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法戰爭如期爆發了。
戰爭的過程跟歷史上一樣,教科書上一般只會解釋說是俾斯麥改動德皇的電報,激怒了法國皇帝。
事實絕對沒有這么簡單,俾斯麥確實改動電報了,但是電報的內容并沒有扭曲,只是改動了幾個詞匯而已,可是這樣一改,不但激怒了法國人,也激怒了德國人,不止是普魯士的德國人,是整個德意志民族,包括那些一貫跟普魯士不對付的公國、王國也都紛紛出兵。
為什么會這樣,朱敬倫覺得主要還得怪法國人。
他們驕傲自大慣了,從路易時代起,法國就成為了歐洲中心,哪怕后來英國在經濟上笑傲全球,可法國依然是歐洲文化的代表,各國宮廷所用的語言,基本都是法語,就好像東亞幾個國家,上層精英往往懂漢字一樣。
路易十四時代、拿破侖時代,法國人太輝煌了,因此早就產生了一種驕傲自大的情緒,他們可以欺負人,但是絕對不能吃虧。
這幾年法國人對普魯士的印象越來越差,因為報紙上不時就有人跳出來,讓法國人注意普魯士,認為先后擊敗了丹麥和奧地利,取得了德意志地區霸權的普魯士,已經對法國產生了嚴重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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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威脅也未必意味著戰爭,有威脅,也不一定能夠挑起全民的情緒。
前幾年打奧地利的時候,俾斯麥暗示法國皇帝,愿意支持法國兼并盧森堡甚至比利時,換取法國中立,戰后法國皇帝希望普魯士履行諾言,俾斯麥卻將給法國皇帝的迷信公開了,結果引起英國的強烈不滿,法國只得解釋自己沒有吞并比利時的打算。
法國皇帝是被俾斯麥玩弄了,是被俾斯麥羞辱了,但卻沒有引起整個法國人的憤怒。
這就是真正的原因,皇帝的威望嚴重不足,新興資本家控制的輿論與皇權嚴重對立。
這就是法國的現狀。
法國資產階級不在乎自己的皇帝受辱,但是卻不能接受一個普魯士王室家族成員,成為西班牙的國王,因為這樣普魯士就能跟西班牙對法國形成夾擊之勢。
于是當西班牙爆發了政變,趕走了老國王,選舉普魯士霍亨索倫家族的利奧波德親王做西班牙國王的時候,整個資產階級精英控制的報紙馬上就不干了,整天給政府施壓,批評皇帝的軟弱,批評政府的無能。
拿破侖三世本人也不能接受普魯士跟西班牙建立某種緊密關系,于是派人去找普魯士國王,讓利奧波德親王放棄西班牙王位。
普魯士國王是一個比較溫和的國王,而且歷史上的經驗,讓普魯士面對法國習慣了示弱,國王威廉答應了法國人的要求,勸說弟弟放棄了西班牙王位。這個表態應該說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的,法國人的要求得到完全的滿足。
但是輿論還是不滿意,反而有一群人向公眾灌輸一種要長遠打算的思想,他們認為最好讓普魯士永遠不能有控制西班牙的打算,這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麻煩。
法國人信服了這種觀點,繼續給皇帝施壓。
拿破侖三世的威望一直不高,導致他從來都不敢跟輿論對著干,總是順從于民意。于是他再次派人去普魯士,找普魯士國王,要求國王發聲明,保證霍亨索倫家族永久放棄對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
普魯士國王認為這個要求很無理,就客氣的拒絕了這個要求,表示西班牙問題已經解決,沒有必要在談了,并且將自己的態度發回政府,讓外交部答復法國人。
俾斯麥篡改的就是這份電報,他把電文改為,國王拒絕就此問題再次跟法國進行磋商。
這是事實,確實是威廉國王的態度,他確實認為此事結束了。
但是這封電報讓法國人和德國人都不滿意,法國人認為普魯士根本就沒有資格拒絕法國的要求,認為他們的拒絕就是對法國的無理;而德國人則認為他們的國王受辱了,認為法國人對德國人太過咄咄逼人。
就這樣,一封電文,將兩大民族的民族情緒都挑動起來了。本來兩大民族就仇怨頗深,尤其是進入中世紀后,德國一直四分五裂,法國較早統一起來,因此總是法國在欺負德國,這導致德意志民族始終對法蘭西人有一種仇視和受害者心理。
法國人則有一種優越感,面對一個歷史上自己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弱小民族,他們有理由傲慢。
這就好像后世很多中國人看不起韓國人和越南人,而韓國人和越南人則仇視中國人是一個道理,相近的民族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最后還是法國人先動手,因為法國人情緒更激動,他們覺得受辱了,小小的普魯士竟然敢拒絕強大的法蘭西,于是人們走上了街道抗議。
拿破侖三世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一旦法國人走上街頭,法國的統治者們往往就要顫抖,深刻的歷史教訓讓他沒有勇氣對自己的民眾說不。
于是法國人率先宣戰。
因為法國人先宣戰,給了俾斯麥最好的理由,他用這個理由,在普魯士主導的德意志帝國聯邦會議上,說服了南德意志邦國站在普魯士一邊參戰,要知道幾年前普魯士打奧地利的時候,這些邦國可是跟普魯士開過戰的。
俾斯麥爭取到了所有能爭取的力量,還利用英國人對拿破侖三世擴張的憂慮,說服了英國置身事外,利用幾年前對奧地利的寬容,爭取到了奧地利的中立,利用十幾年前法國干涉俄國克里米亞戰爭的舊怨,爭取到了俄國的中立,總之他給普魯士營造了一個完美的外部條件,只需要跟法國一個國家決斗,而他卻爭取到了幾十個邦國的支持。
得到這些邦國的支持不僅是力量上的,更有一種政治意義,向外界營造出了一種這是德意志民族和法蘭西民族之間的民族戰爭的印象,極大的挑動了整個德意志民族的情緒,并且用這次戰爭,將整個名族團結了起來。
如果真的靠戰爭一個個公國的去吞并,恐怕十個俾斯麥也無法統一德國。
戰爭的結果也沒有任何變化,以法國慘敗收場。
但是戰爭的影響卻不同了,至少是對東方國家的影響,跟歷史上完全不同,因為這個時代東方的形勢跟歷史上本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現實清廷那邊,法國的失敗對他們是有利的。
丁日常安撫住了洋人,但卻引起了整個清流和保守勢力的敵對,加上丁日常的威望實在不足,慈禧保不住他,然后就將處理天津教案的任務,交給了另一個漢人大臣李鴻章。
而清廷也沒有放棄被天下讀書人痛罵的曾國藩,反而重新重用曾國藩,直接任命曾國藩為兩江總督,讓他南下負責節制整個長江沿線的清軍,負責應付太平天國肯的攻勢。
如果曾國藩的名望沒有在這次教案中受損,清廷反而不敢用他,現在曾國藩名聲臭了,清廷反而要大膽用他,這就是政治。
曾國藩南下之前,跟李鴻章進行交接,問李鴻章打算如何處理教案問題。
李鴻章告訴曾國藩,他打算跟洋人打痞子腔。通俗點就是忽悠,就是應付,嘴里盡量往好了說,到最后敷衍過去,能不兌現就不兌現。
這就是李鴻章跟曾國藩的不同,曾國藩誠,李鴻章詐,曾國藩還勸李鴻章說,也不能信口開河,要量力而行,答應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給日后留麻煩。
李鴻章有沒有吸取曾國藩的建議不知道,反正李鴻章此時面對的局面,比曾國藩之前好了太多。
第一曾國藩已經吸引了所有清流、頑固派和讀書人的火力,接著丁日昌又安撫了洋人,丁日昌是李鴻章保舉的,倆人之間有沒有什么協議不好說,但之后李鴻章的做法,顯然借用了丁日昌的工作效果。
曾國藩吸引了所有的罵名,丁日昌安撫住了洋人,現在李鴻章只需要給國人一個臺階,就能讓雙方都接受。
最重要的是,李鴻章來天津的時候,法國忙著打仗,已經顧及不到天津了。
盡管法國因為是保教國加上死人多,面子上過不去,但此時法國已經不是主要問題。
李鴻章集中精力公關俄國,他告訴俄國人說,你們如果長遠的利益考慮,最好不要引起中國的民怨,他表示清廷愿意出豐厚的撫恤給俄國死者,同時也愿意在法律上給俄國人一個交代。
對外,李鴻章跟俄國人呢達成了私下的協議,答應了道歉,賠款等洋人最看重的條件,首先說服了唯一有可能真正跟清廷動武的國家俄國。
之后李鴻章去死囚牢中,找到一些死囚,告訴他們說反正你們都要死,不如為國而死,認下天津教案,李鴻章用自己的錢,給死囚的家屬兩萬多兩的撫恤金,安撫住死囚的家屬,讓他們不鬧事,同時對那些在這次教案中的焦點人物,比如縣令劉杰等官員,他基本上沒有懲處,甚至連那些被抓起來的真正殺洋人的罪犯,他也不動,因為這些人此時已經成了某些人眼里的英雄。
在內,李鴻章用各種手段,化解了民意的反擊。不管是死囚的家屬,還是真正的犯人的家屬都不鬧事的情況下,這件事情就不會持續擴大。
最后給了俄國人十幾萬兩銀子,殺了十幾個死囚,俄國人表示接受。法國人見俄國人接受了,也只能表示接受,按照基本相同的條件,跟李鴻章達成了協議。英美都沒有死人,加上本來他們是清教國家,之所以介入主要是為了維護他們的貿易利益,因此也痛快接受了。
清流們看到李鴻章釋放了很多涉案人員,他們也沒有揪住李鴻章不放,事件的結果,反倒成了曾國藩背了所有黑鍋,而李鴻章撈到了所有功勞,連他自己給慈禧的奏章中,都有些洋洋自得,對自己的處理手段非常滿意。
清廷當然也滿意,李鴻章因此功,清廷提升他為直隸總督,毫無疑問李鴻章用痞子手段成為天津教案最大的受益者,而以誠示人,比較有原則的曾國藩,成了最大的失敗者。
俄國人、法國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忍了一口氣,美國人見好就收,就是本來試圖左右局勢的大英帝國,難免有些失落,他們發現到最后,英國其實被排斥在中國事務之外,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開始就被大明擠到了一旁,接著看著一群中國大員翻云覆雨,他們對這個老大帝國毫無辦法,更讓他們感到無力的,則是太平軍把英國勢力徹底趕出了上海,這讓英國人覺得,他們在東方的力量實在太弱,他們迫切需要增強在遠東的力量,保持大英帝國在這一地區的影響力和控制力。
天津教案已經就這樣了,下一步,也是跟實際利益相關的,還是上海問題,大英帝國此時還是得依靠大明的力量,好在大明確實很幫忙,派出了洋務大員徐榮村親赴上海調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