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昆明,沐家別墅,翠湖柳營。
翠湖原本是滇池的一處沼澤水灣,在大明重筑昆明城時,便將其納入城中,稱為了一個城中湖,修繕了一下,等到沐英入云南,開始世代鎮(zhèn)守時,他便在此種柳牧馬,想要效仿大漢名將周亞夫的細柳營,來個‘柳營春試馬’。
當(dāng)然,他的后世子孫自然沒有這種豪情和興致,遂將這里改成了別墅,增建亭臺水榭,當(dāng)做了一處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別府。
歷代黔國公都喜歡在這邊游玩和住宿,當(dāng)代黔國公沐啟元尤甚,他特別喜歡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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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沐啟元,整個昆明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dāng)然,這不是什么好名聲,而是惡名,大大的惡名。
沐家世代鎮(zhèn)守云南,歷代都承襲云南總兵官一職,整個云南的軍事都是他們一家說了算,兩百多年的積累,造就了當(dāng)?shù)氐耐涟酝酰溈褫p縱,奢靡無度,這一點,在當(dāng)代國公沐啟元的身上,體現(xiàn)的尤為明顯。
在他的任上,因為與云南巡撫發(fā)生沖突,而后便帥兵包圍巡撫衙門,并調(diào)集巨炮轟炸。如此驕狂的舉動,可謂轟動一時。而后,他的母親宋氏,害怕這個逆子給家里惹來滅門之禍,便于崇禎元年,親手毒殺了他,而后讓他年僅十歲的兒子繼承黔國公的爵位。
當(dāng)然,這些都是歷史,沐啟元炮轟巡撫衙門的事情也是發(fā)生在天啟五年,此時還未發(fā)生,他稱兵解任的父親沐昌祚也還沒有死亡,有人在上頭壓著,沐啟元還沒那么張狂,但作為世子的他,也是作惡多端,強搶民女的事一點都沒有少干,當(dāng)真是昆明城的靜街虎,一出門,整個街道的百姓都消失了。
國公府中,有他父親和母親居住,平日喜歡管束著他,讓他極為不自在,是以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翠湖柳營的別墅當(dāng)中居住,很自然的,這里也成了他金屋藏嬌的地方,掠奪來到民女基本都藏在這里。
這一日,上午,沐啟元正睡得鼾聲四起時,忽然有人在他門外大喊,“少爺,少爺,快起來,快起來。”
砰砰砰的劇烈敲門聲,讓沐啟元根本無法裝作聽不到,繼續(xù)睡覺,只好從一堆脂粉中不情愿的起身,披了件衣服,罵罵咧咧的走出來,“哪個龜兒子打擾老子睡覺,要是沒事,老子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開門一看,他張嘴就罵,“老張,你這是作死啊,這么大早的來敲老子的門。”
老張其實不老,也就是四十多歲,是國公府的二管家,不過在沐啟元的面前,他自然也就成了老張。
“少爺,小的哪敢來打擾您啊,都是老夫人讓我來的,有從京師來的欽差到了,全家等著您去接旨呢。”老張賠笑著解釋道。
“圣旨?什么圣旨?”一聽,沐啟元立刻臉色一變,神色不善的問道。上一次來圣旨不遠,也就是半年前,但帶來的改變可不小。
時代傳承,與國同休的黔國公,從那一封圣旨起,就變成了只能承襲五代的爵位,他父親沐昌祚不算,從他自己若是接任黔國公開始算起,他是一任,后面還能有四任。
這種變遷,自然讓他不喜,但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圣旨,不想造反,就只能遵守。
“莫非這次是來追奪我家土地的?”沐啟元猜測道,綿延傳承兩百多年,沐家可是比很多番王都延續(xù)的久,如此雄厚的底蘊,自然少不了土地的囤積了。沐家占據(jù)的土地可謂是驚人的,整整八千傾土地,占了云南所有土地的三分之一。
上次皇帝召開的水泥拍賣會沐家就沒有去,開玩笑呢,參加你那拍賣會,就得將名下的八千傾土地都獻出來,沐家腦袋上長包了才會這么干。
正因為這段隱情,沐啟元才會如此想到,盡管云南地處偏僻,但是昆明也有個帝國日報的一個報社,每日從京師送來的日報原稿一來,他就能得到最新的報紙。在無數(shù)報紙的洗禮下,他也是知道當(dāng)今陛下對土地的態(tài)度。
不論任何人,所有土地充公,沒得商量。
故此,一聽到圣旨,他就想到了這個。
“少爺,小的怎么會知道圣旨的內(nèi)容呢,知道了還會請您回去么。”老張苦著臉催促道,“少爺,您得快點了,傳旨的天使還在等著呢,可不能怠慢了。”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見實在是問出什么來了,沐啟元也不耽擱,直接換身衣服就登上馬車出門了。
等到了國公府時,他發(fā)現(xiàn),此時府中卻是一片正常,絲毫看不到所謂的天使的影子。
“老張,你他娘的竟然敢騙我。”以沐啟元的腦子,絲毫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只是不能的認為,這管家騙他。
“哎呦喂我的大少爺,小的借幾個膽子都不敢這么做啊,不信少爺去問問老爺,當(dāng)時老爺也在場,也是老爺叫小的過來尋少爺?shù)摹!崩蠌堏s忙解釋著,他可不想惡了小公爺,不然以后的日子都不用過了。
“行,我去找找父親,若是老張你敢騙我。哼!”沐啟元扭頭就走,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張在原地。
“父親,父親!”沐啟元一進門就沖著里間大喊著,但卻不妨冷不丁的從旁邊桌子上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呢,喊什么喊。”
“啊!”被這猝然出現(xiàn)的聲音下了一條,沐啟元登時驚叫出深,等看到是自己父親后,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
胸口,“父親大人,您病還沒回,坐在這里干什么,不好好休息的。”
沐啟元一幅賢孫孝子的模樣關(guān)心問道。
“哼!”沐昌祚卻是不領(lǐng)情,他人雖然病的、老的一塌糊涂,但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沐啟元當(dāng)上了云南的總兵,但沐昌祚卻不愿意放權(quán),所有權(quán)利還在自己手上,這幾讓沐啟元多次不滿。
此時此刻,這個逆子怕是想著怎么弄死我,好繼承黔國公的爵位。
當(dāng)然,這些東西都是隱秘的,無法說出口的,故而沐昌祚也只是冷哼一聲,道,“大驚小怪什么,老夫病了難道還不能下床么!”
“哪能啊!”沐啟元賠笑著,然后一屁股做到了父親的對面,自顧自的倒了杯茶,邊喝邊問道,“父親,聽說咱家又來了天使傳旨,不知道是什么旨意啊?”
“你自己看吧。”沐昌祚懶得解釋,直接將還在自己手中的黃稠不卷遞了過去。
沐啟元也不以為意,接過來自己看,他對圣旨有經(jīng)驗,越過前頭的駢四儷六的官樣文章,直接看向了后頭,那里才是說正經(jīng)事的地方。
等到看完后,他滿臉的錯愕,“讓我們?nèi)コ洚?dāng)使者,去南邊主持幾個國家的地界勘探確認。”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望向自己的父親。
沐昌祚依然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甩了一份最近的報紙過來。這是半個月前,帝國日報報道過的消息,經(jīng)過半個月的時間才傳到了這里。
報紙沐啟元也不陌生,拿起來就看,只是,上面一條條的新聞標(biāo)題,讓他看的目瞪口呆。
《冬至大朝會順利召開,內(nèi)閣次輔徐光啟做報告總結(jié)。》
《商稅不暢,明年內(nèi)閣將重點主抓!》
《都察院將重點考核官員政績,不合格者,三代不準(zhǔn)科舉。》
《大理寺聯(lián)合翰林院,共同制定律法。》
《六國來朝,大明盛世再臨。》
《皇帝如街頭小販,當(dāng)場討價還價。》
每個標(biāo)題都是那么額驚悚,讓他看的懼怕不已卻又渾身熱血沸騰。很快,沐啟元迅速瀏覽了下報紙,一下就找到了和自家相關(guān)的東西。至此,他終于明白了事情的首尾。
“都清楚了。”他父親反問道。
“清楚了。”沐啟元回答著,只是他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只是為什么是我們?nèi)ィ俊?
“不知道。”沐昌祚的回答非常的出乎意料。
“不知道?!”沐啟元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父親,這還是他第一次承認有自己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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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昌祚卻是不管他,將東西一撇,自顧自的往房間里走去,“老夫病體纏身,不方便去了,這個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原地,留下來的沐啟元愣愣的看著,就這么著,自己落下來個任務(wù)!
半晌后,他才回過神來,“奶奶的,這皇帝小子真不是東西,還讓老子替他跑一趟安南。”囂張的語言,若是讓錦衣衛(wèi)聽到了,肯定又是一場大禍,只是他沐啟元根本不在乎。
不過,他轉(zhuǎn)而又高興起來,“出去一趟也好,正好見識一番番邦小國的美女。”
想通了之后,他就出門了,去召集自己的人馬,準(zhǔn)備帶兵進入中南半島。沐啟元也沒這么傻,自己孤零零的一人跑去,根本每人招待的。
不過,此時,房間中卻有另一場談話。
“老爺,你真的把這任務(wù)交給啟元了?”宋氏一臉擔(dān)憂的問道。
此時,沐昌祚已經(jīng)重新的躺倒了床上,一臉的疲憊和倦容。這圣旨來的太突然了,家中老的老的,小的小,世子又在外面滾混,故而只好讓臥病在床的沐昌祚接收的。
“不然還能怎么樣,不派他去拍誰去。”沐昌祚一臉疲憊的道,說完后,他也不再言語,躺在床上,讓醫(yī)生給把脈。
“可是…….”宋氏一臉的憂愁,“此子太過頑劣,如今讓他一人帶兵外出,豈不是要闖下滔天大禍,到時候這沐家一門,都要受到他的牽連。此子前不久還和巡撫衙門的人發(fā)生了沖突,竟然想要帶兵將衙門給圍了,若不是你及時阻止…….”
宋氏還要說些什么,卻不妨從床上傳來的輕微呼嚕聲,她仔細一看,卻發(fā)現(xiàn)丈夫已經(jīng)累得睡著了。
看著頭發(fā)斑白的丈夫,宋氏忽然心中一陣碰觸,想不到,丈夫竟然已經(jīng)老成這個樣子了,根本不能理事了。
“這件事,只能我自己處理了。”宋氏心中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沐家的黔國公爵位,盡管在皇帝的旨意下,只能再傳承五代了,但這也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爵祿。想想如今,除了皇帝冊封的幾個妃子的娘家人,就再也沒有國公一級的,整個勛貴階層都被皇帝干掉了,一個不剩。
這種情況下,就足以顯出沐家爵位的重要性了。
“絕對不允許沐家在我的手上敗落下去。”宋氏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次日,午時。
宋氏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出現(xiàn)在了國公府中,沐啟元的住處。一番通稟后,母子相見,互相說著家常話。
“母親,您這是?”看著母親帶著東西,沐啟元呆了呆,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你這孩子,一天到晚的不著家,你
看看你,臉色蒼白的跟張紙一樣,這黑眼圈濃的就跟墨一樣,洗都洗不掉。娘心疼你,親自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參湯,來給你補補。”宋氏一臉慈祥的說道。
“娘您真好。”沐啟元感動的說道。
老父親病重了還把著權(quán)柄的做法,讓他極度的反感,雙方吵過幾次,都差點鬧翻了。之后他就差不多不會國公府住了,此時一感受到母親的關(guān)愛,登時讓他觸動十分深刻。
“好孩子,娘不對你好,對誰好呢,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承襲了黔國公的爵位,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將這個爵位傳承下去,娘就無愧于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了。”宋氏眼眶忽然泛紅的說著。
“娘,你別哭啊,我答應(yīng)你,以后好好的將爵位傳下去。”沐啟元拍著胸脯承諾道。
“嗯,好孩子,娘相信你,來,喝了這碗?yún)㈦u湯。”宋氏欣慰的盛了一碗雞湯,端出來想要殷勤的喂著自己兒子吃。
“娘,我自己可以來。”沐啟元兒子都五歲了,不好意思這樣做,忙搶著自己接過阿里,然后大口大口的喝著。
邊喝他還一邊稱贊,“娘,你弄得參雞湯就是好喝,外面都是做不出來的。”
“是嗎,好喝你就多喝點,以后怕是喝不著了。”見他喝光了雞湯,宋氏忽然臉就變得悲哀起來,剛才的慈祥徹底不見,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傷心和堅決。
“娘,你什么意思?”沐啟元摸不著頭腦,愣愣的看著自己母親哭泣。
“兒啊,娘對不起你,但是為了我沐家滿門,為了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娘不得不如此做啊。兒啊,不要怪娘,怪就怪你太混賬了!”宋氏哭著說道。
“娘…….”沐啟元還要說著什么,卻不其然的,一陣絞痛從腹部傳來,這絞痛如此劇烈,一下子就讓他栽倒在地,起不了身。
絞痛越來越劇烈,幾乎將他的腸子給絞斷,結(jié)合著哭哭啼啼的宋氏的話語,此時他還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娘,你好狠的心啊!”沐啟元大喝一聲,黑氣上臉,終于不動彈了。
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幅死不瞑目的樣子,眸子中盡是不敢和疑惑。眼見著老頭子已經(jīng)越來越不行,過不了兩年,黔國公的位置就是自己的,到時候想干嘛干嘛,想怎么玩怎么玩,根本沒人管的,可是沒想到自己卻提前歸西,故而不甘。
至于疑惑,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對宋氏的了,俗話說,虎毒還不食子,他母親怎么下得去手,親自毒死自己的兒子。
“兒啊,我的兒啊!”見兒子不動彈了,宋氏嚎啕大哭,整個人撲倒在了兒子的尸體上,痛不欲生的哭嚎著。
不過,由于她事先交代過,此時依然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擾,由著宋氏盡情宣泄自己的情感和恐懼。
不過,她終究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哭了一段時間后,終于緩了過來。擦干眼淚,她也不叫人過來收拾尸體,而是來到了沐昌祚的房間中,將自己相公搖醒,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丟出一句“跟我來!”之后,便頭前帶路,來到了沐啟元的院子中。
“你兒子死了!”帶到客廳后,宋氏丟下一句話后,便做到了旁邊。
“啟元,啟元,你怎么了?”仿佛沒有聽到宋氏的話后,沐昌祚沖到了地上的尸體旁邊,使勁搖晃著。
當(dāng)然,尸體是不會回應(yīng)他的,半晌后,終于冷靜下來的沐昌祚抬頭問道,“是誰干的?”
“呵呵!”宋氏冷冷一笑,“是我殺的,我毒死了我的親兒子。”
“嘶!”盡管心中早有猜測,但是當(dāng)答案從宋氏口中說出來后,沐昌祚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好狠毒的女人啊!”
他放聲怒吼,胸口的起伏非常大,胸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全部充塞了,“我殺了你這個毒婦!”
沐昌祚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走了幾步,就欲去拔墻上掛著的倭國戰(zhàn)刀,只是,他的手才剛一搭上刀柄,手握上刀柄,冰冷觸感,讓他再次回憶起來當(dāng)年的金戈鐵馬。
只是,也到此為止了,情緒激動,心臟劇烈跳動的他,此時只覺得在這把刀的刺激下,自己的心口一陣狂跳,突然似乎聽到了啪嗒的一聲,而后他整個人便是眼前一片血色,癱倒下去。
噗通!
沐昌祚也倒下了,很快,鼻血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淌到底是,殷濕了一大片。
當(dāng)代黔國公,沐昌祚,死!
“呵呵呵呵!”等反應(yīng)過來后,看著眼前這一幕,宋氏忽然神經(jīng)質(zhì)般的,發(fā)出夜梟一樣的尖銳笑聲。這笑聲,即使在濃烈的陽光下,也讓人心頭發(fā)麻,忍不住的皮膚一緊,渾身戰(zhàn)栗。
第二天,國公府便全府縞素,披麻戴孝的出殯了。
當(dāng)朱由校接到沐家的奏折時,也是愣住了,等到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更是一陣默然。宋氏有錯么?相比較于她的做法,沐啟元更加該死,若是真的發(fā)生了圍攻巡撫衙門的事情,整個沐家絕對要倒下的。
“罷了,讓禮部派個侍郎去吧。”最后,他只能這樣不了了之。
【作者題外話】:今晚就一章了,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才回來,忙了一整天的事情,累得要死,弄到現(xiàn)在也只有五千字了,時間來不及了,只好發(fā)出來了,各位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