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裡,陰若非在昭明殿待了一小會兒便帶著穆湛去她住的凌瀾苑。凌瀾苑在西宮,方向與棲梧宮相對,很清幽的一個地方。比較小,只有一個兩層主樓和一個院子。
“湛兒,住得習慣嗎?喜不喜歡這兒?”
“還習慣,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好。”穆湛小心的拉著陰若非的左手,她記得若姐姐的右手臂上有很大一塊瘀傷,所以會小心的避開。
“今天在碰都的那個人,是湛兒的姐姐嗎?”陰若非觀察著穆湛,深怕一不小心就惹得這孩子難受。
“……恩……她,是我二姐,家裡還有三姐和四哥。”穆湛抿抿嘴,又說:“三姐,還有三爹爹,就是三姐的親爹,他們比較疼我,除了哥哥,就只有他們了。”
“除了他們,你還有我啊,你不要我了?”陰若非故作失望的樣子。
果然,穆湛見陰若非這樣,立即慌了神,緊緊的抓著陰若非是手,又不敢碰其他地方。急忙道:“要!我要若姐姐!若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很快眼睛蓄滿了淚水。
這下子到把陰若非給嚇著了,這孩子不禁逗,胡亂說幾句都能把她弄哭,簡直和那林妹妹有得一拼了。
“好了好了,我信,別哭啊,湛兒乖,不哭……”陰若非伸手擦掉那滾落的水珠兒,“把這麼漂亮的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若,若姐姐喜、喜歡我的、的眼睛嗎?”
“當然喜歡了,這麼漂亮的眼睛誰不喜歡呀。”
“可、可是他們都、都說……”穆湛抽泣著,聲音越說越低,頭也埋著盯著腳尖看。
“恩?他們都說什麼?”
“說……說我是……是……”穆湛突然拋下陰若非跑了。
陰若非愣愣的看著穆湛跑遠,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跑掉。正想追上去,卻見到旁邊小路上走出幾個人,裡面的一抹紫色很是顯眼。
“你怎麼在這?”陰若非看著穆頠,平常這時候他應該在棲梧宮,
“下午的時候不見湛兒,擔心她,就來這邊看看。”
陰若非看看穆湛跑的方向,應該是回了凌瀾苑,再看看眼前的穆頠,說:“去棲梧宮吧,今天很累了,我也有事想問問你。”
回到棲梧宮,陰若非就倒在軟榻上不肯起來,也懶得動一下,渾身跟散了架似的。穆頠只在一邊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
陰若非閉著眼睛,沒聽到小傢伙嘰嘰喳喳的聲音,正想問穆頠,又想到這時候了,小傢伙應該睡下了。休息片刻,精神才稍好一些。睜開眼睛正好對上穆頠那雙充滿深情的雙眸,心裡震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湛兒在右相府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穆頠稍稍一愣,說:“當初我還在家的時候,湛兒過的還好,可我不在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湛兒不喜歡她的眼睛嗎?”
“……不是她不喜歡,是家裡的一些人不喜歡。”
“能說說湛兒的以前嗎?”
穆頠嘆了口氣,眼裡透出一股憐愛。緩緩的說:“以前湛兒的脾氣很暴躁,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不然絕不肯罷手。而現在,卻變得怯懦、膽小,怪只怪那些年我沒能在她身邊保護她。”
“看不出她以前還是個小霸王啊。”
“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很寵湛兒,母親也很溺愛她,只要她開口,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所以她纔會養成那種霸道的性子。湛兒五歲的時候,父親突然病故,我那個時候已經被接到宮裡,母親一心致力於政務,經常不在家。家裡的一切內務交由二夫打理,湛兒那脾氣,自然常常衝撞到二夫,理所當然就會受到處罰。雖然湛兒脾氣暴躁,但她是個很明理的孩子,只要你好好和她說,她便不會無理取鬧。我身爲男兒,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且常住王宮,所以沒能護著她。幸有三夫相護,才能成長至今。可是,後來我被母親接回家,才發現湛兒的變化,脾性收斂許多,幾乎是沒有了脾性,而且不願意被別人觸碰。”
“難道右相對此一無所知?曾經那麼疼愛的孩子,就不管不顧了?”
穆頠看著袖口上繡著的暗紋,嘆道:“……家和,萬事興……”
陰若非一時氣結,枕頭邊的力量還真是不容小覷。又想到穆湛的眼睛,問:“你還沒說湛兒那眼睛,爲什麼是藍色的,而頠又與常人無異?”
“父親是異邦之人,從小被奶奶收養,與母親一起長大,後來自然便嫁與母親。所以湛兒有和父親一樣的藍眸,而我則偏像母親。”
“可是湛兒好像很在意,而且,我聽到別人說她是‘藍眼怪物’?這又是爲何?!”陰若非努力壓住胸口那股怒氣,等到把事情弄清楚,該換的,都得還!
穆頠倒吸一口氣,說:“我不知道,湛兒從沒和我說過,別人會這樣說她。她……墨陽人幾乎都是黑眸,只有少數異族不是。在墨陽,人們很瞧不起眸色異樣的人。可能就是這樣,湛兒才被別人詆譭。”
“該死的穆沛!”陰若非一掌拍向矮幾,“啪!”的一聲嚇了穆頠一跳,從小到大,很少見陰若非這樣憤怒過,平常都是溫和待人。
“你的手臂!”穆頠驚訝的看著陰若非少了衣袖遮掩的手臂,一片淤青。
陰若非一時忘形,剛纔那一巴掌剛好把衣袖給震得縮了一截,剛好露出一部分瘀傷,趕緊拉下衣袖遮住,說:“沒什麼,不小心碰著的,擦了藥的。”
穆頠不給陰若非掩飾,搶在她動作之前把那衣袖再往上提一些,露出更多的青紫。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知道瞞不過,只得老實交待:“……今天出宮,和凌思她們走散了,碰到街頭惡霸,就捱了她們幾下,不過後來上了藥,現在沒事了。”
“她們這是犯了死罪,要株連九族,得移交大理寺處理。還認得她們嗎?”
陰若非一聽到株連九族就滿頭大汗,這要是算下來,她自己就得被誅,雖說這不可能自己下旨殺自己,可殺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當時很混亂,看不清楚。索性沒什麼大事,算了。”
穆頠盯著陰若非直看,回想先前的對話,大驚,怔了會兒,說:“謝謝!”若要追究,他穆氏一族,一個都逃不掉。
“很晚了,我回去了。”陰若非可從沒打算在這棲梧宮留宿。
穆頠欲言又止,最後起身行禮,說:“恭送陛下!”
陰若非搖搖手,悠然自得的走出棲梧宮,沒再看一眼背後那滿眼期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