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楠曾一千次地設想過和孫國維重逢的情景。或許像電影電視中的慢鏡頭那樣男女主人公相向奔跑最后相擁而泣?也或許她在機場接他,他在高高的機梯上久久佇立,對她深情凝望?又或者在迎住他的那一刻,她被他迎面抱住飛速旋轉(zhuǎn),讓驚呼和歡笑蕩滿了彼此的心窩?
但生活沒有那么精彩和戲劇化,只不過是些平凡的相見。兩個人久別重逢,慢慢走近,如此而已。
確定了歸期后,孫國維用同事的手機給她發(fā)信息,告訴她哪天回國到北京,因為兩個人的東西多,單位會派車去機場接他們。他說到了單位后,放下東西,會給她打電話。
重逢的前一晚,她習慣性地來到宿舍陽臺,趴在窗臺上,任憑微風揚起長發(fā),望著樓下燈光氤氳的林蔭道出神。已是七月的夏日,暑假季,學校和宿舍都空曠安靜,夜晚十點多的光景,連街道都是靜悄悄的,偶有夜行的公交車,也只是輕弱的亮著燈光駛過,并不喧鬧。想著相逢在即,她不由得心潮澎湃。離別猶在昨日,他那句“但愿明天就是明年!順息的歲月讓我們快相逢”也一直在耳畔不曾遠去。如今,兩年過去了,短暫而漫長的兩年后,果真能遂心如愿了,明天真的就是明年了!
次日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丁楠的手機響了,孫國維兩年不曾用過的手機號碼在她的手機屏幕上閃現(xiàn),她心里忽地就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奇異又久違!她快步走到陽臺,拉開窗戶,輕“咳”一聲后,略略發(fā)抖地按下了接聽鍵,讓自己的語氣盡量一如往常,柔聲道:“喂!”
孫國維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過來:“喂,你在哪里?在學校嗎?”
她輕聲說:“嗯,我在學校,在宿舍呢。你在哪里?到了嗎?”
他在那邊道:“對啊,剛到,剛?cè)ナ程贸赃^飯,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哦。你們放假了嗎?還用上課嗎?”
“放了,不用上了呢,不過暑假打算把論文寫完,研三全力以赴找工作呢。”
“哦,我在宿舍收拾東西呢。要不你來找我吧?”
“嗯……好吧。”
放下電話,丁楠稍稍收拾,然后出門去找他。
公交,地鐵,再公交,當她經(jīng)過兩個半小時的輾轉(zhuǎn),敲開他宿舍門的時候,一切恍如隔世。明明昨晚還覺得離別就在眼前,明明他一直在她心里從不曾走遠,可就在他打開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又覺得他好陌生。她在心里感慨,畢竟兩年過去了。
他在她身后關上門,牽著她的手走進去,笑著看著她,她也笑著回望他。他的臉竟然比兩年前還要年輕,緊實潤澤,看不到皺紋。記得兩年前,她擦眼霜時,會時常幫他也涂一些,戲謔說要幫他去除眼角的細紋,那時他是滄桑的。如今時日過去,他反倒青春愈盛,莫非是俄羅斯的水土養(yǎng)人?她摸著他
的臉笑問。他的手扶在她的手上,笑道,那邊空閑多,我天天鍛煉身體來打發(fā)時間,運動的結(jié)果啊。
他略略局促后,低下頭來吻她,她不由地羞紅了臉,垂下了眼簾,又閉上了眼睛。兩年不見了,她竟有了一些羞怯。
窗外陽光熾熱,臨窗的灌木叢越發(fā)高大了,在窗臺上投出斑駁的陰影,稍遠的幾棵高大的楊樹上,知了聒噪地叫著,在盛夏懶洋洋的午后愈動愈靜,催人入眠。
“寶貝,我發(fā)現(xiàn)你還會害羞臉紅呢。”他輕刮著她的鼻子,笑道。
“是啊,心里一緊張,或者一有異常的心理活動,就會臉紅。多少年了,一直這樣。所以啊,我這種人撒不了謊,一撒謊,別人就能看出來。”她并不去看他的臉,在他懷里繾綣著,困倦地閉著眼睛,甜蜜笑道。
“這兩年你想不想我?有多想呢?”他把她略推遠,迫使她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問。
“剛開始兩個月,幾乎天天哭,做著事,就想起了你,經(jīng)常想你想得掉眼淚,后來慢慢好一些了。你是怎么想我的呢?”她看著他的眼睛道,又伸手去摸他的臉。
“我也是啊,剛?cè)サ膸讉€月,特別不習慣,天天想你,有時也會掉眼淚,恨不得馬上回來。好長時間才習慣呢。”他說,俯過來又吻她,她忍不住也去回應他。
“有沒有給我?guī)裁炊Y物啊?”半晌,她俏皮地問。
“有啊,忘了跟你說呢。”他說著,起身走到屋里的一個黑色大旅行箱前,拉開拉鏈,從里面取出一個方形畫框,拿過來,遞給她。
她接過來,是一幅仿俄國巡回展覽畫派畫家列維坦風格的風景油畫,明凈幽遠,柔美而有詩意。她仰起頭,吻吻他的臉道:“謝謝親愛的!”
他和她一起端著畫,看看畫,又看看她道:“知道你是學美術的,早就想給你帶這個回來,但是太大的,聽說海關查得嚴,就給你帶了這個小點的。”
她笑笑,看著他的眼睛,柔柔地說:“沒關系,這個就可以,尺寸正好,很精致,我很喜歡。”停頓幾秒鐘,她又調(diào)侃并試探道,“等咱結(jié)婚時,要把它掛在客廳里,讓來的客人都知道,它是你送我的定情禮物。”
“哈哈”,他樂了,看著她說,“等咱結(jié)婚時,咱要去挑一幅真跡,不要仿品了。”
他放開她,又起身返到箱子前,掏出幾個形狀各異的盒子拿過來,放到面前的桌子上,順手打開一盒,說道:“帶了好多俄羅斯巧克力回來了,你嘗嘗,有什么不同?”說完取出一顆剝了,塞到她嘴里。
她咀嚼著,閉上眼睛,作細細體味狀,又睜開眼睛,看了看打開的那盒里不同形狀的巧克力,說道:“太甜了,太甜了,比國內(nèi)的巧克力要甜多了,我受不了這么甜的。嗯,還有餡,看樣子不同形狀是不同的餡心,我在國內(nèi)還沒吃過有餡的巧克力呢。
不錯,花樣蠻繁多的。”
“嗯,我也覺得太甜了受不了。少吃點,對牙齒不好。”他說。他永遠是那么冷靜,即便在最歡愉的時刻,也會清醒地記得,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解放軍同志,跟我聊聊您在俄羅斯的生活吧?聽說俄羅斯的姑娘特別美,來,聊聊吧。”她盤坐在床上,歪著頭看著他,搖著他的手,笑道。
他笑笑,壞壞地看著她說:“俄羅斯的姑娘是特別漂亮,個個都很美,尤其是身材,特別棒,看得人啊,心癢癢的。”
她臉色微變,揶揄道:“您,沒想到帶一個回來?”
他嗅嗅鼻子,左聞聞,右聞聞,又在她身上聞聞,故作疑惑道:“咦?我怎么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哪的醋瓶子被打翻了?”
她不理他,佯裝生氣。
他湊近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一向自信的丁楠同學也在為我吃醋了?”
“你就美吧你!”她嬌嗔道。
他摟過她的肩,悠哉游哉地搖晃著說:“是這樣的,俄羅斯的姑娘在十五歲至二十五歲之間時,身材是特別好,不過一到二十五歲,最晚不過三十歲,身材就劇烈變形,不像我們亞洲人變化慢。她們是有那種異域美,遠觀是不錯,但看近了,總覺得隔應,我還是喜歡中國人多一些。”
她“哦”了一聲,又問道:“去年暑假,你們都去哪玩了?”
他停下?lián)u晃,轉(zhuǎn)頭看她道:“主要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圣彼得堡就是我們歷史課本里說的列寧格勒。人家城市里那種古式建筑保存得可真是完好,看起來又古典又大氣。那邊交通很方便,不像北京這么擁堵。我們在那邊玩時,主要是坐地鐵,對了,那邊的地鐵可比北京的深多了,差不多地下二十多米呢,都是坐電梯下去的。好多地鐵都是戰(zhàn)時修建的,能起到防空洞的作用,真有戰(zhàn)爭再來的時候,里面可以躲好多人呢,不像北京的地鐵這么淺,真有戰(zhàn)事,沒多大作用,也就一地道。”
“您真是學軍事的,三句話不離本行啊,坐個地鐵,也能分析出戰(zhàn)事來。”她笑著調(diào)侃道。
“職業(yè)病,呵呵。對了,我們學校在建新校址,已經(jīng)快建好了,過幾個月就會搬過去了,新校址離市里要近一些,以后來就不用跑這么遠了。現(xiàn)在學校是和幾家別的單位合用的一個大院,人際比較復雜,等搬到新校址后,就會簡單多了。”他站起來,收拾著屋子。
丁楠放眼望去,屋里和他走前差不多的,一樣的整潔干凈,多了幾樣東西而已,略有些久不住人的灰土氣息。可能在她到來之前,他已經(jīng)整理很久了。
“對了,院子里多了兩架新的直升機,可大了,一會帶你去看。”他回頭看她一眼,說道。
她“哦”了一聲,看向窗外。黃昏了,夕陽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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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