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丁楠明顯感覺到了孫顏的驚恐和無措,她了解孫顏,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遇到事也是個小女人。孫顏常和她說,兩個人要是住在一個小區就好了,互相還有個照應,像她現在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住著,在北京舉目無親的,有點急事都不知道找誰。
“這就是單身女人的辛酸和無奈,你要是懂得了這種苦,你就不要離婚,實在不行,就趕快離了再找個好的。拖著對誰都沒好處,也耽誤了你自己。我拖了幾年沒后悔死。女人不像男人,青春苦短啊!”丁楠經常這樣勸她。
當下,丁楠的心也不由提了上來,她一邊聽著手機,一邊走到窗前,拉開窗戶,想讓信號更好一些,然后擔憂地問道:“別急,慢慢說,發生什么事了?”
孫顏抽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上周……上周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拿了他身份證和戶口本給寶寶……給寶寶辦戶口,然后,我不給他,他瘋了似的在我屋里亂翻,然后……然后打電話報警了。我好怕,你能不能……能不能到我家來一趟陪陪我?”
丁楠想著已是周日下午了,兼職也不用去,就說:“好,好,你別急,我馬上去你家找你。”
走進孫顏家那片高檔小區時,丁楠不由得感慨,雖然她們的婚姻都很不幸,但孫顏還是比她幸福的,至少她有安定的住所,盡管也不成其為家。她又習慣性地輕嘆一聲,按亮了九樓的電梯,坐了上去。
她敲了門,孫顏過來開了門,眼睛紅紅的,低著頭,左手拉著門把手,右手撫在額上,低聲說:“進來吧,不用換拖鞋了。”
丁楠走進她一貫漂亮整潔的家時,盡管心里早已做好了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屋里一片狼藉。客廳里沙發上的幾個坐墊都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屋中央的那塊方形地毯也被翻卷了起來,落地窗前的餐桌上,桌布也被揉成了一團,電視柜的抽屜被拉得七歪八斜的,里面的東西一片零亂。再走進幾個房間,床單,衣柜,桌上,全被翻得亂七八糟的,一個房間的窗簾還被扯了下來,皺皺地堆在一旁。連廚房和衛生間也不能幸免,地上到處滾著杯子,碎碗片,還有衛生紙筒。乍一看,還以為一群小偷進來洗劫過了呢。
丁楠的心也跟著零亂和低落起來,她又走回客廳,孫顏跟在她身后,像一只受驚的小鳥,眼神里還余有驚懼,全沒有了往日的主意。她憐惜地看著孫顏,問道:“他們都走了?”
孫顏歪歪斜斜地走過去,躺倒在沒有坐墊的沙發上,聲音像是從鼻孔里發出來的,怪異,又有氣無力,她拍拍旁邊說:“走了。先坐坐吧。我也不想收拾,看了就鬧心。”
丁楠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拉住了她的手,滿臉愁容地看著她,“怎么會這樣?上周咱吃飯時你不是還說他已經把身份證和戶口本給你了嗎?不是說他已經同意先給孩子辦戶口再離婚了嗎?”
孫顏苦笑一聲,看著丁楠,半晌開口道:“是啊,我不是想著
他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在我手上,離婚我可以談條件嗎,我想讓他把他的房子留給寶寶,他說不可能,他要賣的,我讓他一次性把寶寶的撫養費支付到十八歲,他也不干。你想啊,他要是再出國了,我找誰要撫養費去啊?我咨詢過律師了,他要是再去美國了,國內的房產也賣了,也不給撫養費,通過國內的法律就很難解決了,我拿他基本沒辦法。”
丁楠點點頭,放下孫顏的手,自己去飲水機下面的柜子里找了兩個一次性紙杯,倒了兩杯水,一起端過來,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她坐下來,喝了口水,又問道:“所以他到你這兒來翻成這樣,又報警了?”
孫顏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道:“他先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家嗎,說要來取身份證和戶口本,離婚沒談好我不想給他啊,我說我前兩天辦完事后放在單位了,忘了帶回家了。一會他就上來了,瘋了似的在屋里到處翻,還砸東西。我以為他鬧鬧就走呢,沒想到,人家折騰了半個小時,不罷休,打電話報警了。很快,就來了兩警察,全副武裝的樣,冷冷的。你別說,就是平時,我看見警察就害怕,離得遠遠的。”
丁楠的眼睛瞪大了,看著孫顏,“然后呢?警察沒為難你吧?”
孫顏心有余悸的樣子,說:“倒是沒有,看我是女的吧,就厲聲問了幾句,你拿他身份證了?知不知道私自扣留別人的身份證是違法的?趕緊給他啊,別耽誤事。我看那陣勢,嚇得趕緊找出來給他了啊。然后,人家警察最后又說了一句,以后這種家務事自己解決,110不是你們家座機,沒事別瞎打。出門前還狠狠瞪了我一眼。”
丁楠想想那情景,也覺得怪驚悚的,她不由得臉色戚戚道:“要是我,我也會害怕,我平時也怕警察。”
孫顏連連點頭道:“是啊,當時我沒哭,他們一走,我想想就后怕,我的媽呀,這警察到我家里來了,屋里被翻得亂糟糟的,明明一民事糾紛,搞得就像刑事偵破似的,然后就覺得特委屈,就開始哭,就給你打電話了。”
“小姐,以后做事注意點,用點腦子。瞧這事,沒頭沒腦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早點離了得了,拖了也快兩年了吧?也在浪費你自己的青春呢。”丁楠看著她道。
“唉,其實我還是不想離,畢竟沒有什么大的原則問題,他沒有多大的錯,主要是我婆婆在挑撥。不過,現在這樣,也由不得我了。我看他也沒有改善的意思。關系一直在惡化。”孫顏長嘆一聲,無限惆悵道。
“那你考慮清楚,早做決定。”
“再說了,沒談好呢,怎么離?房子不給,撫養費一次性支付不行,月付吧,我要三千,他只給兩千,就是這兩千,說不定哪天出國了,就一分都沒有了。又說要不就把寶寶給他,撫養費一分不要我的。”
“孩子要是給他呢?如果跟著他,遲早會在美國生活,對孩子也好,省得長大了再想著法出國了。”
“你覺得呢?你是離了要孩子的
人,依你看呢?”
“很矛盾的事。客觀地講,誰的條件好,孩子就跟誰,這應該是最好的。”
“還有嗎?”
“如果為我們自己考慮,我當然勸你不要孩子,給他。誰都知道的,女人帶孩子不好再找,要不然我和解放軍也不至于那樣。可是對孩子來說,好像跟著母親要更好一些。我在朋友那兒聽到一種說法,說是父母離異的孩子,如果跟著母親,將來可能只恨父親,但如果跟著父親,將來可能父親母親一起恨。里面的深意可想而知。我有時候一想,就覺得很沉重。”丁楠面色凝重地說,心頭就像壓了一團鉛塊,久久釋然不了。
“你這樣說,我好為難。但是,我父母都舍不得寶寶,我也舍不得,又是女孩,還太小,跟著媽媽會好一些。再說了,寶寶給他,我估計他百分百會過繼給他姐,我怕寶寶受委屈。所以,我想,我會爭取要孩子的。”孫顏也一臉沉重,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說了,不說了,這壓抑的,來點輕松的,你去放點歡快的音樂,咱趕緊把這收拾一下,這亂豬窩似的,下不了腳真是。你還打算找鐘點工收拾?”丁楠看看手機,快六點了,一邊站起來一邊說。
“沒必要,慢慢來,反正也沒事,你知道我喜歡錢,也能省。”孫顏也站起來,隨手把腳邊的幾個沙發墊撿了起來,在沙發上擺好,打開電腦,放了一首輕快的曲子。
兩人一起把地毯扯平放好,丁楠去幫她整理客廳電視柜下的抽屜,將里面的物品一一擺放整齊,孫顏抱起桌上的白色桌布向衛生間踢踏著走過去,“啪”“啪”的兩聲后,那邊傳來洗衣機蓋被掀開又被蓋上的聲音,不久又傳來悶悶的放水聲。
孫顏走出來時,問道:“您可真行啊!我就奇了怪了,你和王銳處了半年,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什么感覺,看著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解放軍。我知道這很不好,但沒辦法。我覺得對他很愧疚!還有你!”丁楠嘆口氣,幽幽地說。
“我倒沒什么。只是你這癡情人啊,怕是無可救藥了。可以深情,可以癡情,但前提是找對了人,對方要值得!他值得嗎?問問你自己的心!”孫顏又恢復了她的爽直。丁楠感覺她有時候就像個孩子,壞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為自己找到出口,渲泄掉不利于自己的情緒。這種人不容易受傷,倒是很讓人羨慕。
“為什么我們心里明明知道不值得,卻還會去期待呢?甚至有時候還會為男人傷害我們找理由,原諒他們。”丁楠停下手中的活,看著孫顏。
“人都愛犯賤唄。在感情里,好像有個誤區,貌似越犯賤,越覺得愛得多深似的,越是容易得到的吧,你倒越覺得自己不愛對方。”孫顏不以為然道。
“精辟!好像是這么回事啊。”
“得了,咱都不是小姑娘了,還是少要一點浪漫,多要一點現實吧。”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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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