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冒險一場接著一場地過，大雄從未想過這一天真的會來。

這一次虛無皇帝并沒有將大雄變成光點傳送回去，而是領著他在無盡回廊之中左拐右拐，一路逛過去。這還是他頭一次接觸到“虛無王座”以外的地方，以大雄這種好奇寶寶的性格自然是要瞪大了眼睛，半點細節都不肯錯過的。兩人走一路，大雄的眼睛四處咕嚕轉，一刻都沒停過，要不是時間不夠，他絕對會把地磚與地磚之間的縫隙都用顯微鏡看上一遍。

主神的宮殿簡直不能用“富麗堂皇”來形容，完完全全不是人間能有的精致。

無盡回廊還真對得起它的名字，高五米，橫截面差不多也是五米，剛好能讓兩個人并排走著……墻壁呈現出無瑕的潔白色，仿佛是將一塊體積不可名狀的漢白玉山硬生生用銼子給銼成了這么個形狀，竟無一處斧鑿的痕跡，大巧若拙、渾然天成。腳下的“地面”觸感潤滑，且呈現出一種晶瑩剔透的翠綠色，像極了翡翠石。大雄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玉石，估計在地球上也不會土豪能用這玩意兒來鋪地……

至于每走幾步就能看到的圓拱形穹頂，琳瑯滿目的壁畫、雕塑，更是用上了各種一眼看上去就是貴金屬的材料，造的那叫一個雕欄玉砌、碧瓦朱甍，簡直高大上到沒邊兒了。

迪拜的阿布扎比大清真寺倒是有點兒這個派頭，但終究只是凡人建起的神殿，與眼前這座真神住處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大雄看著虛無皇帝在前邊帶路的身影，尤其是他那身大袍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眼神莫名就復雜起來。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身為一個能主動掌握多元宇宙穿梭的神明，怎么可能會缺錢呢？奢侈一點才正常嘛，只不過自己是在一個平民家庭長大的，對這種高調鋪張的生活沒什么概念。之前在日常中見過最有錢的就是小夫了，和眼前這位坐擁無數宇宙的皇帝比起來，他就是個弟弟……

“這兒的裝潢風格……很貴吧？”

“還好。”

“還好？”大雄實在沒有話題聊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下去，“不能夠吧，你看看這地磚……”

“地磚是用‘赤練精華’做出來的，那種東西地球上沒有，所以也沒有比較的價值。”虛無皇帝用一種“爺不差錢”的平淡語氣陳述道，“你很想要錢嗎？”

“說不想要那是假的……”大雄訥訥地低下腦袋，在虛無皇帝面前，他根本就沒打算隱瞞內心的想法，因為實在沒有必要——混到人家那個等級，讀心估計就跟呼吸一樣簡單，“畢竟是資本社會嘛，對吧？可我的腦子笨，想不到什么正經的方法可以來錢，如果要給人打工的話，一點一點地積攢積蓄，可能幾百年都未必能攢下多少。”

“很好。但大雄，你要明白一件事——在你未來的戰場中，貨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可能要面對數百個、數千個不同的文明，每一個文明都有自己的一套金融規則，貨幣之間未必就能流通。這種時候，一個相對穩妥的方法是回歸到原始的物物交換。也就是說，物質本身的價值才是真正的價值，而非那些虛頭巴腦的金融泡沫。”

他指了指一旁金幣輝煌的殿堂，以及安置在殿堂墻壁高處，一排一排的照明火種，說道，“這些白色的玉石叫做‘佐拉艾爾的冥思’，是大思想家佐拉艾爾的‘一段冥想’，從本質上說，它和你剛剛見識過的VIRM母星一樣，屬于精神體，只不過這個純度要遠遠高于那些臭魚爛蝦……它們落在宇宙中，由于純度過高而生成質量，最終結成這種類似漢白玉的晶體。二十年前，我用‘夢還令’和她交換了這么多純冥思體，打造出這座浩大的宮殿，這就是一次相當成功的物物交換。”

“哇……”一通說下來，大雄聽得眼睛都直了，原本他還覺得自己與這個神神叨叨的大光球稍微走近了一些，可現在一看，卻發現二者之間仍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看不到任何跨越的希望。

就像螞蟻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理解空間站的運作原理。

他和虛無皇帝的差別甚至比這還大。

……

眼見大雄好像沒啥反應，虛無皇帝決定再給他加一把火，“你從墻壁上撬一塊下來，不用多，半個巴掌大，拿到宇聯里去賣。有意購買的人數大約會是現在地球人口的三倍，至少能換給你五十個太陽系那么大的星系，且每顆星球資源都富饒得一塌糊涂。要是最后能以這個價格成交，買主估計還喜滋滋地覺得自己賺了。”

“誒————？？！這么值錢嗎？”一旦拿大雄熟知的體系，比如說“適宜居住的星系”來做對比，物品的價值一下子就體現出來了，更是將其驚得瞠目結舌，“那你豈不是礦里有家？”

他瞪大了眼睛往墻上看，似乎真的動了心思，想挖一點邊角料下來。然而湊近了，大雄卻發現墻壁上刻著一行一行細小的蝌蚪狀文字，以明亮的燙金書寫，筆鋒潦草而連貫，天女散花般在潔白的墻面上橫陳著，分布得極其凌亂。這種手法讓大雄想起自己的數學老師——一個年近古稀、精神矍鑠的老頭兒。他的眼神不好，每次在黑板上寫著寫著就收不住，要寫到一旁的墻壁上去……而眼前這面墻就好像是一個癲狂的數學家將草稿直接打在上面了，各種揮斥方遒，完全將這片由天材地寶構成的墻壁當成草稿紙。

“等等……”他在一堵墻下站定，瞇著眼睛，仔細分辨道，“這文字怎么這么熟悉呢？”

“這些都是我的‘言靈’，之前你見過的。”虛無皇帝知道他心里的疑問，順手回答道，“整座宮殿的墻壁上都有，習慣之后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你一直在說言靈言靈的，我卻連這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實很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用語言的力量來達成一些泛靈效果。越是強大的語言越有力，人類的話……漢語、英文、希伯來語，這些文字中蘊藏的力量大都差不多。”虛無皇帝像個新手村的NPC一樣，耐心解釋道，“但龍族的語言就比人類的語言強大許多。惡魔和天神的語言又要更強大一些，而到了宇宙神級別，言靈還會更強。

拿你熟悉的林賽·加西亞來舉例。雖然這家伙長得一肚子壞水，但不得不說，天賦是真的好……他也曾經修習過言靈法術，只學了三十天就趨于大成。除掉那些特別高位的宇宙神，差不多要把全宇宙一半修習言靈的咒師加在一起，才能勉強扳倒林賽的言靈。”

“我的天，這么厲害……”大雄倒抽了一口冷氣，終于把目光又從墻壁移到虛無皇帝身上，驚愕地問道，“那怎么沒見他用？”

“你殺只雞還用宰牛的刀，不嫌累得慌嗎？”

“服了，我真的服了……”大雄像只斗敗的公雞一樣垂下腦袋，從虛無皇帝的只言片語中，他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你好像對宇聯知根知底啊，林賽也好，尹喜也好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他們那邊對你都沒啥了解的。”

“你加入宇聯才幾天？和我有關的資料在宇聯內都要專門另設一項，真有什么情報，能讓你看到嗎？”虛無皇帝反問道，“知根知底倒也談不上……現在的宇聯，阿一才是領頭的那個。他用‘時光繭’把自己保護的很好，我無法輕易窺視到他。”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如果我非要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得付出一點代價……照樣付得起。

道具鬼才的思路到底和別人不一樣，點子在腦中一轉，竟然又生出一個順理成章的想法。

“那……你的言靈水平，肯定是要高過林賽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求證道。

“那當然。”虛無皇帝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怎么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他跟我的差距就像月亮和甲魚。”

“既然如此，這些墻壁上刻滿了你的言靈，豈不是進一步升值了？”大雄歡欣雀躍地說道，“你想想，這么高級的言靈刻在這么高檔的材料上，相得益彰、如虎添翼，都不需要添別的彩頭……”

“很抱歉，這是不可能的。”虛無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個宇宙沒人能讀懂我的言靈，能駕馭它們的人也只有我一個。鑒賞家們不會認為這是能夠超越林賽·加西亞的特級言靈，只會覺得是某個小鬼在上面亂涂亂畫……白白浪費了大好的材料。你要是真的拿去賣，反而會貶值。”

————

一路走來，光是大雄記得的岔口就有幾十個，看這形勢每個岔口里面還會再分出其他岔路……起先他還想將自己走過的路暗自記下來，留到以后潛入的時候可以用，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些來回拐彎的數量已經超出了他的記憶極限。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偌大一個宮殿里頭就住著一個神，光是房間就有幾千個幾萬個，會不會有些浪費空間？

也許神都是這樣的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虛無皇帝終于在一扇寬敞的木門面前站定，輕輕扶住了門把手。看起來，這就是這趟至少1公里徒步旅行的終點了。木門是圓拱形的，古色古香或許談不上，但做工絕對不算敷衍，一朵朵精美的花雕盤旋而上、依次盛開，有點兒像是古老貴族城堡中的那種門。

“在談話正式開始之前，請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紹。”虛無皇帝轉過身，第一次用這么開誠布公的語氣和大雄說話，“‘主神’只是一個代稱而已，我真正的名號……想必宇聯的人已經告訴你了——虛無皇帝。我是‘萬象五皇’中的皇副，夢想是要做出能夠風靡所有多元宇宙的超維度游戲。”

“咔啦——”一聲，他輕輕推開了木門，一道柔和的橙光從中傳來。那一瞬間，虛無皇帝邁入其中的背影變得模糊不清，穿堂風將他的大袍吹起，像極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巫師。

里面是大雄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