊,這是一種體系,因此湘軍能持續源源不斷的擴充合格的兵員,哪怕訓練不充分,湘軍也有最起碼的戰斗力,曾國藩敢保證湘軍士兵基本上不會逃跑,因為每一個兵都是來自鄉村的宗族子弟兵,讓他們往哪里逃?逃回家去,那是一個宗法社會,單獨逃亡等于背叛了這個社會文化,一輩子都受到排擠,所以湘軍士兵從來不敢逃亡。
可是這些左宗棠的楚軍是不可能做到的,軍隊中雜亂無比,沒有嚴格的檔案管理制度,跑了都沒地找去。
因此雖然左宗棠的楚軍打太平天國那種更沒有制度性的軍隊還可以,但是真正打硬仗的時候,常捷軍往往能發揮重要作用,一直都當作尖刀來用,所以他不肯放棄這只軍隊,為此不惜動用楚軍主力出擊,也要救援出這只軍隊。
奈何一群湖南人、浙江人、四川人甚至安徽人,怎么都不可能熟悉粵北的地形,到了山腳下也沒人敢鉆山,就是鉆山,他們也不知道往哪里鉆,因為常捷軍早就脫離了原先預訂的逃跑路線。
左宗棠給他們制定的方陣是,如果沒有取得預訂目標,就讓他們按照退路撤退,之前在山里的時候,他們雇傭了不少向導,可是當朱敬倫的賞格貼出去后,連他們的向導都變得不可靠起來,加上在山里被潮州軍打了幾次伏擊之后,他們的向導逃跑了,整只部隊都迷失了方向。
最后就形成這樣的局面,常捷軍沒頭蒼蠅一般在山里打轉,士氣越來越低落,而潮州軍和獵人們如同獵狗一樣尾隨其后,更是讓他們感覺到風聲鶴唳,精神極為緊張,已經不止一次出現士兵錯殺同伴的事情。另一邊的楚軍,則在山麓地帶徘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處在兩難之中。
在朱敬倫看來,常捷軍已經死了,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整個福健的大局。
在決定先福健的戰略之后,所有兵力開始收縮,向廣州匯集,五邑地區的團勇依然不好用,現在他們完全恢復了過去的編制,而且主力都在南韶連道,作為第一個攻入韶州的獎勵,楊梓釗成了南韶連道道臺,而李維屏只能屈居知府。
剩下的地方,從知府到縣令,也都由這些五邑地區的鄉紳把持,基本的官府框架搭建起來,接著就開始按照廣東其他地方進行改革,比如讓赫德進去改革縣吏結構,老縣吏地位大大提高,成為正式的官身,以候補官員的身份處理過去的小吏事務,同時頒布考試制度,建立縣學。
要進行這些事務,就需要一個穩定的秩序,南韶連道民風本來就彪悍,山寨眾多,民間保持著濃厚的軍事色彩,每當改朝換代的時候,這里都會爆發激烈的抵抗,歷史上,即便是日本人來了,這里的山寨進行了頑強的抵抗。
要在這種地方保持穩定,沒有軍隊是不可能的,所以團勇們是不能動的,剩余的軍隊,在廣州附近的有新安第二軍、廣州軍兩個主力部隊,還有大洪軍、肇慶軍兩只軍隊,其中新安第二軍朱敬倫打算讓他們休整一番,經過跟蔣益澧和張千山的連番苦戰,傷亡兩千多人,補充新兵外加休整,大半年都無法出戰。
剩下三個軍倒是可以全都派出去,可是大洪軍和肇慶軍現在還是冷熱兵器混用,火力之弱跟湘軍有的一拼,甚至在火力上,還不如李鴻章和左宗棠的軍隊,但每只軍隊朱敬倫都給配備了炮兵,這樣的軍隊,守成有余,進取恐怕不足。
經過仔細的研究后,參謀部給朱敬倫提交這樣的作戰計劃,從海路出擊,攻取福健一個沿海平原城市。
福健在地形上,其實是跟廣東的潮汕地區連為一體的,內陸都是山地,高低起伏不定,從地圖上看,雖然村莊眾多,其實都是坐落在一個個谷地之中,平原只存在于江河出海口一帶的沿海一帶。
比如潮州一帶之所以是平原,是韓江沖擊腐蝕山嶺形成;漳州之所以有平原,是九龍江和支流匯聚于此入海;泉州是晉江,福州是閩江。
因為這種地形局限,福健最重要,最富庶的城市,也都建在沿海,因此從根本上來說,福健是先天有海洋文化的,內陸就是綿延不斷貫穿全省的山地,因此他們天然得向海洋找出路,可惜這種海洋文化沒有形成獨立的文化體系,始終被源于中原的農業文化所牽制,只能成為一種屈居于農業文化下的亞文化,雖然有眾多的水手、商人靠海吃飯,但他們的社會地位始終在農耕文化下的士大夫階層之下,這種人群的地位差距,就是文化強弱的具體體現。
只要能攻占了沿海城市,左宗棠在福健的統治也就名存實亡,要統治就讓他統治山區去吧。
第一個攻擊目的就是漳州,不但因為這里距離廣東最近,還因為目前漳州是左宗棠楚軍主力的駐扎地區,之前他們為了攻打廣東,楚軍主力就在這里集結,后來為了解救常捷軍,主力回撤也撤到了這里。
然后又為了解救常捷軍,大部分軍隊都調入云霄、詔安和平和三個山區縣廳,但漳州依然是他們的后勤基地,如果能打下漳州,甚至有機會一舉將左宗棠的楚軍集團困在閩南,甚至有機會一舉將其殲滅。
參謀們都為這個機會感到激動,這種能吃掉對方重病集團,通過一場大會戰決定勝負的戰斗,才是真正的參謀們喜歡的,那種局部山地爭鋒的小規模戰斗,其實有參謀沒參謀根本沒影響。
只有大規模會戰,才是體現參謀作業水平的唯一衡量標準,因為只要大規模會戰,才會牽扯到精密的圖上作業,復雜的后勤補給方案以及預備隊的準備情況等等所有戰爭的必須要素。
朱敬倫看了下提綱,根本就沒在意參謀們制定出來的出兵序列,運輸次序,進攻次序等等具體方案,直接就批準了。
一共有50艘軍艦將配合這次行動,朱敬倫去年訂購的所有軍艦,終于全部都完工了,有50艘在長江作戰,確保長江制江權,剩下50艘則都留在廣東。
而且由于在廣東作戰,主要是搶奪珠江制江權,所以在廣東的軍艦普遍噸位比較小,以噸的小船居多,真正的海軍大軍艦都北上長江了,跟湘軍作戰只是一個目的,震懾上海的洋人海軍同樣是一個重要目的。
50艘軍艦不可能一次運輸太多軍隊,因為還要運輸必要的戰斗物資,一艘擠100人已經是極限,50艘軍艦,一次運輸5000人而已,這點人不夠跟左宗棠重兵集團會戰,但偷襲之下搶奪漳州足夠了。
唯一的變數是,左宗棠會那么傻,一點都不做準備嗎。
參謀部的預案是,一旦對方有所準備,無法達成偷襲效果,那就在漳州附近登陸,準備強攻,如果強攻不下,則在漳州牽制敵人主力,然后在福健其他地方攻城略地,比如占領福州和泉州,在大方向上形成對整個漳州的圍困。
9月底,一切準備就緒,新戰斗即將打響,此時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在山中轉了兩個月的常捷軍出來了,不是打出來了,而是他們投降了,法國人就是法國人,在看到情勢不利的情況下,沒有堅持到底的勇氣。
經過審訊才知道,事實上他們早就準備投降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派使者尋找對方商洽投降,往往都給砍了腦袋,幾乎要把他們逼瘋了,最后碰上了五坑軍主力,他們這才得以投降。
常捷軍的投降,讓明軍突然就騰出了兩只最有戰斗力的部隊,五坑軍早就是主力部隊,潮州軍過去也是老兵悍卒,盡管依然是冷熱兵器混用,但是訓練時間比較長,卻已經適應了新式軍隊編組。
有這兩只部隊的戰斗力在手,參謀們馬上看到全殲楚軍的極大希望,于是他們決定修改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