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好好在門口處站了十來秒,擡手關大燈往牀邊走去。
主臥裡只開著牀頭一盞昏黃的燈,她替他把身上的衣服都脫掉,然後拿毛巾給他擦臉和手,看著爲了今天的婚禮逼不得連石膏也拆了僅用兩根薄薄的木板來固定的腿,加上他今天全程靠著左腿借力站著,鐵定比她累多了。
江好好心底真不舒服,但她也不能說什麼。
遂用被子把他蓋的嚴嚴實實,這才放心的跟著上牀,躺在他身邊。
雖然很累,但並不能立刻入睡,因爲她在想剛纔杜誠說的話。
她相信宋澤不是因所謂不能拒酒等禮儀才喝下那些酒,他是爲了她,她就像他的弱點一樣,被人輕而易舉就能握住的弱點。
她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好半響,輕開聲:“傻瓜。”
她的聲音纔剛落下,他的緊接著響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高興,放心,以後我一定會補辦一個給你,我一定會的。”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嘟噥,像夢話,像那種即使醉了在心底也執著的感覺,總之,他不清醒。
“嗯。”江好好應了聲,雖明知道他現在無意識。
同時也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說起了,沒料到連醉了還惦記著這件事,可能是她今天的表現太過僵硬了吧,讓他認定她就是不快樂,雖然她笑,可他能看到她的笑意不達眼。
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快樂的。
今天的婚禮純粹是作秀,除了奶奶傭人杜誠小星之外,滿當當的堂客中還有誰是真的祝福他們?
她想不出,可愛最愛的人祝福也夠了,她也不在意。
遺憾的是母親沒有在她身邊見證她嫁人這一幕,想當初在國外的時候,她不喜歡出去,總躲在家裡看電視,每次看見別人結婚的劇情總是盯的特別認真,那時母親就會插兩句話笑笑她,說她小小年紀就想嫁人,一點也不體諒一下媽媽的不捨得。
她不想母親不開心,立刻接口說那不嫁了,一輩子陪著媽媽。
母親笑道,開玩笑的,雖然捨不得,但媽媽更想看到你穿著美美的婚紗嫁人的樣子,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
來自遙遠的記憶戛然而止。
現實是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羣記者讓他們微笑,轉身,靠近一點的指示音,江好好輕輕搖晃著腦袋把雜念給扔掉,反正一切都過去,再也不會有了。
她把牀頭燈給關掉,忙碌了一天著實太累,丟掉雜念後江好好很快就入眠了。
半夜不知幾點,夜裡的寒意還很深。
睡的迷糊間,江好好察覺到自己身上有一隻手在遊走,她是背對著他的,沒有睜眼,聲音帶著極大的倦意:“醒了?”
“江景。”
他用右手撐起自己的身子,臉在她的左臉上慢慢的蹭著,這個名字在他的嘴裡蹦出,多了一分情愫。
“……”江好好猛的睜開眼睛!瞌睡頓時被擊退一半!她身子僵了一下!心跳驟然漏跳幾拍!她沒聽錯吧?!他喊她什麼?!她在做夢?!
“江景。”
他見她沒說話,又重複開口喊了一句,這一次,把字咬的更慢,更輕,企圖讓她聽清楚,他並沒有說錯。
他貼她很近,聲音近在咫尺,甚至噴出來的氣息打在耳朵上癢癢的,那絲絲縷縷的旖旎跟著鑽入身體,她覺得發麻,更覺得震撼。
江好好確定自己沒聽錯了,她茫然狀試探性的開口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走的那天?”
她指的是她從容縣離開cora頂替她的那天,應該是那天吧,不然就要倒退到數年前cora離開的時候,可那未免太過久,不現實。
“不,是你來的那天。”他的酒意散了大半部份,側著身子,右手早已從她的睡衣下襬潛入捏著她胸前的柔軟當球玩似的,整個人懶懶的,他想了想,怕江好好聽不明白,補了一句:“高中的時候你來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從她一開始出現,他就知道,她是她,雖長的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但她就是她。
“……!!!”江好好感覺自己又像被人施咒一樣僵住了!原覺得他曉得她已經很驚訝了,可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曉得?!天啊,這一開始不是三五七天,而是整整上十年啊!那這些年來,其實他一直知道她是她,而不是任何一個人的複製品或者影子咯?!
頓時,心裡被很多一涌而上的情緒給填滿,但一想到後者,心裡涌起更多的是小竊喜。
她愣了將近半分鐘,之後快速的轉身,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見他,像心有靈犀一樣,只見啪一聲,牀頭燈被應聲打開,他收回手,這時,他的面容在她的眼底清晰可見。
酒雖醒了,但酒精還殘留在他的身體內,臉頰殘留著紅暈,他的眼眸修長,瞇起來看人特別有味道,彷彿像兩個小漩渦一樣,能輕易把她吸進去,他膚白脣紅,整一張小白臉,一模一樣,還是一模一樣的宋澤,可他吐出來的話又代表她其實沒那麼瞭解他,真不知道該說是她太大意還是他藏的夠深。
她還是不相信。
自己辛苦當寶一樣瞞了十幾年的事情,卻被他風輕雲淡的說一句我都知道,猛的,江好好覺得自己以前就是在玩過家家一樣,有點可笑,而且他真的很淡定,身邊換了個人竟然也不身張,而是默默的當作沒有事情發生一樣。
“不會說話了?”他擡起手指勾了勾她的臉蛋,打趣的問。他沒說,他覺得她發呆的樣子最可愛,整個人呆呆的就像這個@.@。
“你幹嘛不拆穿我?!!”江好好內心詞窮的根本沒法去想些矯情的問題,譬如什麼‘原來他知道我是我’,‘原來他一直愛的就是我’,‘原來我不是替身’等等之類諸如此類的,心底只是不斷的迴響著一句又一句的天哪天哪天哪,彷彿僅有這兩個萬能的字能把她此刻內心的感受詮釋清楚。
“不知道,身邊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換了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我又怕只是我自己神經質,我更怕我一拆穿你,你就要走,就跟泡沫一樣,戳破了就不能留。”乍一聽瞞了這麼多年好像很誇張,可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是按秒算的,一秒接一秒,一不小心過了這些年,又有多奇怪。
江好好感覺眼底有些發熱了,滿腦子一片空白,除了流點眼淚表達一下內心的澎湃,沒有更好的辦法。
“別哭。”他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替她拭去眼淚,他坦白這些,是想讓她高興的。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如果你肯早點告訴我,我一定會高興死的。”她擡手捂著嘴巴,雖然先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也很快樂,但她總覺得不踏實,總有種這些日子是自己偷來總有一天要償還。
在更早之前,甚至還抱著自暴自棄的想法,覺得反正她做的再多,在他心底也會把一切歸功是‘妹妹’的功勞,現在想想自己當初的那些小念頭,真的是蠢的掉渣!
如果他能早點告訴她,如果能早點一點點……
那該有多好。
如果他真的早一點坦白,那麼一切會不會不同?
是會變的更好還是更壞?
“我有時候做決定也很猶豫。”在公事上他決策很快,說一不二,可獨獨在面對這件事上,他猶豫了很久,幾乎每年都會冒出幾次要不要和她坦誠的念頭,但一想到她有可能離開,就連冒險也不敢了。
“算了算了,“江好好吸吸鼻子,唏噓的擺擺手用手背抹抹眼睛。時光已經逝去,就別再浪費當下的時間去追究,江好好定睛看著他,語氣很認真:“宋先生,我喜歡你喜歡了十幾年。”
從妹妹第一次把宋澤的照片拿到她面前,是的,她的愛情是從那一刻算起的,然後直到現在,從未變過心。
她想把這些告訴他,她對他的愛絕不是他想的那麼淺薄那麼短,應該更深情更長遠纔對。
“以前妹妹會找機會偷偷打電話回家,一般都是我聽,妹妹會跟我說有關你的事情,有一次妹妹寄了信回來,裡面有你和奶奶的合照,還有你的單人照,照片裡的你笑得很高興。”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是從那時候對我一見鍾情,憑一張照片?”
“是不是很蠢?”
“你不蠢,是我魅力大,連照片擋不住。”
江好好失笑,不想和他貧,明明這麼純真的感情,應該要用認真的態度去對待。
宋澤將臉上的笑間斂去,開始跟著認真起來,他同樣凝視著她:“我的沒有你長,但是,最少也有十年。”
從高中她出現,到現在畢業已經三四個年頭,這中間,只有多的十年,沒有少的十年。
所以當她說喜歡他喜歡了多少個年頭的時候,他也可以坦然回一句:
恰巧,我也是。
當江姑娘愛著宋先生的時候,恰巧,宋先生也愛著江姑娘。
從來都沒有別人,有也只是誤會,不,就連誤會也不該有。
從來只有他和她。
最純粹的他和她。
簡單點稱作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