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早被點亮,稀稀疏疏的散佈整個王宮。除去白天的威嚴,這夜幕下的深宮竟顯出猙獰之態(tài)。
“北方廣莫、東北融、東方明庶、東南慶明、南邊景、西南涼、西方闔閭、西北普卓。”陰若非指著桌上的羊皮卷,“墨陽就分爲這九個區(qū),以及王都?”
“是的,”褚凌思正色道,“每區(qū)都有一個總督主持政務。”
“墨陽好大啊,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環(huán)遊墨陽。古色古香的街市城樓,清新的空氣環(huán)境,想想都覺得好舒服。”
褚凌思目無表情的看著在那獨自陶醉的人,對於那些胡言亂語她選擇性失聰,問了也沒結果。
“真期待明天出宮,肯定很好玩。”陰若非眼睛一轉,笑瞇瞇的問:“那個,凌思啊,你知道王都的青樓在哪嗎?”
呃!褚凌思一臉黑線,陛下竟然想去逛青樓?自從陛下傷好以來,變了好多,和以前一點都不像,難道一個人失憶了,連性格也會變?
“陛下,恕凌思不知。”
“咦?”陰若非驚異的盯著臉色微紅的褚凌思,“你不會沒有去過吧?”
“家規(guī)難違,褚氏子孫不得擅入煙花場所。”
“家好嚴格哦,怪不得凌思這麼優(yōu)秀了。既然凌思不知道,那語笑她們肯定知道,明天我問問。”
“陛下,您應該自稱‘朕’。”
“可我不習慣。”
“說多了您自然就會習慣。”
“凌思,這‘朕’我可以試著去習慣,但是,你能不能對我別用敬語?我們是朋友。”
“可是……”她從小受的教育不允許。
“我知道,那至少在沒外人的時候別用敬語,聽著不舒服。”
“這……凌思明白,凌思會試著改變。”
陰若非很高興這木頭終於點頭答應了,之前說過很多次可都被擋了回來。移步窗邊,微風徐來,帶著涼爽吹走全身的燥熱,明月高懸,明天應該會是個出遊的好日子。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輕闔眼簾,這兩句詩怎麼就這麼莽撞的跑進大腦裡面來了呢?要是真的失憶,那該多好啊,至少不用去奢望那渺茫的機會,不用被那名叫“思念”的夢魘夜夜侵擾。然而,又慶幸自己沒有失憶,沒有忘記那些人、那些事。不知道爸媽過得好麼,哥哥和嫂子是不是還在鬧小脾氣?想到這兩人每次鬧彆扭都是自己去調和,現在自己不在了,他們是否還在鬧著呢?應該是無暇顧及那小矛盾了吧,因爲他們那麼疼自己,寶貝自己,無論在那邊何菲是什麼情況,大概都快急瘋了吧。那幫死黨是不是還在抱怨自己重色輕友?
還有那個傻傻的“警衛(wèi)”,是不是還放不下?她……她們應該很幸福吧,等了那麼多年,終於如願,因爲失去過,所以纔會懂得更加珍惜。
“凌思,你先退下吧。”溫潤如玉的人竟然發(fā)出乾澀沙啞的聲音。
“凌思必須保護您——你的安全。”
“不用了,外面還有侍衛(wèi),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凌思告退。”褚凌思不明白爲什麼只一會的功夫,陛下卻染上了抑鬱的色彩,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朱漆大門緩緩關閉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大殿裡迴響,猶如遠古的低述,遙遠而不真實。
陰若非走近書桌,看著桌上那一大堆的奏摺,必須做點什麼,不然真怕自己會堅持不下去。隨手翻開一本奏摺,上面密密麻麻的滿是字,讓人頭疼,幸好是用楷書書寫,勉強還能識得大概。
看著這些繁體字,心抽得生疼。那年上大一,因爲那個人專業(yè)的關係,自己接觸到很多繁體書籍。爲了更接近、瞭解她的世界,還買了一本《說文解字》來查。
當時的特意,沒想到卻好像是在爲現在準備。
“吱呀”
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一內侍端著東西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邊,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若姐姐,燕窩要涼了。”
不屬於陰若非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正批著摺子的人擡頭看向聲源。
“是湛兒啊,什麼時候來的?”
“哥哥讓人送燕窩給若姐姐,我睡不著就偷偷跟來了。”
“偷偷跑出來你哥哥會擔心的,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要!”穆湛嘟著嘴,背向陰若非喃喃道,“我纔不要一個人。”
“嗯?”陰若非起身走到穆湛對面,小小的聲音在這大殿裡被聽得仔細,蹲著問:“湛兒總是一個人嗎?哥哥呢?”
“每天晚上昰兒都要哥哥陪著才肯睡,那些侍衛(wèi)姐姐也不理我,我就只能和自己玩。”
湛藍的雙眸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落寞,陰若非心疼的揉揉那頭張揚的短髮。
“以後湛兒想來找我,先得告訴你哥哥,再來,免得他擔心。”
“真的?!”穆湛興奮的想確認,可只一瞬又暗淡下去,“可哥哥說過,若姐姐你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給你添麻煩。”
“湛兒會不會聽我的話?”
“當然會聽!”
“這不就行了。我做事的時候,你就在書架上找一本書,”手指向右邊,“然後在那軟榻上看書,這樣可願意?”
“願意,以前在家沒事的時候我就會看書。”甜甜的一笑,柔嫩白皙的臉卻招來某隻的肆意虐待。
“過來。”陰若非拉著穆湛到桌邊,拿著碗說:“你這麼瘦,弱弱的,把這燕窩給吃了。”
“這是哥哥給若姐姐的,”穆湛指著碟裡的點心,“我吃這個。”說完捧著一碟點心跑到軟榻邊放到矮幾上,然後又跑到書架那找書。
陰若非看著那小小的身影無語,這孩子的性子還真倔強,認定了的事,任誰也改變不了。看了看手裡的碗,拿起湯匙一點點的解決掉。
重坐在椅子上批著奏摺,事實上每個摺子後面附上了左、右相的建議,只需硃筆一勾批準即可,所以也不太累。再回神,以至午夜。活動活動筋骨,餘光瞟到一團藍色,正眼望去卻是縮成一團的穆湛。輕步走到軟榻邊,矮幾上放著本書,熟睡的孩子抱著雙膝,頭深深的埋著。陰若非微不可聞的輕嘆,伸手小心的抱起穆湛,穿過左側那道門來到後殿。
想必以前的陰若非經常熬至深夜,所以這昭明殿被分爲前殿和後殿,前邊是日常辦公的地方,後面就設有休息的地方。
昭明殿的擺設幾乎沒動過,成排的書架足以說明正主陰若非的才華與學識。可惜,現在的陰若非對它們碰都沒碰過,更別說是翻閱,只當是擺設。
輕輕的把穆湛放在牀上,拉過被子仔細蓋上。轉身,感到衣襬被扯著,回身才發(fā)現被穆湛的小手緊緊抓住,想掰開,卻怕吵醒穆湛,無奈只得和衣挨著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