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隨紂王回朝歌的消息一經傳出,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
蘇護簡直是痛心疾首,“孽女!不是跟你話說過不要讓陛下再見到你!我一戰敗和談,你就跟著陛下回朝歌,外人還以為老夫是賣女以求茍安!”
蘇蘇也不答話,只神色凄戚的默默流淚。
蘇夫人一見這陣仗忙心疼的抱住蘇蘇回頭朝他吼道,“這又非我兒所愿,再說,就算去朝歌,于你也好處良多。”
蘇護聲音小了點,訕訕道,“夫人,我這不是在和女兒談論嗎。”
“哪里是討論!”嬌小的蘇夫人伸出玉手在高大威武的蘇護胸前用力戳,“你自己說說,若我兒進了宮,一則,我兒受宮闈之寵,父可享椒房之貴,官居國戚,食祿千鐘。二則,我冀州永鎮,滿宅無驚。三則,此間我百姓無涂炭之苦,三軍無殺戮之慘。你還有何不滿!”
蘇護討饒,“夫人,沒有了,我無有不滿。”
蘇夫人悻悻然又瞪了他一眼,方才勉強放過。
蘇蘇在蘇夫人身后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娘……”
蘇夫人迅速變臉,轉過頭心疼寵愛的抱著蘇蘇,“我兒,有什么事就和為娘說說,娘會為你想辦法。”
蘇蘇道,“此次路途遙遠,我……我不想和娘分離。”
蘇夫人道,“我兒莫憂,娘自會派侍人潛行在后,一路護你。往后你在宮中若有要事,也可托侍人相告,娘定會傾力助你。”
也就是說她此行入朝歌,后面會有一群暗衛護她周全,等入了宮,還有無間為她傳遞消息?蘇蘇心中暗喜,果然向蘇夫人求助是對的,否則今后寐喜和玉琵琶不在之時,她又不是真正的妖怪,若出了岔子,她一條小命就真交代在這了。
退一步說,那寐喜和玉琵琶定是不會助她出逃,現在她有了屬于自己的暗衛人脈,總比日后一個人赤手空拳的單闖有保障許多。
隔日,蘇蘇含淚拜別,蘇夫人難以割舍,抱著蘇蘇久久,方止住泣被左右侍人苦勸著攙扶入府。
蘇家長子一路策馬護送,直送出五里,方打馬而歸。
蘇蘇遙望著蘇府的方向,良久默默無語。
“想家了?”伴隨著低低咳嗽聲的壓抑聲線響起,帝辛撩起簾幔半坐起身。
一出冀州地界,帝辛臉色便蒼白如紙,從馬上下來之后就入了馬車。
馬車極為寬敞,其中還內置著床榻,桌椅,底部皆被牢牢的固定在車廂,厚厚的簾幔從馬車頂部垂下,若松了車簾車內便有如黑夜。
莫怪那時會給她安排這么奢華的馬車,蘇蘇失落的蹲在角落畫圈圈,原來這馬車根本就是給紂王準備的,她只不過是一個掩護旗。
掉頭再看了眼帝辛那張無血色的臉,看來他果真病得不輕,之前他都在強撐著,現在一出了冀州地界,他才放下心進來休息。
“你是第一次離家吧。”黃飛虎跨坐在椅子上看著一直低頭,沉默不語的少女。
少女猶豫了下,慢慢點了點頭。
見那少女怕生的厲害,他道,“你不用擔心,入宮以后我妹妹黃妃會照顧你的。她個性耿直豪爽些,很好相處。”
蘇蘇只敷衍的“哦”了一聲,盡職的繼續做自己的花瓶美人,呆呆望著窗外不說話了。
帝辛朝她招招手,“過來,為我倒水。”
少女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慢的小心挪到他身邊,斟一杯水后伸長手隔得遠遠地遞給他。
頭次見到這般避他唯恐不及的女子,帝辛也不由撫向自己的臉,這段時日他的面目有變得那般猙獰?
黃飛虎笑道,“妲己,你的膽子可要練大一些。”這般膽怯,進宮后怎么統馭旗下的宮人。
少女沒有回他的話,只囁嚅道,“你們喚我蘇蘇就可以了。”
黃飛虎只當她年幼不知世事,既然她將要入宮,身為帝王的嬪妃,外人自然不能這般親昵的喚她。他也就安撫地朝她點了點頭,按下不表。
帝辛淡淡的道,“蘇蘇,回朝歌后我會喚一個宮人教導你宮規。”
蘇蘇苦了臉,還要學?!她只覺得很崩潰,其實她穿越的真正目的是來這里取女兒經的吧!
不行不行,要快快讓紂王厭倦了她。
軍隊急行了一天,傍晚時,在距離恩州邊界的樹林停下,奴隸們開始扎營升火煮食,蘇蘇跟在帝辛一行人身后下車,毫無預警的,腦海中突然傳來寐喜的聲音
“出來。”
他的聲音很模糊,仿佛是電話訊息微弱時低弱朦朧的雜音,蘇蘇深吸口氣,慢騰騰的踱到帝辛跟前,嬌嬌怯怯的道,“我……我有事想出去一下……”
帝辛低頭俯視正一臉緊張得仿佛快哭出來的少女,“去做什么。”
她磕磕巴巴的羞窘道,“我……今天東西吃得有點多,想,想去……”后面的聲音便小聲得再也聽不見了。
黃飛虎自然知道她想說的是什么,不由好笑,看來她已經忍了許久,如果不是軍隊停下扎營,還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會繼續忍耐下去。
帝辛只揮揮手,應允了她。
蘇蘇轉身朝密林深處走去,經過聞仲身邊時,他額上第三只眼猛地睜開,緊緊盯著她,教她有毛骨悚然之感。
要淡定的接受這些異象,果然還是心里有障礙啊。蘇蘇背對著他頭也不回的走開……
時間緊急,一離開眾人的視線范圍她便快步狂奔到一處僻靜之地,寐喜的身影隨之朦朦朧朧的現出來。
“寐喜,玉琵琶呢?”
“她先去引開那個聞仲的注意,他似乎已經盯住你了。他是通天教主座下徒孫,乃是地仙,不好對付。遂暫避其鋒,這段時日我們便不能再頻繁見面了。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們會來通知你。”
蘇蘇聞言擔心道,“既然他是地仙道行一定頗為深厚,那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我原本的模樣?”完了,那模樣說她不是妖根本就沒人相信。
寐喜在蘇蘇期盼的眼神下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他當然有隱隱發覺,但你不用擔心,你身上除了我和玉琵琶的妖氣之外,還未有自己修煉的妖氣,他除妖的法寶自然派不上用場,也就無從證實你是妖。倒是你,要趁著自己的妖力恢復前將他殺死或者是監禁,這段時間,昆侖仙山上大批能人異士也開始下山入世了,若你狐妖的身份被揭破,到時必然難逃一死。”
蘇蘇抑郁的道,“我知道該怎么做。”
“那自然好。今天就這樣吧,時間緊迫先到此為止。”寐喜從袖中遞給她數片翎羽,“日后你有什么問題便對著我的翎羽說,我自會幫你。”
蘇蘇接過他的翎羽,訝然道,“你怎么拔了這么多?以后毛會不會禿掉?”
寐喜:“……”
“咳,別怎么兇狠的瞪著我,我只是關心你么。”
“你先管好自己吧!”寐喜羞惱道,絕對不承認他方才有一瞬間想變回原型檢查一下
蘇蘇點頭,收好翎羽后便想離開……
“等等,”少年從身后拉住她的手,猶豫了下,低聲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我會的,”蘇蘇朝他釋出一笑,“你和玉琵琶也要小心。”
“嗯。” ……
走出密林后,蘇蘇暗自嘆口氣,現在只有她一人孤軍奮戰,該努力加油了……
“妖孽!”
一根長鞭如蛟龍般悄無聲息的卷住她的腰用力一扯,“還不現形受死!”
一陣皮肉拉扯的疼痛在腰部炸開,蘇蘇瞬間便被卷到一旁,甩在聞仲腳下!
“我不是妖!”蘇蘇終于能名正言順的喊出這句話,可惜依然無人信她。
“妖孽,休得狡辯!”他手執雌雄雙鞭,此鞭原是兩條蛟龍所化,按陰陽分二氣。尋常妖物受他一鞭便元氣大傷,更何況是普通人?
蘇蘇在初時只覺腰間炸疼,不過須臾,劇痛直沖胸臆如翻江倒海般瞬間席卷全身,幾乎連話都難以說出口。
她吃力的仰起頭看他,背著陽,只能模糊看見他身上繡著金線,繪著繁復的獸面花紋。他的樣貌極年輕,但白發如雪,眼神嚴苛凌厲。
“妖孽,還不招認!非要我將你打得魂飛魄散才甘心吐實嗎。”聞仲三眼全開,他第三目可辨奸邪忠肝,人心黑白。但此次她身上那層障眼法下卻詭異的未發現一絲妖氣,而普通妖怪在他的雌雄雙鞭之下早該恢復原型,但眼前的少女卻仍然維持人形,若不是她身上一直散發出似有若無的妖氣,他恐怕也會被這妖女給欺瞞過去。
蘇蘇自然不可能老實招認:沒錯!我的目的就是滅世,干掉你們的紂王后還要毀了你們成湯六百年基業。
只一口咬死了:“我不是妖……”
“孽畜,那就休怪我無情。”聞仲凝眉,再度揚鞭
“聞太師!手下留人!”黃飛虎見蘇蘇許久未歸,疑有不測便進林尋她,誰知竟看到這一幕。
“莫要被這妖女迷惑了。”聞仲道。
黃飛虎一把握住他的鞭子,“一切待陛下過來商討,妲己畢竟是蘇護之愛女,若是太師私下殺死她,也不能服眾,恐怕到那時,也會再度掀起蘇護的反叛之心。”到時,便是不死不休了。“要殺,便將她帶到三軍前驗明正身,若她真的是妖,到時再名正言順的以除妖之名殺死她。”
“你此言確無私心?”聞仲只冷冷看著他,雖沒有再動手,卻也沒有罷手之意。
黃飛虎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也不過及笄之年,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家女子,若是太師誤判……”
聞仲沉默片刻,定定盯著他半晌,道,“武成王,你太過憐憫了。”
黃飛虎只覺堂堂丈夫,對這樣一個柔弱女子下殺手,實無法視而不見。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帝辛終于姍姍來遲。
蘇蘇氣息奄奄的轉頭看向帝辛,淚盈粉腮,“陛下……”她用此生最可憐最動人的表情道,“蘇蘇……不是妖……”
帝辛垂眼看著她,而后淡淡移開視線,對聞仲道,“太師,你說妲己是妖?”
“是。”
蘇蘇雙眼始終專注的停在紂王身上,苒弱的泣道,“我不是,真的不是……”
帝辛久久不語,視線卻一直未停留在蘇蘇身上,道,“那……太師可有憑證。”冀州的叛亂才方平息,他自是不愿再勞民傷財,重新掀起一場戰爭,尤其在戰敗之辱后又經歷了喪女之痛,有蘇氏定會瘋狂報復。
聞仲微一皺眉,“這妖女的道行頗高,剛才那一鞭未能讓她現出原型,不過若我祭出蛟龍,饒是道行再高深的妖怪也無法遮掩。”
黃飛虎道,“她這模樣,便是你的第二鞭也熬不住,怕是會當場香消玉殞。”
少女淚如雨下,戚戚道,“是蘇蘇做錯了什么嗎……要這般污蔑于我,我不是妖……不是……”話至一半,忽然以手掩唇,大口大口的鮮血怵目驚心的從指縫間溢流而下,面白如紙,發絲凌亂,如雨浸落花,凄然憐人無比。
黃飛虎急道,“陛下,她怕是心肺受創,情勢危矣。”
帝辛只微微俯首睨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蘇蘇內心已經快要罵娘,卻仍是仰著頭,淚眼朦朧中仍是不忘楚楚可憐的緊急發送sos……“陛下……”
你再不救我!蘇蘇心中恨恨道,再不救我的話,若這次我能活下來,不用女媧的命令我也要滅了你!
帝辛那廂動也不動的對她視而不見,在蘇蘇快要抓狂的前一刻才終于動了動尊手,俯下身將她抱進懷中,“太師的術法皆是殺招,不論她是不是妖,恐非以承受。既然現在未有一個兩全之策,不如待大軍回朝歌之后,召集天下能人異士再行論妖。”
既然天子已開口,要求雙方各退一步,黃飛虎和聞仲自然齊口稱“諾”,不再異議。
少女剛被他抱起時,仿佛想抗拒般雙手抵在他胸前,只停頓了一下,哀哀的抬眼淚汪汪的看著他,“蘇蘇不是妖……不是……”
帝辛只淡淡垂首掃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沒有得到帝王的回應,少女可憐兮兮的闔上眼,纖細的手試探著抓著他胸前的衣襟,睫毛輕顫著,喃喃,“我真的不是……我沒有騙你……”
他依然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推開她的手。
少女稍稍安下心來,而后膽怯卻透著小心翼翼的依賴般縮在他懷中抽抽噎噎,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陛下,我想娘了……嗚嗚,我也想爹爹……”
大抵還是頭一次遇上這般孩子氣的年幼嬪妃。
帝辛有些哭笑不得,孩子……她確實還只是個孩子,同殷郊也年歲相當。
他懷中的某偽loli大娘將臉深埋進他懷中,掩住自己的表情,待確定已暫時脫離了危險,終于放心的昏過去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更遑論蘇蘇此次吃得可是個大苦頭。
去朝歌的路途遙遠,沿途走走停停,饑餐渴飲,朝碾紫陌,暮踱紅塵。蘇蘇自然沒被安排和紂王同擠一張床,商軍的辦事效率很快,當夜,一張迷你些的****就被移入車廂,蘇蘇和帝辛兩大病號,一路上一人霸著一張床日日苦灌湯藥。閑暇時兩人各自捧著藥碗面面相覷,蘇蘇倒也生出幾分同甘共苦的患難之情。
相較于帝辛八風不動的喝藥如喝水,蘇蘇皺眉捏著一匙蜂蜜每次喝藥都幾乎生不如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待蘇蘇身子骨恢復了些便暗中聯絡寐喜,查探紂王的情報。
“帝辛名受,少年英勇,派部向東下征討萊夷,并親身攻打南方九苗,將國土延伸至東海,倚傍長江,推行革新,打破貴族世襲,任才唯賢……”
蘇蘇甫聽到帝辛的名為“受”時徹底石化了……
他是受!他竟然是受!
待寐喜口中滔滔不絕的吐露他的功績時,蘇蘇已經言語不能……
她是不是聽錯了?公認殘暴的無道昏君在這里竟然是個勵精圖治開疆辟土的明君?
蘇蘇好半晌才找著聲音,“那……現在的帝辛是天生的病秧子還是后天的?”
寐喜躊躇了下,從側面回答,“帝辛的身體……是在出了女媧宮之后,頓毀。”
蘇蘇托著腮,看來那女媧同他確實結怨頗深,當場讓他變成病秧子之后,還余怒未消的要毀掉他的江山……
寐喜不耐道,心音透過翎羽傳遞而來,“還有什么問題嗎?”
“暫時沒有了。”
寐喜便停了停,道,“你聲音虛軟無力,是出了什么事情嗎?”
“唔,好像這兩天染了點風寒……”
“嘖,哪有妖怪會染病的!”
“我妖體虛弱嘛……”蘇蘇趕緊截了話頭,“那就先這樣吧,寐喜,以后有事我會找你。”
寐喜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衣上鮮艷的翎羽,瞳仁漸漸沉冷下來,割斷了聯系。
嘖,聞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