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雖以入春季,但寒氣聚集,積雪存留,氣溫並沒有回升的兆頭。
清早,咚咚咚敲門聲。項字德忙披起衣服到院中,拉下大門栓,嘎吱一陣開了大門,門前只見那一臉火急的易大爺,還未等項字德問好,易大爺便先開口:“東院老太太的門敲不開,我借你家牆頭跳過去,急事。”說完只見那易大爺爬上了院中牆,事雖急,卻也不忘通俗的問好:“大侄子,你吃了嗎。”撲通一聲,易大爺從牆上跳了下去。
吃了嗎?誰沒到六點就把早飯吃了。
易大爺上了些年紀,閱歷也是有的,平時是那沉得住氣的人,此時的急躁卻是不像他的秉性,想來是有要事。
項字德胡亂的穿了穿衣服,隨著易大爺翻進聾老太太家院中。
易大爺扣了幾下窗戶,對屋內喊道:“老太太,起了嗎?我,老易啊。”未得迴音,易大爺又敲了兩聲:“老太太?我老易啊,找你有事,老…”
“誰在外面胡鬧呢,說個啥呢這是。”屋內傳來聾老太太的話音。
“太太,是易大爺,好像找你有事。”屋內呂筱的說話聲。
在等待開門時,易大爺在門前直跺起了腳,項字德遞過一顆煙:“易大爺,這是怎麼了。”
打火機啪嗒竄出火苗,嘶~,易大爺猛吸一口:“你大娘,哎,昨天晚上折騰我一夜,不知道叫什麼…”
話未說完,破舊的門帶著玻璃搖晃的嘩啦聲被推開,聾老太太披著棉襖,瞇著眼睛問道:“易家崽子,大早上這是怎麼了。呦,孫兒也來啦,吃了嗎?不能吃呢…”
“老太太啊,回屋快穿衣服跟我走吧。”易大爺拉著聾老太太,求助的神色說道:“我家那口子,昨天大晚上不知道叫什麼給迷住了,說胡話,打把式,來回折騰啊,一晚上沒消停,老太太,你跟我去看看吧。”
聾老太太晃動著下巴,瞇瞪眼睛:“說的這是啥呢!”
“哎呦!”易大爺急的直拍大腿,項字德伏去耳邊,學了一遍易大爺?shù)脑挘@老太太哦了一聲說道:“等我穿件衣服,別急,這種事急不來,急沒用。”
蹲在門外等候的易大爺,面部泛油,眼底血絲滿框,一身的疲態(tài)盡顯臉上,轉過頭來:“大侄子,你也得跟著大爺去,我實在是沒力氣擺弄你大娘了。”
項字德應允著點頭,說問道:“大娘鬧的厲害?”
“再給我來根。”接燃起一根菸,易大爺說道:“厲害,我整不住她啊,昨個兒晚上起夜,從廁所回來就不對,胡話說的我也聽不懂,不是翻跟頭就是打把式的。”易大爺說得搖頭嘆氣。
幾口煙後,聾老太太隨著易大爺去了家中,在路上聾老太太抱怨起呂筱,說道:“這丫頭,偏要織毛手套去賣,織了半夜,可熬死我這老太太了。”
“這丫頭,不易。”易大爺小心著攙扶聾老太太。
“誰說不是呢,多懂事的孩子啊,可憐哦。”聾老太太嘆息道。
道路上的積雪滑如冰,一老一小扶著老太太一步步蹭,生怕摔了這老太太,但也可知,此時那易大爺心中急成了什麼樣。
項字德跟其後進了屋子,探出頭去看,那易大娘蹲坐在炕上,蓬鬆滿頭髮,眼眶深凹,目中無神,十根手指緊繃佝僂著,半張著嘴,嘴中不知嘀咕著什麼。
聾老太太搬過椅子坐其面前,雙手拄在柺棍上,呼轉凌厲目光,說道:“你是打哪來的啊。”
問話好似並沒有引起易大娘的注意,還是保持著蹲坐的姿態(tài),嘴角口水不停的往下流。
易大爺捉急,問道:“老太太,你看怎麼辦。”
聾老太太擺了擺手,示意別出聲,易大爺不敢再說,站其身後看著老伴兒,心中又是氣又是心疼,氣這活了一把年紀,還能叫邪物迷了上。
“嗯?不說話?”啪一聲脆響,聾老太太手拍炕沿,大喝道:“哪來的孽畜,敢來這裡胡鬧。”
響動驚嚇到了易大娘,嚇的一抖,凹陷的眼珠子瞧了過來,歪著嘴,一口男子音說道:“你是誰,喝喝喝,我不怕你。”
聾老太太嘿嘿挑釁笑道:“不怕我?那你看看我這老太太怕不怕你。”
只見那易大娘如雜耍一般,手拽起腳,劈著放在了肩上,這易大娘也五十幾歲,哪來的筋骨能把腳放在腦後,喝喝說道:“我乃果子坡仙人,爾等快快拿來蘋果,供我食用。”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一夜就這麼鬧啊。”易大爺無奈拍手說道:“你把那腿放下來,可不能這麼折騰啊。”
“去,拿蘋果給它。”聾老太太說道:“仙人?哪來的仙人。”
易大娘瞪足了眼睛說道:“果子坡,盡凜子是也。”
聾老太太哦了一聲:“那來這什麼事?”
易大娘嘴角越來越歪,後槽牙已漏在外:“這女子好看,我要帶她走。”
它說的女子想來就是易大娘,易大娘雖五十幾歲,卻沒有半老年人的肥胖,加上底子好的五官,夜中如廁之際,被這自稱仙人的它看中了,才附上了身,索要易大娘性命。
聾老太太大怒,震響柺杖瞪眼道:“你帶走?媽了個巴子的,人家的媳婦你憑什麼帶走!”
盯著聾老太太靜止幾秒的易大娘,歪嘴不動脣說道:“我想帶,就帶走,你管不著,快快拿蘋果來。”
易大爺端來一盤蘋果,易大娘搶下一個噻進嘴中,毫不顧忌牙脣,一口咬下半個蘋果,咀嚼兩口便生生吞了下去,牙齦上幾絲血跡流出。
聾老太太哼道:“還沒有哪個邪物敢跟我這個老太太叫號,你覺得自己很厲害!”
“是,我厲害,爾等奈我何。”易大娘連核帶果吞入肚中,又拿著一個啃起來。
聾老太太譏笑道:“你厲不厲害,那你先得看看我有多厲害。”
聾老太太給項字德個眼神,示意若有舉動,就立刻控制起它。
咕咚一響,易大娘後空翻,大跳拍手起來:“喝喝喝,吾乃仙人,爾等奈我何,奈我何!”
音剛落,項字德抓好時機撲向過去,易大娘被壓在身下。項字德只覺易大娘力氣極大,正直壯年的自己都難以壓住她,幾次快被她掙脫,而且感受得她身體很是僵硬,四肢筋肉緊繃,硬得好似石頭。
此時聾老太太站起身,掏出兩串骨制手鍊,一條咬在口中,一條栓在手腕。右手手指聚於指尖,呈顯梅花狀,喃喃唸叨起一陣詞調。皺起兇怒目色,衝著五指尖唾了口,呼一吹,五指微張開,猶如鷹爪,伸手向易大娘印堂抓去。
在身下的易大娘此時兇猛的掙扎起來,兩排牙上下磕的嘎嘎響,僵硬的手腳張舞而起。易大爺眼見項字德按壓不住,飛撲上前,按住雙腿。
易大娘雙腿被困,拼命的扭動身體,掙脫之意強烈,張口大叫道:“爲什麼困住我,爲什麼要抓我!”
聾老太太反吼道:“你個孽畜入世,損人害人,不該抓你嗎!”
掙扎不減的易大娘音調轉變,聲音越來越細:“我沒有吃的,沒有衣服,住的地方被剷平,我無處可去!”
聾老太太五指揪起易大娘印堂,好似揪著什麼往外拽,易大娘從掙扎變成抖抽,上下磕碰下巴:“我走,我走,我保這家一輩子,我保著這家,這樣還抓我嗎,這樣你還抓我嗎!”說完開始哭泣起來。
聾老太太閉上眼睛,收回右手,對項字德擺了擺手:“孫兒,放開她吧。”
項字德疑惑看向聾老太太,聾老太太點了點頭:“沒事了。”
項字德二人鬆手,沒有困束的易大娘並未再鬧,只是坐了起來,瞪著眼睛哭泣,雖是哭聲,卻不見有淚流下,哽咽說著:“我想喝口酒再走。”
聾老太太示意易大爺去取,眼中怒意消退,說道:“喝完你就走吧,這戶人家不用你來保,今晚會給你燒件衣服,在敢來鬧,我老太太可就不商量了。”
一口酒直下肚,易大娘渾身一抖,癱軟的倒下去。
易大爺問道:“老太太,它不會再回來了吧!”
聾老太太嗯了聲:“不會了,它是因住處被破壞,所以纔到處閒遊。”
嗡嗚一陣聲由頭上而去,那是一排家鴿。
“太太,你爲什麼放了它呀?”
“互相尊重,它們不會把誰怎樣的。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