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人類小孩?
見到迪迦背上的銀發男孩,老豹子眼睛微瞇,慢騰騰地站起身來。
陡然,一股浩蕩威嚴的氣息從它身上升起。空氣仿佛在此刻靜止,沉重無比的威壓以老豹子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散開。
威嚴,冷漠。凜凜矗立的老豹子,宛如帝王般,君臨天下。
騎在迪迦背上的艾雷,頓覺一股沉重如山的沉悶,從頭頂上壓蓋下來,立時令他腦袋一陣暈厥,胸口沉悶痛苦,幾乎無法呼吸。他緊緊抓住迪迦的油亮光滑的毛發,這才不至于從背上摔落下來。
四頭豹子顫抖地伏在地上,這威壓,遠不是它們所能抗衡的。
“轟——”
與此同時,從艾雷身上,也突兀地散發出磅礴威壓,絲毫不比眼前的老豹子弱半分。兩股迥然不同的強大威壓,相互碰撞摩擦,立即引起周圍一陣劇烈震蕩的狂風。
兩頭圣階。
“這是,沙路比的氣息?”
老豹子冷漠的眼眸中,充滿震驚,當場愣住。
它如何會不認得兒子的氣息?!
這股強大卻異常熟悉的氣息,不正是自己日夜牽掛的兒子的氣息嗎?
頓時,老豹子再也無法淡定,身上的威壓轟然消散。腳一蹬地,騰地原地一閃,以極快無比的速度沖到了艾雷面前。
“沙,沙路比。”
老豹子此刻情緒異常激動,聲音竟隱隱發顫。
聲音雖不大,卻雄渾而低沉,可聽在艾雷耳中,猶如雷鳴般震耳,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久久未緩過神來。
盡管驚異‘沙路比’此時為何為人身,但它身上的氣息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這不正是自己那曾經讓自己天天來氣的兒子的氣息嗎?
眼一花,老豹子的身影已來到他跟前,老眼中隱隱有晶瑩淚花閃爍,它瞪著眼,仔細端詳艾雷稚嫩的面孔,試圖從他臉上辨認出曾經熟悉的輪廓。
此刻,它只是一個日日夜夜,舉目翹盼兒子歸來的最普通的人父,全然再無先前的威嚴,凌厲。
伸出爪掌,顫抖地緊搭在艾雷肩上,老豹子眼中充滿震驚,‘兒子’的右肩往下竟空蕩蕩的。頓時,它老軀不可遏制地劇顫起來,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淌下來。
“沙路比,你的手……”
老豹子竟伏在艾雷身上,泣不成聲。這一幕,看得艾雷心慌繚亂。
一旁的四豹更是看得兩眼發直,面面相覷。
半晌。
“大黑貓伯伯,那個,你認錯人了。”艾雷撓了撓頭,臉色尷尬:“我,我不是你兒子。沙路比現在在我體內。”
納尼?老子認錯兒子了?
老豹子不禁錯愕。
“吼吼吼。”
還是迪迦走了出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道明。
“媽賣批,老子認錯人,你們幾個也不早說,就杵在那看笑話,害老子白白浪費那么多情緒。”
老豹子沒好氣地瞪了四豹一眼,一臉埋汰。隨后,一雙豹眼更是怒氣沖沖,怒視著艾雷胸口:
“沙路比,你小子是不是躲在里面,不敢出來見我?”
這一頓操作,直接讓艾雷凌亂了。果然,大黑貓的天性是遺傳的。
“見你?老頭子,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碰巧路過,順便過來瞧上一眼。小子,我們走。”黑豹臉一拉,氣呼呼地道。
“滾滾滾,滾得越遠越好。”
艾雷哪還不明白。這對父子間關系微妙,見面就吵。無奈下,只好將小沙魯從懷里抱出來。
“嗚嗚。”
小豹子歪著小腦袋,睡意正酣,憨態可掬,嘴里不時發出愜意的叫聲。
“這,這是小沙魯?”
老豹子一愣,緊緊盯著小黑豹,旋即臉上不可遏制地欣喜起來。它又怎么會不認得自己的孫兒呢?
艾雷連忙將小沙魯遞給它。
猶如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老豹子緊張激動地接過酣睡正甜的小黑豹,一臉樂呵,轉過身,不再理會艾雷等人。
……
深夜。
繁星當空,夜風微涼。
艾雷神情蕭瑟,獨自坐在草地上,怔怔地望著遠處老豹子一家。
夜色下,幾頭豹崽子圍在老豹子身旁,翻騰打滾,時而爬到老豹子背上,時而用小爪掌揪他的胡子。而老豹子,寵溺地舔著小黑豹的毛發,眼中盡是溫柔慈愛。
其樂融融。
“大黑貓,我其實挺羨慕你的。”艾雷沒來由地開口道。
“小子,有事說事,少拐彎抹角的,聽著怪煽情。”黑豹沒好氣地道。
它怒氣早已全消,此時只是嘴上倔強。透過艾雷身體,它能清楚看到,遠處老父親一臉慈愛,寵溺地抱著小沙魯逗玩,嘴角的笑意絲毫沒斷絕過。
“能說說你和你父親的事么?”
“哼,小子,別想從我這套出話來。”黑豹依舊嘴犟道:“你我只是暫時合作,待我將你送離這大山,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日后不相見。”
出奇地,艾雷并沒有發怒,苦笑道:“至少,你還有父親。”
黑豹一愣。隨即,腦中聯想起前幾日銀發男孩悲痛地埋葬族人那一幕,便不再作聲。
久久的沉默之后。
“之前我提過,我所在家族名為‘戴因斯’。”艾雷此刻猶如失了魂,仰望著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語:“事實上,我的家族在世人中,還有一個更為常見的稱呼:遠古大魔一族。”
遠古大魔一族?!
這小子是遠古四魔的后人?
黑豹被深深震撼了,一雙豹眼瞪得老大。
白色頭骨,白骨大魔。
頃刻間,它想到那布滿裂痕,一身是謎的恐怖頭骨,心中豁然開朗。
恐怕,也只有萬年前的至強者白骨大魔留下的遺器,才能有如此恐怖威能。難怪那看似腐朽不堪的頭骨,不僅能吸納自己的力量,更是連威壓也能吞噬。甚至,頭骨內還藏有八扇神秘莫測的石門。石門內各困著一頭深不可測的恐怖存在。
處處是謎的恐怖頭骨,這還不止是它所有威能。頭骨的潛在力量,還遠遠未開發出來。
這一切,如果不是白骨大魔留下的遺器,它實在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隱隱間,它相信了艾雷的話。
“萬年前,老祖宗縱橫大陸,叱咤風云,開創了一段流芳萬古的神話。世人將他們尊稱為‘遠古四魔’,世代頌揚。”
“只是后來,老祖宗隕落后,我一族便迅速沒落下來。外有強敵,虎視眈眈,族人血脈,日漸稀薄,我戴因斯一族便隱居到這烏魯魯山脈中,修生養息,以待有朝一日,厚積薄發,再現一族榮耀。”
黑豹點了點頭。
難怪萬年來,大陸上再也從未見到過大魔一族族人的身影。原是藏在這莽莽大山里,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這也不禁令它想通了,為何這小子如此孤陋寡聞,總是拋出一些奇怪問題。連大陸上滿大街走的近戰法師,居然沒聽說過。
從未踏出家鄉,又怎會知曉?
“每隔百年,我族便舉行一次血脈覺醒儀式,期待有朝一日能覺醒老祖宗留下的血脈。只是老天不開眼,老祖宗留下的血脈一代不如一代,萬年來族里無一人可以繼承。一萬年了,我一族竟沒有一人可以覺醒大魔血脈。”
“當然,以我的資質天賦,最終我也覺醒失敗了。”
“今年,是我第一次覺醒血脈,也是最后一次。”
說到這,艾雷臉色慘淡,身軀微顫,朦朧的眼中隱約有一絲微弱的滄桑感。
黑豹一怔,旋即眼中光彩黯淡下來,他哪還不明白銀發男孩話中含義。
大魔一族,就在前幾日,慘遭屠戮。活著的人,恐怕不多。
剛覺醒失敗,又迎來滅族的打擊,可想而知,眼前的銀發男孩,內心恐怕早已處于崩潰邊緣。
只是,令它不解的是,能夠屠戮整個大魔一族,究竟是何人所為?
此時,銀發男孩不再開口,完全沉浸在失去至親的悲痛中。
黑豹偏過視線,往老豹子方向望去。
遠處,老豹子那年邁的身影,正抱著孫兒逗玩嬉笑,這還是它第一次見到老父親笑得如此開懷。
似乎察覺到什么,老豹子恰巧偏過頭,眼含深情,凝望著艾雷。它很清楚,自己牽掛的兒子,此時就在那人類孩子體內。指不定,它也在看著自己。
半晌后。
艾雷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恨聲道:
“我的仇家,就在外界大陸上。”
“黑暗教廷,殺手殿,總有一天,我會將他們一個不留,連根拔起。”
聲音前所未有的冰寒,話語中的刻骨之恨,連頭骨內的黑豹也不禁愣住。
黑暗教廷,殺手殿。
當今亞特蘭大陸上最為龐大的兩顆毒瘤,竟是這小子的仇家。
“小子,你……”
黑豹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乍一聽到有龍族入侵,擄走族人,自己便恨不得找那兇手算賬,更何況是滅族這種大仇?
“大黑貓,你用不著擔心。如果哪天我遭遇不測,我會事先將族器交付給我族里的朋友。你還有重見天日的希望嘛。”
艾雷似乎猜到它的想法,低頭凝視胸口,笑道:
“今晚,我把我的身世毫無保留地向你坦露,不過是想告訴你:珍惜眼前人,活著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銀發男孩那略帶瘋癲的笑容,看得黑豹恍惚失神。
猛地,艾雷突然反問道:“大黑貓,沙菲雅消失多日,你似乎不是很著急?”
一提到沙菲雅,黑豹的雙眼立即黯淡下來。
“會不會說話呢?”黑豹沒好氣地道,“我當然擔憂沙菲雅的安危。放心,沙菲雅現在沒有生命危險。雖然沙菲雅實力不如我,可論及保命能力,就算是我也自嘆不如。”
“你怎么這么肯定?”見黑豹一臉篤定,艾雷不禁疑惑了。
“是小沙魯告訴我的。”
“小黑貓告訴你的?”艾雷更加納悶,結果卻換來黑豹良久的沉默。
半晌,黑豹長嘆了一口氣,補充道:“小沙魯和他母親有特殊感應,能夠知曉沙菲雅的安危。若是沙菲雅真有生命危險,小沙魯雙眼會流血淚。唉,這事牽扯遠了,不提也好。以后你自然會知道。”
黑豹不再往下說,語氣中充滿蕭瑟與疲憊,看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艾雷也就不再追問。
場面一度尷尬。
“哎呦我操,忘記給小沙魯喂奶了。”
猛地,艾雷臉色一僵,焦急地從地上一躍而起,腳步匆匆地向老豹子處奔去。
珍惜眼前人么?!
黑豹反復低喃艾雷這句話,怔怔失神。
腦海中還縈繞著銀發男孩離開前那笑容,似癲似瘋,不禁令它心中一顫。
“可能連他自己都還未察覺,滅族的仇恨,已經快蒙蔽他的眼,失去最后理智。”
半晌后,黑豹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
“算了,誰讓我和你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以后還是對你好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