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眼角彎成不可捉摸的笑意:“奴婢也早警告過大人了。”
似乎被這宮女的挑釁激發了好勝之心,姚俊臣一改方才的短暫關心,先是低頭笑了笑:“有膽子你就狠命刺進去,看誰命硬過誰!”
暮云毫不畏懼,理直氣壯的說:“奴婢與大人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大人偏要與奴婢過不去,奴婢只好奉陪到底。這柄短刀是皇上賜給奴婢做防身之用,奴婢當然不敢用來刺傷大人,可是大人若執意如此,奴婢便把那日大人夜闖縈碧軒的事情向太后稟告,不論大人現在阻攔奴婢是何用意,若是驚擾到太后,大人想想是否值得?”
姚俊臣直直的看著暮云,沒有一絲表情。暮云故意湊近了點距離,幾乎貼面笑說:“雖說奴婢相信大人與日前縈碧軒一案毫無關系,可大人夜闖縈碧軒卻也是事實,奴婢想來,太后極容易會將這兩者聯系在一起,大人縱使位高權重家族顯赫,也是難保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萃心離開縈碧軒的那天晚上遇到的那個蒙面男子,雖然不能夠肯定就是姚俊臣,可十有八九猜測的沒錯,何況眼下情況危急,也只有豁出去試一試了。
姚俊臣臉上慢慢泛出邪魅笑意,笑容越來越盛,笑得暮云心里七上八下的。方才裝出來的氣勢頓時也矮了幾分,卻是騎虎難下,只好竭力偽裝到底。
只當做是給姚俊臣留一點面子,暮云示弱說道:“若是大人肯放過奴婢今次,奴婢保證會即刻忘掉那天晚上的事情,絕口不再提起。”
不管怎么樣,自己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該威脅的也威脅了,該給臺階的也給了臺階,能不能順利過掉這一關,就聽天由命吧。
四周的侍衛和嬪妃紛紛跪了下來,原來是蕭逸哲的步履已經慢慢行來,暮云身邊三步遠的地方就立著蕭逸哲的汗血寶馬,若是蕭逸哲見到姚俊臣和自己在此糾纏,那局面怕是難以收拾,搞不好連蕭逸哲也會因此被太后怪罪的。
暮云不由得更加急切的看著姚俊臣,手上的尖刀都在慢慢發抖,心中害怕極了。姚俊臣自然是看在眼里,或許是存心想要戲弄她,或許是真的對她說的話生了氣,故意站在那里很詭異的看著她,就是不表明態度。
暮云似乎能夠感覺到有幾雙詫異的眼神正望向這邊,現在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只余自己和姚俊臣站在這人群之中,太過突兀。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暮云先收回尖刀,快速的藏在懷中,跟著眾人跪倒下來迎接蕭逸哲,山呼萬歲,一邊側頭用眼角哀求姚俊臣。
姚俊臣終于慢慢的跟著跪了下來,緊挨著暮云,瞥眼見到姚俊臣繡滿莽紋的墨綠袍子褶皺交織著伏地,暮云才算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姚俊臣總算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點面子。
正預備沖他感激的笑一笑,順便安撫他的情緒,免得他想想又覺得不甘心,反過來跟自己算賬那就不妙了。
可姚俊臣很快便先在自己耳邊小聲的說了句,“今次你可記住,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日后可是要連本帶利還過來的。”
暮云一聽,便完全安下心來,心說只要你肯放我一馬,我就謝天謝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咱們再慢慢算。
“大人肯放過暮云,暮云感激不盡,若日后有機會,定會為大人效勞!”
姚俊臣鼻子一哼,仍是笑著,不再看暮云。暮云抬頭見蕭逸哲已經走到寶馬旁邊,順手接過黑蟒蛇皮馬鞭,然后極為瀟灑的朝身后的一眾大臣舉起鞭子,在一陣排山倒海的山呼萬歲之間,很流暢的翻身上馬,姿態器宇軒昂,暮云不禁看得兩眼發直。
再看身旁之時,姚俊臣已經不知去向,張頭望了望,人群之中也找不到他的背影,心想,他離開了也好,反正自己馬上也要隨著蕭逸哲出城了,到時候他就算要反悔,也沒機會了。
蕭逸哲策馬先行,身后的親兵忙跑步跟上,暮云也夾在這親兵的隊伍里面,氣喘吁吁。心想還好自己身為宮女,平時往來穿梭于各個宮房的機會多,也有鍛煉意識,要不然光憑這幅小姐的身子,還不得跑得幾步就掉隊?
不過小跑著路過跪迎在兩旁的朝廷大臣身邊,那感覺也相當獨特,就權當做這些一點義氣都沒有的亂臣賊子們是在給自己磕頭吧!
暮云突然在跪迎的大臣之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鐘守。
他位列三品,自然是要排到靠后面幾位的,與他一起的大臣們都老老實實的將頭低下,只有他一個人抬頭朝蕭逸哲望去,顯得特別突兀。
鐘守今天也是一身的戎裝,胸前黃金盔甲護心銅鏡格外顯眼,若不是跪在人群之中,這身打扮給人的感覺還以為他會隨軍一起出征呢。
暮云伸手壓低了帽檐,以防止鐘守也認出了自己,卻不由自主的望向鐘守。
筆直的一字胡須,容光煥發的氣色,不可捉摸的笑意,都叫暮云心里感到十分不安。不久之前回家之行無意間撞破了鐘守那么大的陰謀,只因苦無證據,且現在腹背受敵,蕭逸哲才沒有立即采取行動。
可是,鐘守他不是一直稱病在家的嗎?就連年關都借故沒入宮朝拜,而現在出現在隊伍里面又有什么用意呢?暮云始終猜想不透。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蕭逸哲的馬上的背影,果然是英勇不凡,難怪身后那些深宮女人們哭的一個比一個響亮,這樣一個美男子就要上戰場了,任誰都是難以舍得。暮云心里竊喜,你們若是知道只有我一個人可以跟在蕭逸哲身邊,都該氣病了吧!
笑歸笑,腳下可是一步都不敢懈怠,跟在皇帝近前,若是掉了隊,可是大罪,暮云這點常識還是知道的。出宮的這條筆直道路,還是有點印象的,照這個陣勢,怕是要小跑到天順門之外才會放慢腳步。也就是說,至少也要堅持兩千米的距離。
事實上暮云猜錯了,這一隊人馬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一路小跑著不停,過了天順門,出了皇城,還沒有要停下來走的意思。
難道非要跑著才能夠顯示出自己是一支有超強戰斗力的軍隊嗎?暮云幾乎要背過氣去了,簡直感覺腿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也完全顧不得形象,扛著重重的長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惹得旁邊的士兵頻頻側目。
“老兄,我們這還要跑多久啊,干嘛要一直跑啊跑的,格格爾的軍隊又沒有已經殺到近前了。”
暮云翻著白眼,問身邊的一個士兵。
士兵很鄙視的看了她一眼,這弱小的身子骨,哪里能夠站到他們這個隊伍前頭,應該自覺的排到老后面才是。想歸想,士兵還是說:“誰知道呢,將軍吩咐下來的,照做就是了。”
將軍?哪個將軍?
暮云看了看前面幾個騎馬的人圍在蕭逸哲身邊,個個都是將軍,他們的馬蹄速度很快,離著自己像是越來越遠的趨勢,暮云不由得沮喪起來,昨天還放出豪言壯語,什么不撞南墻不回頭,這才一開始,就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攤上這么一副身子骨,實在是無奈的很,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先練好武功再隨軍出征。
蕭逸哲似乎感覺到隊伍行軍速度過快,長拉了一下馬繩,馬兒受驚,側頭叫了一聲,幾位將軍忙警醒著問蕭逸哲有何吩咐。
蕭逸哲笑道:“朕看天色還早,此時也已經出了皇城,不如放慢行軍速度,在黃昏之前趕到京郊鄆城就好,眾將以為如何?”
隔著二十米的距離,蕭逸哲渾厚中氣十足的嗓音還是清晰的傳到暮云的耳邊,她不由得感激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哎,真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蟲。
然而蕭逸哲身旁的一位叫不出名字的武將卻阻止道:“皇上,兵貴神速,且看這天色頗有落雨之勢,我們還是盡快趕到鄆城才是。”
一旁的三四位將領也點頭稱是,蕭逸哲便笑了笑,不再堅持。
暮云剛剛才生出的一絲喜悅之情被沖淡的一點不剩,簡直是肺都要氣炸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若要是給這一眾隊伍每人都配上一匹鞍馬,老子才不管你要什么時候趕到什么地方呢!
環顧四周,不單單是自己,所有的士兵皆是面露疲憊,再看身后的隊伍,也略微有些混亂,看來并不是自己一個人身子嬌弱。
心里不由得泛出一絲不好的預感,蕭逸哲身邊幾位并不聽從他吩咐的將領,意外出現在跪迎之列的鐘守,以及姚俊臣說那句“即便到了宮外,他也難以保護得了你!”,這一切全都一窩蜂的涌現在暮云腦海里。
她不由得越想越是害怕,只覺得這費力前進的道路,并不想想象中的那么光明。
不行!不能讓蕭逸哲這樣給人牽著鼻子走,怎么也得冒險給他爭取些機會來。
暮云打定主意,也無暇細想自己是不是對的,突然裝的腿腳癱軟,兩眼泛白直直的倒在了隊伍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