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週六黃昏,呂波來電話說,他就在她住處附近辦事,讓她和兒子去“湖湘情”湘菜館等他,說一起吃個飯。
丁楠帶航航剛落座不久,呂波進來了,拿起菜單,看也不看,先點了她愛吃的酸菜魚和水煮肉片,點了航航愛吃的小炒肉,然後他打開菜單,又點了一個別的菜,要了三碗米飯,另外要了一瓶大的果粒橙飲料。說起來,前兩個菜應該算是川菜了,不知怎地,這家湘菜館也有。
這個男人最大的優點是,很多年過去了,還能記得你愛吃什麼,喜好如何,讓人很感動。她有時會想,他是隻記得在意的人的喜好呢,還是所有相識的人的喜好,他統統會記得?不得而知。
父子倆很久不見了,不鹹不淡地聊著。呂波惱她時,曾說過一句話:“其實說真的,你想想,我和他多少年不見了,能有什麼感情?”她惱他時,也回過他一句:“你說得很對,不過,這話現在可以反過來說了,兒子如今大了,他和你多少年不見,對你能有什麼感情?”當然,這些話都是氣話,但轉念想,也是近乎冷酷的真話。兩個大人關係緩和以後,航航對這個父親也仍是欲迎還拒,但總歸是比以前接受了。
吃完飯,她說不想回家,心煩,帶我們在北京市裡轉轉吧。儘管已經很久了,和石軍的苦戀仍猶如在昨天,她還沒有能力恢復過來,她實在不想讓自己一個人閒下來胡思亂想,她很想找個人尤其是男人傾訴一下。
呂波說好,問想去哪裡?航航卻說他不想去,他要回去玩電腦。於是,呂波帶上她,兩人在北京市裡漫無目的地行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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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身邊的這個男人,他們認識將近二十年了,先是朋友,後是戀人,再是夫妻,然後又轉爲陌路。當然,如果願意,他們還可以是親人。她曾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他悔了她的一生,至今無法糾錯,但畢竟時日長了,他近年也在殷勤彌補,那恨便也淡了。
離婚幾年,兩人的關係時好時壞。有時,他待她,他的前妻,像親人,也倒讓她在舉目無親的北京感覺到了些溫暖;有時,他又人畜共體,趁人之危,想將前妻變成情人。爲了兒子,又不能彼此太僵,每當那時,她便和他鬥智鬥勇。總的來看,每次鬥爭都以她勝利而告終,他基本拿她沒辦法。他深深瞭解她的拗勁。
如今,這個和石軍同歲的男人也已年屆四十,今天偶或擡頭,竟發現他已有了花白的頭髮,上次見還沒有呢,興許是沒注意到,但面相還算年輕。穿著格子襯衣和西
褲,和石軍風格完全不一樣,但也很有氣質。
“怎麼了?看你精神狀態不太好,好像瘦多了。”呂波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沒事,心煩。”她想著要不要和他聊聊石軍的事。她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象,最好是男人,但是,他,她的前夫,合適嗎?又一想,兩人早沒什麼關係了,只當他是一個普通朋友好了,想他也不會吃什麼醋了。
“想去哪裡?”
“哪都行。隨便開吧,開慢點。”
“到底怎麼了?”他又問。
“我失戀了。”她終於說了出來。
“啊?”他顯然很吃驚,可能是沒想到她會戀愛,幾個月前他問她有男朋友了嗎,她還說沒有呢。
“很巧,和你同歲。”她說。
“哦?還有呢?”他顯然又吃了一驚,也覺得巧吧。
“我們本來處得好好的,後來他突然就說我們不合適,說我們不能繼續了。我實在不能確定是怎麼回事。”她按下玻璃,看著窗外,心裡憂傷無比。
“恩,怎麼回事?然後呢?”他倒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很會用語氣詞和連詞。
“剛開始相處的時候,有一次,他和別人發信息,當時我感覺對方是個女的,想搶他的手機看,那天他生氣了。後來我們相處得很好啊,可是再後來他竟然又翻舊賬,拿這個說事,我感覺是在找藉口。你覺得是嗎?”她問。
“能到搶手機看的程度,證明關係不一般了,呵呵。”他答非所問,揶揄道。
“他說單位半年沒發工資了,我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感覺應該是真的,可看他平時又買這買那的樣子。你說會不會是找的藉口,讓我主動離開他?”她不理他的調侃,又問道。
“有可能,說不定是真的。也許他覺得你們的經濟條件都不夠好,不能在現實中互相幫助。”呂波分析道。
“他又說怕不能給我幸福,讓我找個更好的。我總覺得他是因爲無法解決現實的一些問題才這樣的,感覺他有苦衷似的。我現在都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這也有可能的。”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大華電影院門口的馬路上,他踩了剎車,車子慢慢停下來。
“去看場電影吧,放鬆一下。”他說。
“不想看,現在不喜歡那種鬧鬧的場面。我就想安靜地說會話。”她說。實在不想和一個已不愛了的男人在昏暗曖昧的環境裡共度時光。此時此刻,她
也的確厭惡喧囂,她只想要個出口,只想安靜地傾訴,她的內心悲愴和惶恐無比。
“那好吧。他是哪的人?”他又徐徐發動車子。
“W市的。”
“人也在北京?”
“不是,在W市。”
“哦,天啦,是網友嗎?”他問。
“不是。也算是吧。是通過網絡聯繫的。”
“見面了嗎?怎麼見的?”
“不見面能失戀?他來過北京幾次。”她不能說石軍就來過兩次,那種感覺讓人覺得也太不靠譜了。
“他什麼情況?”
“離婚了,有個女兒,今年十八歲了,剛剛高考完。”
“哦,孩子都那麼大了。做什麼工作的?”
“和別人合做著一家書法網站。”
“哦。”
“他說也許會對我愧疚一輩子。說這話是什麼心態?”她問。
“怎麼和我對別的女人說的話一模一樣啊,哈哈。”呂波笑道。
“那你這樣說時,是什麼心態呢?”
“安慰別人,讓別人好受點啊。”
“既然愧疚,爲什麼又不彌補呢?如果他好好愛我,不就算彌補了嘛,不就不用愧疚了嘛,可是我看他好像並不想給我未來。”
“他不想或無力改變現狀吧。”
“有一次打電話,他倒是說過,說每次看我傷心,他就很難過,覺得無能爲力。現實和距離肯定是一個大問題。”
“這就對了。”
“沒見面前挺有安全感的,見了面沒安全感了。人長得還可以,我覺得他那種男人不招別人,也會有別人招他的。”
“這個年紀的人了,又長得還可以,有別的女人也是很正常的,說不定和我一樣呢。我在杭州、南京、廣州也都有這樣的女人啊,每次去那邊,都會給她們打電話約她們。”呂波看她一眼,神情裡有自嘲,也有炫耀,更有一種對她以往不順從的報復的快意。
“說不定和你一樣,這也難說。”她也自嘲道,又想起石軍那晚死命護著手機不讓她看的樣子。沒什麼的話,爲什麼不能給她看呢?他不知道不給她看的話,這會是她一個無法釋懷的心結嗎?如果反過來是她,肯定給他看了。
“說不定還不如我呢。”他又補了一句,語帶嘲諷。
“算了,不說他了。聊點別的吧。”聽他一句句的風涼話,她想打住這個話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