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倫敦的天色也已經黑了。
此時酒吧內熱鬧非凡,大家都帶著一種沉淪般的放肆。
宋澤坐在半圓形的卡座裡,五光十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他眼眸半瞇,身上的襯衫發皺,整個人從內至外散發出一種懶散的氣息,左手的香菸已經快燃燒殆盡。
他右手捏著在掌心裡打轉,此時已經十二點,換言之京城已經快六七點了,江好好那丫的又該起牀,她一向起得早。
“宋少,難得過來一趟,怎麼不跟我們薇薇一起去跳舞啊。”一個金髮男人慫恿道,這宋澤從落座到現在就雷打不動一樣,挪都沒挪過窩,這樣的他,和以前來倫敦的他有些不一樣。
宋澤吸了口香菸,搖搖頭,吐霧之際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
“就是啊,薇薇這麼漂亮,這舞池裡指不定多少人對她有意思呢,萬一動手動腳的,吃虧可不好。”另一女人開口搭腔,眼睛卻往宋澤身上多瞟幾眼,帶著別的味道。
宋澤,程薇薇的未婚夫,宋氏企業的獨子,人長得白白俊俊的,骨子裡有種散漫到家的氣質,看起來就一副壞壞的模樣。
這年頭,見慣了那些一本正經的男人,偶爾這麼一個壞的,卻是特別吸引。
女人想著,挪了兩下故意靠近宋澤,可宋澤卻突然就從沙發上站起,掐熄手中的菸頭丟下一句去洗手間就離開了卡座。
然而他並不是真的想上廁所。
進了男廁後他擡手撥了個電話回宋氏別墅,接聽的是傭人,宋澤開口就問:“阿姐,奶奶呢?”
“少爺,老夫人和好好出去散步了。”
“她吃了多少?”
“正常的食量。”
“心情有好點嗎?”
“一直很平靜。”
“肯說話了不?”
“老夫人一直都有說話啊。”
“……阿姐,你在逗我?”宋澤聽到最後可算明白了,他明明問的是另一個人,傭人卻告訴他奶奶的情況。
電話那邊傳來傭人遏止不住的笑聲:“好了少爺,好好現在挺平靜的,只是不怎麼說話,你甭太擔心。”
宋澤把電話給掛了,看來江好好那丫的,還是沒好轉起來。他洗了把臉後推門出去,一出去一隻纖柔的手臂立刻搭上他的襯衫處,指尖塗著全黑的指甲油,他第一時間蹙起眉頭。
那根手臂用力,他順勢的背貼著牆壁而立。
定眼一看,才發現竟是剛纔卡座的那個女人,程薇薇的朋友。
“薇薇說你是基督徒,我可不信,一個男人不碰一個女人,只看有沒有性趣,不關信仰的事。”女人吐氣如蘭,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左手卻開始在他的腰間遊移,每根手指都帶著滿滿挑逗的意味。
“哦?那你知道我會對你有興趣?”宋澤擡手捏住那女人小巧的下巴,頗有意味的問。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女人見宋澤如此,以爲對她產生了興趣,說話時刻意咬脣眨了一下眼睛。
不得不說,興許程薇薇本身就是個大美女,她身邊的人朋友姿色都很不錯,但是……
“小姐,你可以不信主,但不要褻瀆我的信仰,阿門。”宋澤突然變成正經臉,說完拍抓著她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扯開,邁步回卡座。
女人看著宋澤離開的背影,心有不甘!
大約半個小時後,程薇薇終於從舞池裡回來,一回來就直接往宋澤的大腿上坐,當她的雙手正想攀上他的脖子時,宋澤將她拉開:“我上個洗手間。”
“好吧寶貝。”程薇薇只好從他的腿挪到一旁。
等宋澤離開之後,剛纔那個女人看向程薇薇道:“他這半小時去了不下三趟廁所,薇薇,你男人是不是腎不好啊。”
“瞎說。”程薇薇喝了口xo,瞪了一眼女人。
……
另一側,小區裡一切都沾著水珠,油柏路地面溼溼的,但下了雨勝在空氣清新。
兩人一直沿著人行道走。
宋奶奶側頭看了一眼一直安靜的江好好,她的眉目安靜,眼底的紅腫雖然不比之前深,但還是殘留的,可最近從沒見過這丫的白天難過,估計是把難過都留到了晚上,而黑眼圈也越來越深了。
“好好?是不是晚上睡不著?要不要奶奶找個心理醫生給你看看?”宋奶奶擔心的問,雖然這幾天江好好的食量變正常了,可還是覺得她越來越瘦了。
“不用,我睡得著,就是做惡夢。”江好好的聲音很輕,做了惡夢之後就很難再入睡。而且她害怕再看到夢裡那血淋淋的場景,都是強迫自己儘量撐到天快亮了再睡:“奶奶不用擔心。”
“這樣啊。”宋奶奶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了,畢竟親眼目睹了那樣恐怖的事情,心底有陰影也是正常的:“真的不用看醫生?”
江好好搖搖頭,她知道心理醫生的那些套路,無非都是叫你勇敢面對,不斷在腦海裡想起那些令你害怕的事,然後鼓勵你用意志去打敗它。
她不想這樣,她並不想用‘打敗’這樣的方式去平復那段記憶。
“那你晚上和奶奶一起睡,有個人在身邊總歸沒那麼怕。”宋奶奶提議。
江好好見自己竟然要宋奶奶這麼擔心,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宋奶奶今年六十多歲,頭髮兩鬢已經斑白,臉上也有不淺的皺紋。
以前她只能透過照片來認識奶奶,連親口叫一聲奶奶的機會都沒有,可從媽媽嘴裡她知道很多奶奶年輕時的事,率真,堅持,勇敢,善良。
當發生小燈泡這件事之後,她突然意識到人世間的事情真的很無常沒有個定數,那些你以爲可以一直陪伴的人,無端端就散落了天涯。
想著,江好好雙手挽著宋奶奶的手臂:“奶奶,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就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去消化。”
而且她半夜總是會被驚醒,如果一起睡宋奶奶一定會被她吵醒的。
“你啊,怎麼就這麼懂事?任性一點不好?任性的姑娘纔會有糖吃。”宋奶奶擡手捏了一下江好好的臉,沒用力,帶著深深的疼愛。
江好好笑了一下,沒說話。
她想要的東西一直不多,可想不明白,爲什麼這爲數不多的,上天偏偏還要收走,到底是嫌她不知足呢,還是嫌她太知足,所以測測她的底線?
“阿澤這小子也真是的,我真不想說他,明知道你現在最需要陪伴,還跑去找那個姓程的……”宋奶奶說起這件事,又嘆了口氣,這姑娘長大了,聽戀人的話總多於聽老人的話。
如果那小子在的話,好好也不必晚上作了惡夢之後再也睡不著。
江好好擡手順了順宋奶奶的後背:“薇薇也需要陪伴啊,一個女生在國外是很孤單的。”
而且她還趁著薇薇不在勾引宋澤,說真的,如果薇薇在國內,不管江母如何逼她她都沒那個勇氣,她之所以敢放肆,不就是仗著程薇薇不在,對於此,江好好心裡一直覺得很愧疚。
可這愧疚歸愧疚,她又偏偏躲不過宋澤對她的好,越想,還真是覺得自己越犯賤。
就像嘴上一直說對不起,手裡卻一直給人捅刀子。
“得了吧。”宋奶奶顯然一點也不想聽到有關程薇薇的事:“她再孤單也不能把我乖孫在我生日的時候上叫走。”
江好好看著宋奶奶的氣又上來了,連忙伸手替她順手背。
宋奶奶說的那件事是兩年前了,那段時間恰值宋奶奶生日前後,宋澤卻偏偏陪程薇薇出國旅遊,缺席了宋奶奶的生日,雖然他回來之後用盡心思討得奶奶原諒,可奶奶想起來都是氣。
“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這麼聽那個程薇薇的話,真是氣死我了。”宋奶奶啐了一聲!
江好好繼續替她順後背,目光放在前面筆直的馬路上,心情有些沉。
……
倫敦,凌晨三點。
宋澤回到公寓機械般的洗漱之後像條屍一樣的趴在牀上,他累得一下子就睡著,連牀也不認了。
程薇薇吹乾頭髮回到房間,第一眼看見的是已經睡著了的宋澤。
她努了努嘴在梳妝檯前坐下,心底有些不滿。
別的情侶都是一天不見如隔三秋,一見面就膩歪得蜜牙糖一樣,可她在宋澤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這種戀人之間感覺,不過她知道,這場感情裡本來就是她愛他比較多。
所以她是可以接受的。
哪怕他們之間的訂婚只是兩家人吃了頓飯象徵一下也好,但也落實了她是他的未婚妻的身份,而她相信時間長了,他對她的愛也會變多。
等抹完一層層的護膚品之後,她也跟著上牀躺著。
她伸長手臂直接抱著身邊的男人,一臉得意,可惜她沒有加江好好的微信,不然她一定把這一刻po到朋友圈裡讓姓江的看看。
不過說來也奇怪,宋澤明明和江好好分手六七個年頭了,可到現在她還是忍不住在江好好面前炫耀,就像大學的時候一樣,故意給江好好添堵。
刻意提醒她得到了宋澤,而江好好輸給了她。
更奇怪的是,江好好明明一直都是一副安靜的不爭不奪的樣子,竟也能激起她心底的爭奪欲。
這讓程薇薇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當初大學裡舉行了一場大型活動,以班爲集體。
江好好和別的女生負責當後勤給大家買水,那水不太夠,江好好幹得嘴脣都裂了還是先把水分給大家,分完後她就站在一邊自己舔舔嘴脣。
這宋澤吧,本來在打籃球,這眼睛卻跟裝了雷達一樣,遠遠的,程薇薇看見他和隊友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拿起自己的功能性飲料走到江好好面前,動作看似粗魯的直接塞到江好好的懷裡,他的語氣有些重,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看見江好好一直抱著飲料低著頭,一臉小媳婦受訓的模樣。
後來他讓江好好跟他走到球場,只見他掏出錢夾遞給她,便繼續打球去了。
當她看見江好好安靜的吃著冰淇淋抱著水往球場走去的時候,那一刻程薇薇心底無端端的竟生出嫉妒的情緒。
有些人不爭不搶,偏有人送上更多的東西。
有些人拼得頭破血流,也未必換來一顆糖。
就是那天這後,程薇薇越看江好好就越覺得不爽,她覺得江好好就是在裝!裝得無慾無求的樣子,其實心可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