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明禹縣東南挨著景最富饒的城, 東接南洛國,環境優美卻只是個小規模的縣,縣令能力平庸, 卻是個仁善的老好人。禹縣上至縣官下至平頭百姓, 自給自足相處融洽, 算是一個世外之地了。
可惜禹縣不知怎的就是入不了慶明總督大人的眼, 朝廷的什么恩惠總是波及不到這個地方。久而久之, 上面的人總是忘記禹縣是屬于慶明管轄,導致了后來十幾年里沒有一個朝廷派來的人,只有那個縣令, 都還是二十多年前她自己主動調來禹縣的。
禹縣百姓自給自足,幾乎不需要朝廷的援助支持, 只是一點, 自從七年前那個老夫子辭世后就一直沒有人來禹縣做夫子了。
幸而大半年前有人游歷至此, 機緣巧合之下留在了禹縣,挑起了這教書育人的重擔, 就這一點,禹縣百姓是想方設法的想一直留住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夫子,這夫子的地位可是比縣令都還高。
一個小院內,年輕女子躺在躺椅上瞇著眼小憩,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 旁邊還有個小火爐, 在她不遠的地方有個女孩蹲在地上拔著菜地里的雜草。
女孩站起來拍拍手, 看到躺著的人, 無奈道:“身體不好還在外面吹冷風, 你想死嗎?姨!”
“念兒,你越來越像唐僧了, 這可不好?!?
躺著的正是陰若非,當初她帶著柳念一路流浪到了禹縣,有了想停下來的心思,便順水推舟在這里當了夫子教教這里的孩子讀書識字。其實重要的一點就是她身上的銀兩不剩多少了,再流浪下去,恐怕就真的得挨餓受凍了,身上那些最后的盤纏,就租了這個小院。幸而有禹縣百姓們的接濟,不然她們還真的挨不了多久了。
柳念翻了個白眼,去廚房洗了手,又走到火爐邊撥弄了幾下,小聲說:“你這是在折磨誰呢?”
“小孩子家家亂說什么呢?!标幦舴莻冗^腦袋看著柳念撥弄火爐,不期然對上那雙清澈深邃的眼睛,愣愣地看著,忘記了想要說什么。
柳念見陰若非又在看著她失神,心里嘆著,這人老是看著她失神,有時候還看著看著不聲不響的流了一臉的淚而不自知。既丟不開,又死不肯回去,何苦呢這是。
陰若非撇開臉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當時愿意帶著柳念,不就是想折磨自己么,只要看到那雙酷似陰語笑的眼睛,就會管不住自己去想她,就會想到那天晚上的荒唐事,就會想到自己背棄了所有……然而陰若非忘記了,柳念是無辜的,這近一年的相處,無疑是拖累到了柳念的健康成長。
“過兩天,你回去,跟著楚煥學些東西,總比跟著我耗在這小地方好得多?!?
“這話你說了很多遍了,我說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柳念烤著手,想了想,說:“姨,你們在一起,你是不是經常讓她自己選擇去留?”
“恩?你說你娘?”陰若非回想以前,她是說過任小語選擇她們在不在一起,可是,不是她不想讓小語留在她身邊,只是她不能強求,她只能被動等待?!案星椴荒軓娗??!?
“可是你這樣,會讓她把握不住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會很惶恐?!绷钆郎咸梢危瑪D進暖和的被子里面。幸好躺椅夠大,最多就能容納兩個人。
陰若非把被子邊緣掖好,腦袋繼續放空。她做錯了?
“你們還真是的,你不強求她做事,一直等著,而她說走就走,沒個交待,都不能讓對方安心。這么看來,你們還真是絕配?!?
“……”陰若非扯扯嘴角,這孩子怎么就能把它說出來呢,這樣只會讓她有借口還去奢望什么,徒勞的不是么。
“姨,要是她來找你,你跟她回去么?”
“不可能的?!标幦舴情]上眼睛,問她,“我好像沒聽你叫她一聲‘娘’,心里怨她?”
“她都不認我,我叫她干嘛?”柳念也閉上眼睛,腦袋慢慢的有些模糊。
陰若非輕笑著,柳念這孩子口口聲聲的叫她姨,卻不愿叫陰語笑一聲娘,別扭的小孩。
午時剛過,小院里就陸陸續續來了二十來個小則七八歲,大則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他們有男有女,來了就很乖巧的自己進屋坐好,等著陰若非給他們講課。他們都是禹縣百姓們的孩子,縣城里這年齡段的孩子大概有五十人,隔天分兩批來小院聽課。
對于陰若非來說,雖然還沒拿到教師資格證,但教這里的小孩子斷文識字她還是綽綽有余的。
每次陰若非講解所教內容的時候,柳念就在旁邊聽著,漸漸的也有了當助教的資格,而且和那些稍大的學生差不多年紀,也就很容易的打成了一片。這樣一來,柳念也就分擔了陰若非管理孩子的一部分負擔,陰若非樂得輕松些。
陰若非放下書,環視下面端坐的孩子,交代了柳念幾句便出了門。柳念有些意外的看著陰若非出去,這可是她第一次拋下一屋子的人獨自離去。
然而陰若非剛離開不久,小院就來了個陌生人,她前腳剛踏進小院的院門,迎面就對上了正想跟上陰若非的柳念。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對立著,兩雙酷似的眼睛瞪著對方,氣勢絲毫不變。
“她呢?”陰語笑首先發問,一時沒見到想找的人,她可沒工夫在這閑耗著。
“哼!無禮之徒?!绷畎琢岁幷Z笑一眼,轉身就想進屋。
陰語笑幾大步跨過去抓著柳念的肩膀,沉聲道:“我暫時不追究你,她在哪?”
“她是誰???鬼知道你找誰。”柳念沒好氣的任由陰語笑抓著,誰讓她一沒功夫,二沒長大呢。
“不說?信不信我立馬把你給了結了?”陰語笑一手掐住柳念的脖子,只要稍稍使勁,柳念那細嫩的脖子就“喀嚓”一聲,立刻斃命。
柳念毫不畏懼的瞪著陰語笑,呼吸越來越困難,思維也開始模糊。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掉河里了!快來人啊!”
一陣大呼驚得陰語笑和柳念忘記了她們的處境,同時往外面跑去。屋子里的孩子聽到呼聲,也紛紛神色焦急的跑了出來。
陰語笑跑出來見到河邊圍著一群人,急忙過去扒開擁擠的人群,到了里面看見有人背對著她,正在給地上躺著的一個渾身濕透的人施救。還沒看清楚被救的那人的模樣,陰語笑就一把推開施救的那人,正要擠壓已經昏迷的那人的肚子,卻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不是陰若非。陰語笑的動作就定在哪,咧開嘴笑了起來。
“喂!你救不救人?不救就讓開!”旁邊圍著的人紛紛指責陰語笑的無禮行為。
“瘋子,快滾開!”
周圍的人漸漸憤怒了起來,站在前排的人有幾個已經走幾步,作勢要抓住陰語笑然后把她丟出去。這時候柳念也擠進了前排,聽著周圍的指責聲,看看蹲在地上傻笑的陰語笑,再看看剛才被她推倒跌坐在地上的滿臉驚愕人,當下非常不合時宜的捧腹大笑起來。
之前被陰語笑無情一推而跌倒的人見勢頭不對,對情緒有些失控的人作了一個安撫的手勢,眾人便乖乖的停下了動作,只是那眼睛仍舊盯著陰語笑冒火。
見眾怒被平息,那人看著陰語笑有一瞬遲疑,然后下定決心般把陰語笑拉開說:“讓我先把人救過來?!?
陰語笑在察覺被人拉著手臂的時候本想反抗,可接下來聽到聲音,只能愣愣的任由那人把她拉開,然后看著那人按壓落水者的胸腹,看著那人的一舉一動,不敢輕易的眨眼睛。
沒多久落水之人被救了過來,但是身體還很虛,被她家人帶走了。原本圍觀的人見人被救了回來,大都松了口氣,也都散開了。最后就只剩下呆呆的陰語笑,以及背對著她的,剛才那個救人的人。
陰語笑慢慢的走過去,從背后抱住那人,沉默不語,只緊緊地抱著。
陰若非的心顫了一下,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把情緒控制住,雙手覆上環在她腹上的手,說:“先回去?!?
陰語笑聽話的由著陰若非拉著回了小院,柳念見到她們一起回來,還有那交握的手,默默的回了房間。
小院只有三間房間,兩間臥室,剩下的最大的那間就是平常講授的地方。陰若非引著陰語笑進去,坐在火爐旁邊撥弄幾下炭火。這些炭還是那些學生的家屬送來的,盛情難卻,漸漸的加起來也就能夠熬過寒冬了。
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來,氣氛也隨之變得僵硬、冷凝。就這么對坐著不發一語,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很快便溜了過去。
柳念蹲在外面的墻角撇撇嘴,兩個時辰都過去了還一句話不說,而且什么動靜都沒有,就像里面沒人一樣。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朝著廚房走去,既然里面的人脫不了身給她煮飯吃,那就只好她去做了,希望她們吃得下她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