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邊走過來,一邊笑著問道:“到點了吧?該去吃飯了吧?得趕緊去了,下午還得去給高研班上課。”
丁楠看了一下手機,十二點過五分。三個人收拾了一下,一起去畫院餐廳吃飯。
走出辦公室,下樓來,畫院里到處是曲徑通幽的小景,長廊雕梁畫棟,石水叮咚的假山宛若天成,白塔和戲樓在藍天下映了蒼翠的綠樹,像似思想沉淀的歷史哲人,最入勝之處莫過于那一汪池水了,澄透清澈,漂了綠藻和浮萍,綠茵茵的,太湖石旁竹影婆娑,兩只鴛鴦悠閑地理著羽毛,并不下水,只留得幾只金魚不時地將水波蕩開了去。正是午飯時刻,時間尚早,還不曾有趁著午休來看鴛鴦的閑人。幾個人略停足,和來來往往的其他辦公室的同事打著招呼,又向餐廳快步走去。
下餐廳的階梯時,文風的手機突然響了,她走到平曠處接了,有朋友路過畫院,來看看她,請她出去吃飯,她和兩人說了聲,轉身回去了。
丁楠跟在張的后面到了餐廳,兩個人簽了名,端了餐盤找桌子坐下了。經過昨天的事后,兩個人都略不自在,不知說什么好,一時無語。越是無語,氣氛越是尷尬難堪。丁楠一邊吃著飯,一邊想著找什么話題和他聊。和榮小真見面后,辭不辭職已成為當務之急,她急需找個人商量一下,而張,依她對他的了解,憑他看問題的高度和深度,憑兩個人的交情,目前倒真真正正是她最信任的人。她看向對座的他,笑著開口道:“我想離開這里,你覺得怎么樣?”
張猛地抬頭,止住嘴里的咀嚼,愣愣地看著她,片刻又強咽了下去,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什么?想離開這里?什么意思?”
丁楠沖他點點頭,筷子撐在面前的盤子里,說道:“我很喜歡這里,這里的工作氛圍毫無疑問是我理想中的,又能學到東西,又輕松自在。但是我需要錢,所以……”說到這里,她頓住了話。
張似乎仍是不解,笑著問道:“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夠吃夠喝,有空閑時間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不好嗎?”
丁楠苦笑了下,說道:“我要是一個人,這點工資也湊合了。帶著個孩子,還要租房子,這點錢連基本的生活都顧不上。我那點積蓄坐吃山空,都快用光了。”
張點頭道:“這倒是個問題,我算這兒正式有編制的了,工資也不過比你高一千元而已,你看趙老師,算著名理論家了,研究員,正編審,到退休時,工資也還和我一樣高。不能指望工資。你要離開,那你有了更好的出路沒有?”
丁楠想了想,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學理論的不比學畫畫的,想掙錢也比較難啊,是這樣嗎?”
張看著她,緩緩開口道:“是的,想掙也難,總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看我,碩士學的技法,博士學的理論,既算搞理論的,又算畫畫的了,我靠理論基本沒掙什么錢,收入拋掉那點工資,基本都是靠畫畫掙來的。”
丁楠瞪大眼睛,將信將疑地問道:“不會吧?太夸張了吧?我跟著趙老師去參加過幾次研討會,研討會都是有紅包的,這不也算嘛?你肯定也遇到過。”
張笑了笑,臉色慢慢
變得凝重,說道:“那能有多少?一點車馬費而已。說了你不信,理論家最清貧了。有件事我印象特別深刻,有一次,我開研討會出來,看見一個老理論家跑得氣喘吁吁地追公交車,結果還沒追上,那樣子特別狼狽,平時的斯文掃地,當時看了我很辛酸,之后心里難受了很久。他們是買不起車啊,不像我,是不愿學開車,不會開。”
丁楠的心里一顫,臉色也沉郁下來,很感慨地說:“是啊,理論家辛苦地碼字,哪比得上畫家大筆一揮的?那你說我留下來有沒有意義?”
張略思索片刻,說道:“都說畫院這個平臺好,確實,學畫的可以倚仗這個平臺賣畫,但對學理論的其實用處不大。你要是想學點東西,圖個清閑和安逸,那留下來當然好,如果需要錢,想掙錢,留下來就意義不大。”
丁楠點頭道:“是啊,我也是這樣想。我想和朋友合伙去做生意,京東商城這幾年人氣很旺,我們準備入駐京東做代理商,產品的代理權已經從廠家拿到了,京東方面也已經審核通過了。萬事俱備,只欠人力這個東風了。電子商務這一塊,好歹我以前專門花錢培訓過,都大同小異的。我想好好掙兩年錢后,再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需要投多少錢?”
“前期運作需要二十萬,我和朋友各投十萬,以后看情況再說。”
張有些憂慮地看著她,半晌說道:“錢也不是那么好掙的,何況十萬也不是小數目,你真決定要去做,不要孤注一擲,一步步來。我很擔心你,怕你壓力太大,撐不住。”
丁楠心里一驚,這話仿佛說透了她。她知道自己是個喜歡賭并且敢于孤注一擲去賭的人,雖說隨著年事增長,銳氣反而削減,但骨子里愿賭敢賭的本性沒變。他的話好似給她提了醒,令她理智了不少,但理智后反而有一種沒著沒落的空虛和迷茫,不這樣,那又該怎樣呢?她看著面前的張,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這邊反正也不忙,你可以兩邊都做著兼職,這樣好歹有個退路。”張又建議道。
“不了,那邊會占用很多精力,再說,兩邊兼顧,太累不說,兩邊都做不好。”她解釋道。
“那畫院院慶完再走吧,這段時間正好忙。”
“嗯,好的。”
“到時候和胡主任打個招呼,他招你進來的,這是禮節。”
“嗯,知道。”
幾個月后,院慶結束了,做完相關的交接后,這天中午,丁楠請辦公室的另外三位吃飯。出發前,文風臨時有事,被朋友電話叫走了。丁楠帶上辦公室的門,和張許二人,說笑著向附近的優蘭德走去。
來到畫院門外的馬路上,張掏出手機,看著丁楠說道:“今天中午我本來要請劉思吃飯的,結果你要請,我讓劉思一起過來吃,不介意吧?”
丁楠笑道:“當然不介意。劉思?平時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還沒見過呢,正好今天見見。咦?你們夫妻間怎么這么客氣?還說請不請的。”
張微微側向她,說道:“落后了吧?現代家庭很多夫妻間都是AA制,各人掙的錢各人存著,各人花各人的錢,當然了,家庭的共同
開銷多是男人出,或者男人出大半,女人出小半。”
丁楠“啊?”地半天合不攏嘴,她是久違于家庭生活了,對這些新潮的家庭理財理念無知的很,半晌說道:“我真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前只聽說西方夫妻AA制的多,中國只聽說婚前有AA制的,沒想到婚后也有AA制的。這樣好像很不通人情啊,很沒感情似的。天啊,我接受不了”,她一邊說一邊轉向許老師,問道,“你們家也這樣?AA制?”
許老師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笑著說道:“呵呵,我們家沒這么現代,我們家還是傳統理財方式,我掙的錢全部如數交給老婆,然后再向她要零花錢,我連銀行卡都沒有呢,銀行卡全是老婆的。”
丁楠長吁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為就我落伍了呢,看,還是傳統理財方式受歡迎,二比一,呵呵。”
這時候她只在驚訝中國夫妻間竟也有婚后AA制的理財方式,她卻想不到幾年后的某一天,會得知辦公室的已婚同事們家里全是AA制理財的。那時,她除了感慨一句:這世界變化快!再無它言。
這時,只聽張打電話道:“劉思啊,你打個車過來吃飯吧,丁楠要請我們,就在我們單位旁邊的優蘭德里。找不到的話,到了附近給我打電話吧,我下去接你。”
三人到了優蘭德二樓,選了靠窗戶的一桌,張許在長方桌的一邊坐下了,丁楠坐在另一邊。落座后,跟過來的服務員遞上了菜單。
“要不等劉思到了再點吧?”她用征詢的眼光看著對面的兩位。
“不用了,先點吧,我知道她愛吃什么菜,我來看看。”張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菜單看著,隨口點了兩個菜,把菜單遞給了許老師。
許點了一個,又將菜單遞給了丁楠。丁楠對服務員重報了之前的三個菜,又加了兩個菜和四瓶飲料。
三人等著上菜時,張的手機響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走了出去。不一會,他滿臉笑容地過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女人,一個懷孕約莫三個月的女人,臨近秋天的薄裝很容易地將她的身段顯了出來。
丁楠仔細看他身后的女人,微帶點女人對女人的挑剔和審視。她平時看他偶或露出的幸福表情,根據他稍矮的身高和略過的強勢揣度,她想他的那個劉思一定是個嬌巧溫柔的女人,所以乍一看,吃了一驚,比他要高,壯,中性打扮,上下一身黑,腳上也是一雙系帶的黑色軍鞋,皮膚也略黑,鼻翼兩側有褐色的雀斑,應該是懷孕的緣故,當然也可能之前就有,很多女人都是這樣的。雖說比張小十三歲,但看起來差不多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成熟有主意的女人。可見,張是個喜歡內秀的人,這也愈發可見張自己的內秀和可貴。
她站起來,微笑著,牽了那劉思的手,坐在她旁邊。兩個女人年紀差不多,聊著孩子,聊著張,很快就一見如故。
離開畫院之后,張給她打過兩次電話,不過是些平常的關切和寒暄,并沒有相約再見面。
在錯誤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那份淡淡的略帶遺憾的情感,看似無影,其實有蹤,她不知道他會怎樣,至少在她,會永遠在心底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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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