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色稠的像墨一般,四散而開。睜眼閉眼,都是黑。只有身邊人的呼吸聲……或近或遠(yuǎn),卻總在耳邊環(huán)繞。
洛鈺慣常的難以入睡的毛病,在身側(cè)人的翻身往復(fù)中更加嚴(yán)重。
半晌,她小聲詢問:“我昨夜可是有什么非分之舉?”
今日他的模樣有些反常,而洛鈺在疲憊的昏沉中只有依稀的點點記憶,比宿醉更忘得徹底,苦苦思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做了什么不雅的事惹到了他。
還要長久的相處下去,現(xiàn)在出現(xiàn)嫌隙只會讓今后的合作之事更加困難。
但是,沒人回應(yīng),就連呼吸聲都小的可憐。
但洛鈺可以確定,付正曄并沒有睡著。
洛鈺咬咬唇,撐起上半身摸索著付正曄所在的位置爬了過去,在摸到一縷不屬于自己的干爽柔順發(fā)絲之后,便確定了付正曄的位置。
她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昨夜我可是有什么非分之舉?”
月光寥寥,月下萬籟俱靜。洛鈺的聲音也放低了好多,明明二人的還有些距離,這樣低的氣調(diào)卻像極了耳語竊竊,撥的人耳垂癢癢。
付正曄垂放在腿側(cè)的手指微曲,深深的吐息,來緩解這莫名的燥熱。
偏偏洛鈺難得話多了起來,他沒有回應(yīng)也完全不惱火,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話。
洛鈺的聲音就在付正曄胸膛上方傳來,她手指勾到的發(fā)絲在洛鈺食指中纏繞成結(jié),她手指靈活,動的幅度大了,還會順著發(fā)絲扯到他的頭皮,帶來刺痛感。
而洛鈺在黑暗中混若未覺,人的五感很難在同時靈敏起來,當(dāng)她只專注于自己口中吐出的話語,別的部位的觸覺就變得甚微,以至于付正曄的發(fā)絲被她這般纏繞糾扯,她也并無注意。
“我依稀記得有人喚來大夫,大夫說了什么我記不大清,然后連秀進(jìn)來了,她聲音倒是大得很,我聽了個八成,當(dāng)時記得蠻清楚的,一覺醒來,反倒沒什么印象了……”
洛鈺困意漸漸涌上來,原本清晰的思路漸漸混沌,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突然,肩膀被人擒住,緊接著,天旋地轉(zhuǎn)。
清冷月光渡窗而來,虛虛晃晃照在壓在自己身上男子的深邃輪廓。
唇齒張合間,沙啞低沉的聲音已經(jīng)傾瀉而出,與這月光一般,冷淡如水。
他說:“你想多了,睡吧。”
尾音還沒有消淡,付正曄就已經(jīng)駐肘挪移開了身體,壓迫在她身體上的重力倏然間消失,洛鈺竟然覺得有種淡淡的失落突破入侵而來的困意。
她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眼,深吸緩?fù)拢唤z一縷被那人一舉一動牽連。
……
洛鈺與付正曄的關(guān)系變得很微妙。
清晨,付正曄會在洛鈺醒來之前將自己收拾妥當(dāng),捧著一卷書等待她醒來。
晌午,付正曄會親自帶著飯食去前廳陪坐在洛鈺身旁陪她用膳。
夜晚,二人雙雙入寢。
在旁人眼里,洛鈺和付正曄黏的不可開交,婦唱夫隨的模樣,洛郡守尚且待字閨中,還未娶親,官職再大也要遵從婦德,現(xiàn)在這個樣子,完全不成體統(tǒng)。久而久之,風(fēng)言風(fēng)語更甚。
“你果真與尋常女子不同。”
付正曄撐著手肘,歪著頭,懶洋洋的望過來。
洛鈺正在翻閱一份文書,聽到他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動了動眉毛,“怎么?”
湯匙瓷碗碰撞的聲音傳了過來,付正曄單手遞過一碟碟飯菜,“先吃飯。”
洛鈺緩緩放下文書,順從的接過碗筷,知道他暗指什么事,才淡淡開口:“你不是一開始也預(yù)料到了,你別忘了,最開始可是你說的,這些事不過因致果罷了。我種下的因,結(jié)成的果。”
她嚼了一口白米飯,不著痕跡的皺眉。
“我只是好奇,你作為女子,名聲應(yīng)是最重要的。”
“我姓洛,長在貴胄,和護(hù)住貴胄相比,我的名聲算什么。”她嘴里咀嚼的東西淡而無味,說出話的語調(diào)更是寡淡。
付正曄嗤笑一聲,“也是,和這些相比,我們又算得了什么!”
他直起身子,整了整袖口,緩聲道:“近幾日,我需要外出。”
“嗯”,洛鈺不置可否,只是道了句“一切小心。”
“主子,保持現(xiàn)狀,等我回來。”
門口傳來敲門聲,他稱呼一變,洛鈺要往嘴里送吃食的手一僵,險些食物傾瀉到身上。
“主子,您在嗎?”克勤的聲音。
“去吧。”她放下碗筷,也站起身,走向大門,將手放在了上面,背對著付正曄,不再言語。她聽到身后腳步漸遠(yuǎn),知道他已然離開,才慢慢打開了門。
克勤正要行禮,就被她制止了,“怎么樣?”
“陳縣長所言據(jù)實。單陳縣已經(jīng)出現(xiàn)饑荒,老幼婦孺大多食不果腹,更加偏僻的鄉(xiāng)村已經(jīng)出現(xiàn)餓死事件。”
“陳縣這樣的大縣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種事,別的縣城就更不用說了。”洛鈺轉(zhuǎn)身,看到了案幾上她還沒吃幾嘴的米飯。
幾日之前,洛鈺就收到文書極言各地饑荒甚重,收成不順,再加上前期征糧將好糧盡數(shù)上貢,如今百姓難過也是預(yù)料之中,可是又趕上最北部民族下山搶糧,貴胄損失慘重。
洛鈺這幾日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外面言語對她的斥責(zé),所以付正曄問起這件事時,她滿腦子都是這件事。
克勤緊緊盯著她,等著她下達(dá)命令。
洛鈺當(dāng)然知道克勤的想法,只是……半晌,她狠狠的咬了一下下唇,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打開糧倉,討要貴族世家的陳糧分發(fā)給百姓。”
克勤單膝跪地,大聲的回了一句:“好!”
“各官員俸祿減半,用于安置百姓。”
聽到這里,克勤剛剛的氣勢消了大半,支支吾吾的瞧著洛鈺的臉色,慢慢開口:“主子,開糧倉已經(jīng)得罪貴族世家,再減半俸祿,難保他們不會……”
克勤在洛鈺父親帶回來之前,在貴胄一路流浪,吃了一路的百家飯才活下來,最懂百姓疾苦的人,整個貴胄的官員里只是他。
“做,就要做徹底。如果他們不服,就盡管來找。”
洛鈺目光厲厲,不容置喙的鋒芒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