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氣息奄奄的老龍,驀地直立起來,高昂頭顱,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浩蕩的上位者威壓奔涌而出。
頓時風云變色,周圍的樹木盡數被吹倒掀飛。威壓猶如奔騰不息的山洪,迎面席卷而來。
這一刻,老龍再沒有一絲垂朽衰敗,充滿威嚴的暴怒模樣,如君王般睥睨蒼生,讓人忍不住升起一股頂禮膜拜的沖動。
威嚴如同秋風掃落葉,浩浩蕩蕩,席卷向艾雷和八臂男孩。
“你這小輩,身上居然有真紅眼黑龍的氣息,不可原諒。”
黑龍暴怒的怒吼聲,如洪鐘大呂,在這片空間回蕩,聲音之大,令人差點耳膜就要震裂。
黑龍這一聲怒吼,令艾雷恍然大悟。
原來,是黑龍右臂的氣息,讓老龍誤以為自己和龍族有染。
可一切,已經太晚。
艾雷剛要解釋,身體便被浩蕩威壓籠罩。頓時,空氣仿佛千萬鈞重,他感到腦袋仿佛被人重擊,劇痛緊隨而來。全身骨頭‘咯吱咯吱’響個不停,好似要被人捏碎。全身骨頭幾乎要寸寸碎裂的劇痛,沿著皮膚,向全身蔓延,迸發。
“身為大魔一族,竟膽敢和龍族茍合。你這小子,簡直是辱沒我族,不可饒恕。”
原本,老龍就為身上流淌著龍族血脈而感到恥辱,此時發現一族后輩身上,居然也擁有和它相同的血脈,老龍更是驚怒不已,下手絲毫不留情。
無盡威壓仿佛要將艾雷擠爆。老龍一步上前,抬起龍爪,就要拍落而下。
“哇”的一聲,腹中翻涌的氣血讓艾雷再也忍不住,原本就顯病態的臉色更加慘白,張口噴出一道血箭,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整個人病殃殃,精神更加萎靡不振。
這種被威壓籠罩的壓迫感,遠比黑豹那次,來得更加劇烈,痛苦。
身旁的八臂男孩,可就遠不如艾雷。威壓剛籠罩住他,幾乎要擠爆全身的束縛感,頓時令他全身一窒,巨大的暈眩感瞬間充斥整個腦海,眼一翻,便往后軟倒在地。
猛然——
胸口處傳來一陣松緩的舒適感,束縛全身的威壓,仿佛找到宣泄口,泉涌向胸口處。
頭骨,再次蘇醒過來了。
同上次吸收黑豹的威壓一樣,老龍爆發的浩蕩威壓,源源不斷地涌入頭骨幽深的口中。
頭骨,似乎極為熱衷吞噬外物,連虛無縹緲的威壓也不例外。此刻,感受到遠超黑豹的磅礴威壓,竟隱隱發出歡快的吸吮聲,加劇了吞噬威壓的速度。
頭骨,正在歡鳴。
“嗯?”
感受到身上威壓,居然被人吞噬,老龍驚奇地盯著艾雷,揚起的龍爪停在半空中。
這種久違的熟悉感,它不是沒見過。
“太虛元骨?”
短暫的一愣,老龍便認出這股讓他感到熟悉的氣息。隨即,他驚怒地咆哮起來。
“小輩,你身上怎么會有大哥的太虛元骨?”
他太熟悉了。
這股能吞噬威壓的氣息,分明只有曾經跟隨白骨大魔征戰四方,令無數生靈顫栗的白色頭骨才擁有。
艾雷哪里知道老龍口中的太虛元骨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若是老龍再不收斂威壓,可能真的要交代在這里。
“老祖……你先……住手……我快……不行了……”
艾雷感覺快要失去意識,要不是體內頭骨拼了老命,瘋狂吞噬威壓,估計他現在已經被老龍‘大義滅親’。
“住手?哼,你再不快說,我讓你連最后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老龍冷哼一聲,眼中的寒意更加懾人。
空氣似乎完全凝固,沉悶而強烈的壓迫感,令艾雷全身骨頭咯吱響個不停,絲絲鮮血從口,鼻,耳朵溢出,全身皮膚更是泛起潮紅。體內頭骨加劇吞噬速度,威壓如洶涌浪濤,一陣大過一陣,更令艾雷全身難受。
頭骨內,黑豹此時也不好受。席卷整個頭骨空間的風暴,將它卷上天,在空中來回盤旋。下方八扇石門,矗立在狂風中,仿佛與外界隔絕,絲毫不受影響。
很快,艾雷口中狂吐鮮血,染紅了胸口,雙手撐在地上,腦海中全被嗡嗡作響的耳鳴聲充斥,感覺老龍的說話聲越來越小。
“還不快老實交代?”
哎呦尼瑪,和你們老一輩,真的是有代溝。
艾雷再也支撐不住,腦中閃過最后這個念頭,一頭栽在地上,徹底失去知覺。
‘噗通。’
見艾雷栽倒在地,老龍一愣,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頓時驚醒,慌忙斂去身上威壓,腦袋湊到艾雷身旁嗅了幾下,發現艾雷只是失去意識陷入昏迷,這才松了一口氣。
威壓消失,頭骨幽深空洞的瞳孔中,兩點細微的青綠光亮徹底隱沒,再次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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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迷了多久,艾雷才從暈沉沉中醒轉過來。剛一挪動身體,全身各處便傳來劇痛,不由疼得額頭上直冒虛汗。
“醒來了?”
剛閉上眼重新躺下,身旁便傳來老龍那蒼老低沉的洪音,他偏過頭,發現老龍正伏在身旁,距離自己不到兩米,眼神極其平靜,和之前的暴怒瘋癲,簡直就是兩副模樣。
左側緊挨著的是,依然昏睡不醒的八臂男孩。
“老……”
艾雷張了張嘴,將‘祖’字又咽了回去。
事實上,他雖然感到口干舌燥,但更多的原因是,這位老祖宗的脾氣喜怒無常,簡直讓人不討喜。剛還沒問完話,反而被人倒打一耙。艾雷對他的敬仰,瞬間降到了谷底,再無一絲好感。
“說吧,你身上怎么會有我大哥的太虛元骨?”
這回,老龍倒是平靜了許多,只是眼中的威脅之色依舊不減。若是察覺到艾雷有一絲撒謊,它便毫不遲疑,將他抹殺。
盡管,他是白骨大魔的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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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雷躺在地上,渾身酸疼乏力,可一聽到老龍又擺出這副居高臨下的口氣,不由來氣。
“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紫晶大魔老祖?”
“如果不是,現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你的尸體了。”老龍冷然道。
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如果這頭老龍真懷歹意,恐怕自己也不會有醒來的一天。
艾雷重新閉上雙眼,仔細檢查身體有無大礙。除了全身酸疼,倒是沒有明顯傷害,多虧頭骨驚人的恢復能力,他現在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
頭骨已經再次陷入沉寂。艾雷催動體內力量,試圖喚醒它,卻發現頭骨沉寂無聲。
果然,現在還不能掌控頭骨啊。
嘗試無果后,艾雷感到一陣深深的挫敗感。
似乎只會在受到外力侵入,才會從沉寂中醒轉過來,展露其神秘力量。一旦威脅消失,便再次陷入沉寂。
一想到頭骨的神秘和恐怖,艾雷干脆一切順其自然,免得到時控制不了頭骨,還遭到反噬。
見艾雷閉著眼,一言不發,似乎在恢復體力,老龍也不再急著追問,安靜地看著他,眼中充滿復雜之色,時而充滿慈愛,時而驚疑不定,又時而宛然嘆息,不斷變幻。
兩人各懷心思,誰也不搭理誰,場面極度尷尬。
短暫的安靜后,艾雷才開口打破這壓抑的沉默。
“老祖。”
“想問什么,盡管問吧。”
“我們一族不久前遭到外界人屠滅,幸存者所剩無幾。就連刀鋒老祖,也拋下我們,獨自離去。”
覺醒之日,艾雷是沒見過‘帕雷’狠心拋下族人,盡管從族人那里聽說,可他還是不愿相信,曾經為一族出生入死的刀鋒老祖,竟然會這樣心狠絕情,置族人于死地不顧。
誰知,老龍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似乎不驚訝刀鋒大魔的舉動。
“果然,那件事之后,他到現在還耿耿于懷么?”
老龍的反應出乎艾雷意料,他不禁疑惑地問道:“老祖,萬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你們突然神秘消失?你們去了哪里?”
在老山羊的幻境中,艾雷已經知道,在屠盡群圣后,紅蓮大魔抱著一生摯愛的女子,走入通天巨木。現在,他更多關心的是,其他三位老祖為何失蹤。
“事實上,我也不清楚。”
老龍長嘆了一口氣,眼神恍惚,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
“我犯下大錯,親手殺死所有追隨身邊的弟兄們,自覺沒有顏面再回到族里。更何況,以我當時的傷勢,已經無法再維持人類身體,所以我帶著兄弟們的遺體,躲到了這片山脈中,萬年來,一直守在這里,為自己犯下的錯懺悔。至于我那三位兄弟神秘失蹤,已經是這之后的事了。”
提到無辜至死的族胞,老龍不由悲從中來,老淚縱橫,聲音越發的哽塞,凄然。
“究竟為什么?為什么要殘害一族同胞?”
艾雷感到胸口中有一堵巨石壓著,胸悶難受。
似乎在遙想昔日的崢嶸歲月,老龍閉著雙眼,時而嘴角揚起微笑,時而神情莊重肅穆,又時而殺意滔天,最后似乎憶及到親手痛殺手下弟兄,它捂著腦袋,痛苦不已,渾身發顫不停。
半晌后,老龍才抬起頭,眼角腫成通紅,神情凝重地吐出幾個字:
“龍谷內,有大恐怖。”
又是龍族?
艾雷不由眉頭皺成一團。
短短一個月,已經碰到太多龍族。
至少,相比以往。
先有神秘的狗頭面具人一伙人,進入大山狩獵黑龍,后來遭遇另一頭黑龍追殺,一路輾轉至此,又曾在夢境中見過八臂男孩和黃金龍皇一戰,現在連紫晶老祖也提到龍谷。
這不由令他大感好奇。
“龍谷內有什么大恐怖?”
老龍沒再作過多言語,站起身來,示意艾雷上前。
“你看我肚里有什么?”
好奇心的驅使下,艾雷來到老龍腹下。透過腹下無皮無肉的空洞傷口,他看到了犬齒交錯的胸腔內,竟然有一個絲線纏繞的白色的球狀物。
待仔細看清后,艾雷不禁全身直冒涼氣。
一個繭!!!
老龍胸內的心臟位置,竟然隱藏著一個繭!!!
更讓艾雷頭皮發麻的是,那個繭內部,明顯還有生命氣息傳出。伴隨著老龍的呼吸,竟一明一暗,泛著微亮白光。尤其當老龍呼吸加快時,那顆圓繭隱約間,居然傳出了另一道輕微如蚊語的呼吸聲。
“這……”
艾雷從頭涼到腳指頭,完全驚呆了。
似乎對艾雷的反應已經司空見慣,老龍痛苦地閉上雙眼,凄然道:“這顆繭,就是拜我那該死的坐騎所賜。正是因為這顆繭,我失去所有心智,才誤殺了手下所有弟兄。等我清醒后,一切已經太晚。”
老龍身軀發顫,極力克制著痛苦。
“最初,這粒繭遠遠不如現在這樣大。萬年來,它一直潛藏在我體內,蠶食著我的生命力。我腹下這個窟窿,就是因它所致。每到月圓夜,我才能短暫地恢復人身。大部分時間里心智不清,幾乎快被殺戮欲望支配。”
“我曾找過守護者大人尋求幫忙,誰知,連它們也從無從下手。甚至,我還嘗試過自殺,想親手結束這段噩夢。可這顆繭生命力之頑強,遠超我的想象,連守護者也束手無策。無奈下,我只好躲在這里,始終不敢回到族里。我害怕,會像當年一樣,再度傷害一族弟兄。”
說到這,老龍睜開緊閉的雙眼,回過頭,望著身后的迷霧,怔怔出神。
眼中難掩悲痛,落寞,蕭瑟,滄桑。
驀地,原本籠罩這片區域的迷霧,隱約有逐漸消散的跡象。
順著老龍的目光,艾雷走上前去,定睛細看。
朦朧的迷霧背后,竟是連綿成群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