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溟濯在左衛營點兵, 臨出發前卻接到圣旨,此次出兵作罷,各部回守其職。程溟濯雖說對這樣的旨意很是不解, 但服從上諭是她作為左衛營副指揮使的首要職責, 這一點容不得有絲毫悖逆。
宮門外, 陰若非看著陰語笑策馬消失在視線里, 對于她這次執意到了融再行領兵清剿山賊, 心里實是擔憂不已,只是拗不過她的固執,才讓她帶著兵符只身前往。
直到陰語笑的身影消失了很久, 陰若非仍站在原地,像是希望陰語笑改變主意回來一般, 可終究連一片衣角都等不到。
“凌思, 小語很快就會回來的吧?”陰若非只要一想到這冷兵器時代大多是以肉搏戰為主, 心里都會一陣糾結。
“暗衛定會確保殿下無恙。”
“我記得有五個,要不要再加幾個?刀劍不長眼, 萬一傷到小語怎么辦?我都舍不得動她一下,別人……”陰若非就這樣在原地轉圈,嘴里碎碎念個不停。
褚凌思被晃得差點暈了頭,伸出手穩住陰若非,說:“我保證齊王不會有危險, 她自己也會武功, 不至于會被小小的山賊打傷。”
“真的?”陰若非盯著褚凌思, 亂了的心緒需要別人來理順。
“要真放心不下, 就派人把她追回來, 現在還來得及。”褚凌思有那么一瞬想掐死陰若非,然后再以死謝罪。
“呵呵, 關心則亂。”陰若非突然笑了起來,“相信她會很快擺平的,很快的。讓暗衛隨時回報小語的行蹤。”
“……”褚凌思看著情緒大起大落的陰若非,突然就想到了楚秋晨,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陰若非安撫好了自己,見褚凌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奇地問:“想誰呢?”
“楚秋晨。”褚凌思潛意識回答陰若非的每一個問題,話出口過后才回神她說的什么,不覺紅透了臉。
“呃,哈哈哈哈哈!”陰若非先是一愣,她沒想到褚凌思會這么老實的承認她在想楚秋晨,回神不顧形象的大笑了起來,見她通紅的臉,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陛下!別笑了……”褚凌思羞得想找個地洞鉆。
“哈哈,我,我哈哈,我停不了,哈哈……”陰若非捂著肚子頓了下去,笑到肚子疼,止都止不住。
褚凌思努力保持大腦冷靜,看著笑得蹲在地上的陰若非,她只不過說她有那么一下在想楚秋晨,就那么好笑?
“小湛過得不好。”冷不丁的冒出這么一句,恰好止住了某人無顧忌的笑聲,褚凌思有些壞心眼想看看某人的反應。
陰若非雙眼呆呆地盯著地面,緩緩地抬頭看著褚凌思,很迷糊的問:“誰不好?”
“我姐姐來信說,小湛很有天分,幾次出海作戰都立了不小的功,在海軍里面也有了一定的威望。”褚凌思見陰若非越發凌厲的眼神,心下抖了一下,立即改口道,“只是在海軍學院里面被同窗孤立,而已。”
“我還是喜歡直奔主題的凌思,話多了招人嫌。”陰若非站起來,整理著衣服褶皺,“什么叫做被同窗孤立,而已?”
“經武舉的排斥拿推薦信的,大多墨陽人排斥異眸之人,而小湛,剛好兩樣都占,所以兩邊都不討好。”
“湛兒性子那么倔,即使被孤立她也不會低頭,可心里還是會難受的吧。”陰若非想起很久以前,穆沛羞辱湛兒的事,親人都這般對待她,外人定然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褚凌思想到她姐姐信里面透出一種試探,信里面提到一件事,小湛為了那件狐裘把惹事的那人打得一月生活不能自理,若不是高然念在小湛有功,必然被學院除名。她姐姐覺得小湛和她嫂嫂的關系很不一般,小湛為了一件狐裘,冒著被除名的危險相護,若是平常的關系,便不會犯這種傻。
在軍隊里面,褚凌姿見過很多這類關系的人,無怪對穆湛這事的敏感。
“等到了春天,我們去定海,海戰也該是時候了。”
褚凌思有些不明白陰若非心里在乎的那個人到底是陰語笑,還是穆湛,既然選擇的是陰語笑,可對穆湛的關心又超過了任何人。
直腸子的人就是藏不住話,褚凌思心里想的什么,嘴里也就問了出來。
陰若非沒回答,嘆道:“不說這些沉悶的話了,難得出來,逛逛再回去。”
褚凌思也不執著于那個問題,心里隱隱有些猜到了什么,卻是更加不明白陰若非。作為一個最有權力的人,還會有什么顧忌?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何苦來哉。
穆文生大壽那天,穆沛原計劃想把陰若非引來府上,好讓她見到穆詢韞,讓她喜歡上穆詢韞,可一直苦于沒機會見陰若非,也沒機會讓人給陰若非吹吹風讓她主動上門。所以整個宴會穆沛都懨懨的提不起神,除了她想巴結的少數重要官員,其余的她好臉色都不會給一個。
這段時間穆源剛好有假期,所以在江瀾來王都后她也回了家,正好趕上穆文生大壽那天。二姐穆沛的囂張跋扈穆源不是不知道,隨著父親和善的性子,她也就不愿意去和穆源爭什么,寧愿離開家來個眼不見為凈,免得鬧得家里雞犬不寧。這個家,穆源在乎的,也就只要她父親和五妹了。
穆源剛到家門口就聽見門外小廝驚訝的叫著:“三小姐?!三小姐回府了!”
“大呼小叫什么?!”穆源皺眉,周圍來來往往的客人有些駐足看她,有些正準備要說什么。穆源不愿和那些人打交道,故快速進了家門,消失在別人的視線里面。
穆源父親住的院子不似陳之庭的奢華,房間小院無一不透出一種溫婉的感覺,帶著隱隱的書卷氣息。
“爹爹!”
穆源還沒進院子就大聲喊道,在院子里擺弄花草的源父身形一頓,驚訝的回頭,正好見到滿臉笑容向他跑來的女兒。
源父滿是欣喜的迎上去,卻因手上沾了泥而不能觸碰穆源。
“爹爹!”穆源毫不在乎那些泥印,抓著父親的手不放。
“都成家的人了,還這么黏我,羞不羞?”源父拉著穆源去把手洗干凈。
“成家了也還是爹爹的女兒呀。”穆源紅著臉,任由父親幫她洗手,擦干水漬。
進了小廳,源父仔細問了穆源在闔閭的一些事物,之后就隨便聊了起來。聊了一會,穆源還沒見到穆湛過來,不由得奇怪,以前小湛可是很喜歡來這院子陪父親的。
“爹爹,小湛呢?”
“源兒不知?”這下換作源父奇怪了,嘆道,“自你赴任后小湛從沒回過家,我三年沒見過那孩子了。”
“她是故意避開這個家,避開——”穆源止住聲音,心里知小湛不回來,定是不愿看到母親以及二姐父女。
“夫人提過,小湛不在宮里了,好像是去了海軍學院。”
“小湛參軍,什么時候的事?”穆源有些不敢相信,瘦弱的小湛竟然進了軍隊,那苦日子她該怎么熬過來?
“有半年多了。”源父緊鎖著眉,“可惜你在涼,不然也好照拂一二。”
“爹爹該早些告訴我,我和褚凌姿是舊識,她現在海軍學院里面教授戰術,讓她照顧一下小湛不成問題。小湛身份特殊,這半年怕是受了不少苦。”
“那你快些把這事辦了,我這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恩,等忙完了母親的壽宴,我就修書給凌姿。”
穆源父女兩人又聊了一會,穆文生知道穆源回來,高興的派人來讓穆源過去,這父女倆才結束了對話。而在穆文生身邊的穆沛心里可就不那么高興了,誰讓穆源得了個肥缺呢。
在去前廳的路上,穆源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站著仔細一聽,這才聽出其中一個是她弟弟穆詢韞的聲音。
“紫萱,告訴我她的身份好嗎?”穆詢韞有些急切的問。
“你明知她有喜歡的人,還是不放棄?”黎紫萱還以為穆詢韞已經放棄了陰語笑呢。
“顧不得這些了,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穆詢韞眼瞼低垂,“我姐姐想把我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所以我寧愿先向母親提出來。”
“可她不愿娶你,即使你向穆太傅提出來也沒用。”只怕到時候吃苦頭的還是穆家。
“你不是說她還未娶親嘛,到時候我讓母親向陛下請旨賜婚,這樣就好了。”穆詢韞越說,聲音漸漸帶著顫音。
“陛下不會答應。”黎紫萱脫口而出。
“……”穆詢韞詫異的望著黎紫萱,她怎么就那么肯定?
“呃,我是說,陛下不會讓她娶她不愿娶的人,就算你母親去求旨也不能。”黎紫萱定定的看著穆詢韞,“陛下不會強迫齊王做她不愿意的事。”
“什么?”穆詢韞一個倒退,他萬萬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喜歡上的人竟然是齊王。
同時,旁邊一直偷聽的穆源也想不到穆詢韞有了喜歡的人,而且還是齊王。
“誰?”黎紫萱迅速往旁邊看去,她有聽到一聲抽氣聲。
“是我。”見自己暴露,穆源紅著臉尷尬的從墻角轉了過去。
“三姐?!”穆詢韞訝異的看著本因在涼的人。
“詢韞,黎大人。”穆源很快就恢復了神態。
“想不到穆大人還有蹲墻角的愛好。”黎紫萱戲謔道。
“呃,巧合,都是巧合,我正好要去前廳見母親,聽見詢韞的聲音,好奇之下就停了下來。”
“三姐你都聽見了?”得到答案后穆詢韞的臉更紅了。
“別害羞了,詢韞的眼光不錯,只是齊王性子冷淡,怕長久以往會委屈你。”穆源佩服齊王的能力,短短幾年就把一個千瘡百孔的涼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較之以前更為繁盛,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只不過齊王這人整天繃著個臉,渾身冒著寒氣,在她手下做事一點馬虎都不得。
穆詢韞感于穆源的關心,小聲道:“詢韞不委屈。”
“……”黎紫萱聽這兩姐弟的對話,想插話也插不進去,只站在旁邊無語中。等他們碰到釘子,別怪她沒提醒過。
“那好,我正要過去見母親,有時機就向母親稟明,想必母親也樂意和齊王結親。”穆源樂呵呵的往正廳過去,幸好這個弟弟還沒被穆沛“荼毒”,心思很單純。
穆詢韞看著穆源遠去,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要是三姐在姐姐提出來前向母親說明,母親定會答應這門親事。
黎紫萱本想說些說明,旁敲側擊一下穆詢韞,卻終是搖著頭不語,在這興頭上去潑涼水,怕是又一次被忽略吧。當即也不滯留,辭了穆詢韞就繞道去了前廳,和穆詢韞呆久了影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