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顏說她回國半年多了,一直住在S市父母家,剛回北京不久,約丁楠見面聊聊。
孫顏比她小一歲,之前她們算是鐵姐們,遇到煩事能一起罵娘的那種。淘寶網購剛在中國嶄露頭角那陣,丁楠在雜志社做編輯,中文大專學歷的孫顏則在網站做編輯,兩人都異想天開要做電子商務賺大錢,于是不約而同去參加了一個孫顏老鄉馮濤舉辦的為期三天的網店操作封閉式培訓班,晚上兩人恰好分在一個標準間,又是同行,很快一見如故。
孫顏是那種活潑爽朗的女人,很愛笑,行為比較雙重,有時很有男人的性格特征,大大咧咧的,不拘小節,有時又會嗲聲嗲氣地和男人說話,讓男人誤會,女人反感。但丁楠比較了解她,她其實心地比較單純的,沒什么心眼。皮膚較白,喜歡留著短發,時不時會換個發色的。非常喜歡錢,為了錢喜歡不停地折騰,跳槽換工作,或兼職,人卻很節省,這可能和她早年受過苦的經歷有關。
與丁楠相比,孫顏要更傳奇一些。她來自S市,獨生子女,之前父母均有官職,但她父親由于得罪了單位領導,要被人以受賄罪舉報起訴進監獄,后托人左說右說,終于私了,自己不到五十歲就被迫辭職了。為了保全孫顏母女,她父親主動和她母親領證離婚了,但之后仍住在一個屋。從此后,她母親也提心吊膽地在官場捱日子,生怕被人打擊報復,或再被舉報,只盼著早日退休了事。也就是從她父親被舉報的那天時,21歲剛大專畢業的孫顏聽從父母勸告,遠離S市,獨自一人漂到了舉目無親的北京。
孫顏說她那時天天做噩夢,不是夢見她父母被抓起來了,就是夢見警察來北京敲她的門。偶爾不做夢時,就會整夜失眠。那幾年,在北京,她說她什么苦都吃過,剛來時還在飯店做過服務員端過盤子,住過沒有窗戶卻有老鼠的地下室,受氣受累一個月才掙幾百元。又過了幾年,風聲小點后,她父母給她在北京三環邊上買了一處房子。房子丁楠去過,很不錯。孫顏說,房子的事在北京除了她男朋友,只有她丁楠知道了,除此之外,她再沒告訴過任何人。
“一般人我不告訴,知道了危險。”她這樣解釋。
后來,孫顏經同事介紹,認識了一男的,并很快就結婚了?;楹蟛痪?,兩人去了美國,老公在那邊讀書,她則在那邊陪讀。
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在市中心的一個別致的川菜館再見時,兩人彼此打量了一下,笑著落座了。
“好像瘦多了你。這兩年怎么樣?”孫顏先問道。
“我離了。你倒是沒什么變化啊?!倍¢贿呎f,一邊沖遠處的服務員打了個手勢。
“離了?拖了好幾年,終于離了?離了也好。我也快離了”,孫顏接過服務員遞過的菜單,一邊看,一邊又補了一句,“今天我請”。
“你也快離了?開玩笑吧?”丁楠一臉的驚訝,當年她是那么羨慕孫顏,什么都有。
“是真的。已經分居半年了。你不知道,我那婆婆就是一極品奇葩,當年我老公籌錢出國時,她說兩家一邊籌一半,我爸媽哪有啊,家里的房子還在還貸款呢,她讓我們把北京的房子賣了,換成錢給她兒子出去,我爸媽沒同意,后來全是她家籌的,估計一直記恨在心了。這次回國后,她和我們住一起,三天兩頭挑事,我老公就知道維護她,怪我不懂事不讓著她,忍讓都是有限度的,誰能天天忍?。炕貋韮蓚€月就分居了,我帶著寶寶回S市了?,F在寶寶在我爸媽那兒,我一個人回來了,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他的房子租出去了,住他爸媽那兒了。他說我們已經沒可能了,要離婚。也怪當時結婚快,認識半年就結了,太草率。”孫顏邊說邊點了兩菜,又把菜單遞給丁楠,讓她點。
“在美國好好的,干嗎要回來???和婆婆住一起,多
多少少會有矛盾的,自古婆媳難和啊?!倍¢c了一個酸菜魚,把菜單遞給了服務員。
“他在那邊找不到工作,沒辦法,只得回來了。”
“美國生活怎么樣啊?你們在哪個城市?”
“就那樣吧。我們在紐約。他的兩個姐姐也在美國,看周圍華人的情況,其實如果有工作的話,感覺比北京要舒緩一些,壓力小點,因為那邊工資高嘛。但是沒有工作的話,另說了。”
“那你回來有什么打算?孩子男孩女孩?多大了?”
“女孩,快一歲了。孩子在那邊生的,是外籍,外籍的話,在國內上學很貴,我想在北京再給她上個北京戶籍,她爸不是北京人嘛,但是現在需要她爸的戶口本,他不給,跟我談條件,說離婚就給辦。我想先找份工作,一邊工作一邊辦這事?!?
“那慢慢來,不著急?!?
“你現在做什么工作呢?你那兒要不要人?”
“還是老本行,編輯啊,估計不會要,目前人員比較飽和,我幫你留意著,你自己也在報紙網上的注意一下招聘信息。”
“嗯?!?
“對了,我九月份可能要上研究生去了,之后這份全職的工作肯定做不了了,到時可以推薦你去,不過那時也太晚了,還有好幾個月呢?!?
“是啊,我先慢慢找,到時候再說。哦?你考研了???”
“是啊,沒辦法,沒出路啊。對了,你在美國待過,英語應該不錯啊,你也可以考研啊?!?
“我那只是口語,語法什么的全忘光了。再說吧。那你現在有沒有再找個男朋友?”
“現在倒是有一個,和你還是本家呢,也姓孫。未婚,很帥,大學軍校里的老師。他對我倒是很好,但說他媽不同意我這種情況的,他說讓我等他離了再娶我,說馬上隨便找個女人結婚,一結就找借口離?!?
“我靠!這是什么人?。课艺f你沒事吧?這種傻話也信?這種事能控制得了嗎?萬一到時候結了他不離呢?或者人家女的不離呢?”
“我當然也想過。我現在很茫然,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又很依賴他了,有點離不開他了。順其自然吧,哪天實在受不了爆發了,就拜拜?!?
“嗯,我平時也幫你留意著,有合適的給你介紹,別陷得太深了?!?
“是啊。對了,網店還開嗎?哎,那年咱白花錢學了一回,后來我注冊了個號后,就沒怎么弄。”
“別提了,都一樣,白花錢學了,我那個號現在也就是買買東西。對了,說起網店,我想起了馮濤,就是我們那個網店培訓班的老師,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不是和你是老鄉嘛。怎么了?你們還聯系嗎?”
“那王八蛋真不是個東西。你猜怎么著?春節我在S市時,恰好他也在S市家里,有一次在網上碰到他,聊了聊彼此的情況,他就說好久不見了,請我吃個飯,見面好好再聊聊,給我講講以前那個班其他學員的事。我也沒多想,就去了。結果后來吃完飯,他說想跟我去開個房睡一覺,做一次。媽的,氣得我一頓臭罵,他就跑掉了?!睂O顏談起馮濤,仍氣急的樣子,語氣又憤恨,又鄙薄。
“真TM的不是東西。這種男人還不少呢,我身邊也有。以后咱都得小心點?!倍¢诘?。
過去說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依她看,現在可以改成單親女人是非多了??茨闵磉厸]人,單著,孤著,總有不懷好意的男人想占點便宜。孫顏如此,丁楠想想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前夫自不必說,每次不得已見面,都要和他斗智斗勇。只要你有求于他,多半會趁人之危,簡直就是小人加畜生,每次被她罵得狗血噴頭。多年的朋友王某也是如此無恥,前幾年還處得很好,無話不談,丁楠還一直把他當模范丈夫成熟男人
的楷模,以為是上天賜予的藍顏知己呢,不曾想有一晚十點多給她發信息說:“我去找你吧?!蹦敲赐?,能找她干嗎?丁楠不想駁他的面子,只得裝傻不理。
另一個男人韓剛就更是齷齪不堪。丁楠想著就生氣,此人是呂波的哥們,她和呂波剛談戀愛時,就認識了韓剛。那時,每次她和呂波吵架,韓剛都會維護她,站在她這邊,為她說話,他們都曾戲謔說韓剛是她的娘家人,她也一直把韓剛當最好的朋友和哥哥。
丁楠和呂波離婚后,一次無意中在北京某單位辦事時遇到韓剛,韓便邀請她去他家玩,她以為是多年的老朋友敘舊,也沒多想,就去了。
下午五六點光景,兩人在他家附近的一個公用食堂吃了飯,韓剛說上他屋坐坐,認個路,下次來好記得。那么熟的朋友了,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就說好。
當她在韓剛的電腦前坐下,欣賞著他電腦里的圖片時,發現身后一雙手緊緊抱住了她,接著那個熟悉的聲音用陌生猥瑣的笑腔說:“呂波不要你了,我來幫他照顧你?!?
她一驚,隨即一陣厭惡襲上心頭,她用手使勁掰著他的手,皺著眉說:“你放開,你放開,我要回去。”
那個男人不僅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頭和嘴在她身后亂碰,一邊浪笑著說:“你倆分開這么多年了,你不想?。客砩蟿e走了,我讓你爽爽?!?
丁楠掙脫不得,便想著智取。她的兩只手把在他的手上,笑著說:“說的也是啊,現在我也是自由身了,你呢,也還是單身,我們真可以在一起快活快活啊?!?
身后的人笑了,明顯放松了警惕,一邊說著:“對啊,怎么想不開呢?這不是挺好?”
丁楠側頭看他,裝作親昵的樣子,又說:“但是,我想好好跟你談戀愛,慢慢來。這也太快了。反正你也是單身,我也是單身,咱又是多年的朋友了,互相都了解,也確實挺合適的。”
那個男人不說話,仍然抱著她不動,似在考慮她的話的可信度。
她知道他在懷疑,想了想,又開口道:“韓剛,我們分析一下兩種行為的不同結果啊,如果你今天強迫我的話,會有兩個結果,首先,我拼命反抗大叫的話,你不一定能成功,不能成功不說,說不定還把旁邊屋的人引過來敲門或報警了;其次,就算你成功了,我出去告訴呂波或報警了,會有你的好果子吃嗎?那如果你不強迫我,我會很感激你,我們以后可以慢慢發展,反正我倆都是單身啊。”
身后的人仍然不說話,但丁楠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松了很多,她又抬了抬他:“我知道你肯定只是一時糊涂,說不定我進這屋的前一秒鐘,你還當我是好朋友呢,就是一時起的心思。咱這么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誰都知道的事,那時你對我多好啊,簡直比呂波對我還好呢,我也一直都覺得你很好。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韓剛終于放開了手。丁楠轉過身,看見他訕笑著說:“好吧,我就相信你的話,我們慢慢來吧,走吧,我送你到車站吧?!?
兩個小時后,丁楠正坐在家里看書,收到了韓剛的短信,“寶貝,到家了嗎?”
她想臭罵他幾句或諷刺他一句“權宜之計你不懂?”,但想想算了,不再理他。過了五分鐘,韓剛的電話瘋狂地打了過來,她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不接,任它響了很久。又過了半小時,那個氣急敗壞的男人發來很多條辱罵她的短信,見她仍然不理后,只得怏怏作罷了。
想起這件事,丁楠就覺得人心險惡,一個曾經那么熟悉那么友善的朋友,多年不見,竟變了個人似的,實在讓人感慨,當下便對孫顏再三叮囑。
兩個人吃完飯出來時,丁楠掏出手機想看時間,卻發現有一條短信和一個未接來電,是孫國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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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