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慮勝,先慮敗,此之為善用兵者。
夏蓮當然不懂兵法,但她的想法卻與之不謀而合,道理也就是這么個道理,他們是第一次與過自身修為等級的妖獸作戰,自然得步步為營,小心謹慎方位上策。
理解了這點,方才還在攪稀泥的潘胖子,當即旗幟鮮明的表示附議。他才不管妖獸實力如何,亦或者攻擊手段多么詭異等等,能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而潘胖子站了隊,那依據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爭執不下的秦瀚冰與朱婉娥也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至于葉席,原先的想法其實是與秦瀚冰一致的,也就是獵殺那只修為稍低的赤尾狐,不過夏蓮說的確實有道理,他也就沒有反對。
憾山人熊,印師高階級別的妖獸,實力非同小可。若是能成功獵殺,那自然再好不過。而若是獵殺失敗,那就當積累經驗了,反正是可以逃跑的嘛,左右都沒什么損失。
目標選定,再商量了會明天動手的注意事項,潘胖子與夏蓮兩女就先去休息了,這方面他們確實很難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議,有也多是餿主意。還是那句話,實戰經驗太少,只靠想當然,紙上談兵那是成不了事的,只會壞事。
如此,唯一有些經驗的葉席也就只能大包大攬,辛苦一點擬定作戰計劃了。
這時,留在最后走的秦瀚冰稍稍猶豫了下,還是道:“葉兄弟,最近幾天深入山脈后,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寧,是在擔心我們與妖獸搏殺的事情嗎?你也不要太有壓力,我們都信任你的。即便最后有什么差錯意外,也只可能是我們連累你,怪不到你身上。”
頓了頓,搖頭一笑,“好吧,這樣說好像還是在給你壓力……總之,我的意思大致就是這樣,你明白的,辛苦了,不用太過憂慮。”
秦瀚冰這番話無疑是很有誠意的,也很暖人心。葉席聞言愣了下,隨即才輕笑道:“謝謝,謝謝你們的信任。不過,我不是在擔心這個,實際上對于這次試煉,呵呵,還有你們與羅大同的賭約,我是有把握贏的……恩,我在想些其他的事,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最近壓力是有點大……”
想了想,葉席便沒有隱瞞,將心中所想事情說與了秦瀚冰聽。
“獵殺獠牙彘的那個陷阱?被觸動,又被復歸原樣?”秦瀚冰顯然是沒料到會聽到這事的,怔了怔,方才徹底明白過來,下意識皺眉,“葉兄弟你是懷疑……有人在跟著我們?”
葉席遲疑點頭:“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我實在想不通,有誰會在觸陷阱后,還會好心的將陷阱復原,留給主人家下次使用……太刻意了啊,恩,如果是瀚冰你無意踩中別人所設陷阱,會有什么反應?”
秦瀚冰想了想,搖頭笑道:“這個得要看我當時心情如何了,不過再好的心情,大抵也會咒罵幾句,順勢將陷阱毀壞吧,哈哈。”
“就是這樣了。”葉席攤手,“所以想不通啊。”
“可是我們最近都在山里,除了找妖獸麻煩外,好像沒得罪其他什么人吧。恩,要不把胖子叫來問問?他比較喜歡惹事。”
葉席搖頭:“算了,只是猜測而已,沒必要多個人無故憂慮,或許是真的碰上什么好人了呢。”
“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哈……好了,你去休息吧。老規矩,晚上我守夜。”
送走秦瀚冰后,葉席獨自端坐,并沒有多想陷阱的事,因為那是沒用的,拿起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勾勒著明天與憾山人熊大戰的地形,考慮著該采取何種方式以及撤退路線等等。
這可不是個輕松的活,葉席枯坐了將近兩個時辰,方才有了點大致頭緒。扔掉樹枝,仰頭仰望著晦暗夜空,月明星稀,天地俱寂。吸了口冷風,又長呼出濁氣,有些昏沉的腦海思緒瞬間為之一清。
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是的,不是每次都能好運找到洞穴的,今晚葉席他們就是露天休息,在個不甚起眼的凹地亂石堆中。四周矗立的嶙峋怪石,在夜色遮掩下顯得千奇百狀,猙獰可怖。不過若忽視掉心理因素,這些怪石多少也能擋住些夜間冷風,算是個不錯的臨時營地。
當然,冬季霜降寒意是擋不住的,除非燃起篝火,不過很顯然這只能是奢望,在夜間幽古山脈深處燃起篝火,那基本等同于提著燈籠上茅房——找(照)死(屎)!
起身,葉席悄然在周遭小范圍內走動了番,無聲舒展著四肢軀體,驅逐體內寒意。
修印師不是草木,也是有感覺的,而且感覺還特別靈敏,只是體質比之凡人要強上許多而已,所以即便是在這冷徹入骨的夜里露天睡上一晚,也不可能會被直接凍斃,至多就是身軀有些僵硬,活動一番也就可以恢復。
“恩?”活動完畢,葉席正準備找個背風山石處打坐,忽得嗅了嗅鼻子,奇怪,哪來的香氣……
確實是有股香氣,隨著夜風飄來,嗅著好似花草類香味,淡淡幽幽。
難道上風處有片夜來香花地?不應該啊,白天探查周遭地形時怎么沒有現?而且,夜來香在冬天不是開不了的嗎……
一連串的疑惑涌上葉席心頭,細瞇雙眼,行字訣夜視效果開啟,頓時現了什么,咦的一聲,抬手虛托,湊近屏息細看,幾點金黃色細微粉末落于掌心,這是……被碾碎的花粉?
這里需要交代個常識,花粉并不是天生粉末狀,而是球形顆粒,或者是不規則小方塊,所以葉席現在見到的粉末狀花粉,只可能是人為碾碎所致。
有人在上風處撒花粉,還是在這大晚上的……什么情況?
葉席有點懵,不過隨即他就覺察到了什么,看了眼腳下,神色微變,俯身,側耳貼地,遠處隱隱似有轟隆隆悶響傳來,方向正是這邊!
“草——起來、快起來!出事了!”
直至到目前為止,葉席仍不明白生了什么,但心中警鈴已經嘩然大動,果斷從地上跳了起來,高聲示警。
“怎么了?怎么了?”
一周訓練功夫沒有白費,葉席這邊剛出示警,不遠處秦瀚冰幾人就立刻從睡夢中驚醒起身,迅聚攏過來。
“注意聽,有動靜!”葉席神情凝重的看向西南漆黑夜幕,只是這片刻功夫,那轟隆隆好似萬馬奔騰的偌大響動便清晰可聞。
旋即,“嗷——”一聲雷霆暴吼驀地打破寂靜夜色,雖明顯距離尚遠,但遙遙傳來卻好似就在身邊,直震得幾人耳膜顫動不已。
“這吼叫……”秦瀚冰聞聲下意識與葉席對視了眼,怔怔道,“有點耳熟啊。”
葉席也有這樣的熟悉感覺,但沒等他們想起來出自何處,一旁潘胖子忽然抬手指向西南方向,失聲驚呼:“你們快看,那是什么!”
冷清月光下,可以清晰見到西南方向有一低矮山丘,此時山丘頂端處,正有無數大大小小黑影越丘而來,先是一條長線,隨即就是黑壓壓一大片,瞧去即像是螞蟻家族行軍,浩浩蕩蕩。又像是黑色洪流俯沖而下,聲勢駭人!
“妖妖妖……妖獸!”
“不對,大多是普通野獸!”
葉席有行字訣夜視在身,瞧得自然要比秦瀚冰幾人更為清楚。遠處山丘上那些大大小小黑點,竟是由無數只野獸妖獸組成,小到野雞野兔,大到獅虎走獸,還有在天空撲扇翅膀的各種鳥禽,應有盡有,異常壯觀。
按道理來說,這些可以構成一條完整食物鏈的飛禽走獸,是不可能和諧共處的。但現在葉席看去卻完全不是如此,野兔與野狼傍地走,旁邊還跟著頭雄獅,這等詭異狀況隨處可見,所有野獸、甚至是妖獸俱是一副埋頭狂奔模樣,連瞧都沒瞧身旁食物一眼,好似正有什么恐怖東西在后面追趕著它們,絲毫不敢停歇頓步。
“葉兄弟,快看山頂!”就在這時,秦瀚冰神色驀地大變,連嗓音都因為緊張而變得尖銳起來,聽來頗有幾分喜感。
但現在自然不會有人因此去取笑他。
葉席已經看到了,山丘頂端,一頭好似人類般直立行走,約莫有將近兩丈身高的巨熊正在奮力前行,但很顯然龐大身軀限制了它的奔跑度,走獸大軍中,它是行動最為緩慢的那一個,被遠遠的拋在了后面。
“憾山人熊!”一字一頓道出這巨熊的名字,葉席嗓音干澀無比。
沒錯,這頭直立行走的巨熊,正是葉席他們明天將要獵殺的目標,有著印師高階級別的憾山人熊!
印師高階級別,那可是隊伍中除了葉席外,遠高出潘胖子等人修為的存在。再從同境界妖獸無敵的理論來看,就算是擁有大印師修為的葉席,對上它也殊無戰勝把握。
但現在就是這么只恐怖妖獸,卻也在逃跑,且因為自身度過慢,能明顯瞧出來它很急躁,不時轉頭回望,嗷嗷的慌張嚎叫不已……方才葉席與秦瀚冰聽來頗覺耳熟的吼叫聲,正是出自它口。
見狀,葉席不自覺緊繃身軀,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在追趕它們啊……
目前這局勢很明顯,飛禽走獸不可能無緣無故暴動,必然是有著什么東西在后面追趕著它們,且這東西很強大,強大到令無數野獸、以及夾雜在其中的如憾山人熊這樣的妖獸,都無法匹敵,只能望風而逃。
葉席的疑惑很快就被解開,“嗷——”憾山人熊再次出凄厲吼叫,不過這次吼叫已然聽不出焦躁慌亂,只有濃濃的絕望意味。
下一刻,葉席雙目一凝,只見山丘背面處驀地飛出一大片猩紅血云,不對,那不是云,而是一只只約莫有兩個成年人拳頭大小,連同雙翼遍體赤血紋路的巨蜂,望之形體面目詭異可憎,具體數量也不知多少,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見到這些恐怖巨蜂追上來后,飛禽走獸跑的愈快了,踩踏慘況隨處可見。而就在這時,那落在最后面的憾山人熊已經被巨蜂追上。
“嗷——”
陷入絕望中的憾山人熊明顯是要拼死一搏,仰天暴吼,兩只熊掌轟轟捶胸,一道肉眼可見的環形氣浪波紋,驀地憑空顯現龐大身軀周遭。這是純粹力量揮到極致所展露出來的外在形態,這當口,休說凡人修印師,就算是一座山岳卷入,也會被這氣浪波紋瞬間碾成粉末!
憾山人熊的狂野爆是有效果的,飛至近前的一圈赤血巨蜂當即就被攪得粉碎,尸骨無處。但隨即那些赤血巨蜂就反擊了,露出尾部一根根鋒銳滲人的尖針,咻咻一輪齊射,環形氣浪波紋瞬間告破,再一輪齊射,憾山人熊便成了憾山刺猬!
嗷嗷慘嚎聲中,血云壓過,憾山人熊龐大身軀上落滿了赤血巨蜂,遮掩的嚴嚴實實。旋即短短幾個呼吸后,慘嚎聲戛然而止,血云散開,一副白森森巨熊骨架矗立在山丘之巔,有冷風吹過,轟隆一聲,骨架傾塌,揚起片片塵灰。
只此,一頭有著印師高階級別的強大妖獸,隕落!
“我……我……”
草字遲遲無法說出口,見到這里,葉席頭皮都是麻的,秦瀚冰幾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憾山人熊是怎么死的,只是看到一片血云飄過來,然后憾山人熊就只剩骨架了……
咕咚,潘胖子咽了口口水,張了張嘴,結結巴巴:“葉葉葉……葉哥,我們跑跑跑……跑吧?”
“你特么這不是在說廢話嗎!快走!”
葉席當機立斷轉身,就要帶領秦瀚冰幾人跑路。這決定是沒有絲毫毛病的,哪怕是沒見識到赤血巨蜂的厲害,只那些正朝著這邊狂奔而來的無數野獸,就足以踏平一切。
不過,沒等跑出幾步,葉席腳下驀地一頓,想起什么,霍得轉頭看向遠處那片血云,
“巨蜂……花粉……我就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