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僻靜幽深的小院,青磚鋪地,藤蘿攀房,綠苔染墻。竇光鼐在院中踽踽獨行。
作為一名浙江學政,竇光鼐掌通省之考試、教育。各地學校政令修訂,州縣歲、科兩試,皆需親身主持。每年還要遍省巡歷,每至一處都要察師儒優劣,考生員勤惰,升其賢者能者,斥其不帥教者。因此,竇光鼐有很多機會與位居下層讀書人相識,也有機會與各州縣的鄉紳佐役打交道。對浙江通省虧空之事,早就洞察于胸。而他之所以隱忍不發,未象過去那樣挺身而出,不辯清是非曲折絕不罷休,是因為乾隆有三年期限,福崧有至清名聲,而他自己也學了些明哲之術。
但到了今天,竇光鼐實在是無法再忍了。三年期限已到,浙江虧空如故。而且,福崧統計上報的虧空數字是三百三十四萬兩白銀,而實際數字大約要五倍于此。如今,福崧竟在公堂擺設香案,希冀于眾官良心發現,自補虧空。竇光鼐一想到此,心中便不住的冷笑。
“秉筆直書,將浙江之情如實上報皇上。”但想到此,竇光鼐卻又是一個寒顫。此時我竇光鼐還是過去那個耿直無畏,倔強不屈,只為清名,不顧前程的竇光鼐么?竇光鼐竟不能給自己一個明白的答案。
從上面來說,學政實為京中外派官吏,未奉旨不得干預地方事務,自己一道奏折上去,便是越權干涉,罪雖不大,亦難逃懲罰;從下面來看,浙江首府州縣,幾乎無處不虧空,無官不擔債。一旦將虧空之事如實上報,必是在浙江官場中打出一顆轟天響炮,從而使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今天上午,巡撫大堂之上眾官的反應,便可見一斑。
竇光鼐想到此,停步了,抬頭望空。此時雖是正午,天卻陰沉沉的,北風吹得正緊,帶著絲絲寒意,穿過口鼻,泌透心肺。竇光鼐沉思良久,仰天長嘯,近呼顛狂的放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竇光鼐不能眼睜睜看著千里之外的皇上被這些群小欺騙。況我竇光鼐常常自比皋陶,欲效子產,而三年浙江不平之事郁結于胸,如梗在喉,這樣的日子,我實在是不想過了。林升!研墨鋪紙!”
家人林升早在書房里侍候著,一吃此話,急忙撣塵拂灰、研墨鋪紙,備筆擺硯。竇光鼐走進書房,拿起筆來飽蘸濃墨,略一思索,下筆寫道:
臣竇光鼐獲罪而奏:當初福崧辦理浙江虧空只據司道上報之數統計,并不屬實。實際之虧空遠大于此。如今按上報之數十不完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