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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在半空悠了一瞬身子便撞在了地上,下面正是一小片山坡,她止不住去勢連連翻滾,倒是將從上面下來的衝擊之力卸下了大半。她滾得頭暈腦漲,身子被撞得一陣劇痛襲來,也不知道斷了沒有,五臟六腑直如移了位。
就這麼翻滾了幾下,她驀地撞上了一塊巨石,背後一陣尖銳入骨的痛,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口中有腥甜涌了上來,在暈過去的霎那,她只看到了那個和自己一起跌下來的黑衣人和自己一樣翻滾下來,而他的下面居然是一片林立的尖石,他居然閃避不開,她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後腦勺重重的磕在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上,然後就伏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她心下一驚,心裡直覺的閃過一個念頭就是這人死了嗎?然後在後背一陣猛烈的劇痛中腦中一陣暈眩,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玲瓏是被臉上身上一陣刺骨的冰冷凍醒的。她悠悠張開了眼睛,眼前一片白雪茫茫,她一時不知身夕何夕。
雪依然在無聲無息的下著,她的整張臉都埋進了雪裡,面上手上早已凍得木了。她略微動了動,身上一陣針扎般的刺痛一點點拉回了她的神志。
哦,對了,她想起來了。她和葉紹君被黑蜘蛛追殺,她爲了吸引慕凌飛的注意故意吊在崖邊,然後被不幸摔下來了,而那個奇怪的慕凌飛居然爲了救自己也跟著掉了下來!
她這是死了嗎?陰曹地府怎麼也這麼冷?她勉強擡起頭看了看,天依舊是昏沉沉的,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時辰,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可能是因在谷底的緣故,風倒是不太大了,周圍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東西都被白雪厚厚覆蓋。
她的身上凍得都快僵了,她一動便是一陣入骨的刺痛,同時她也明白了過來,自己並沒有死,如果死掉了,就不可能感覺到這樣的寒冷和劇痛了??墒乾F在對她來說,倒是寧願自己死掉,從那麼高的崖上掉下來,她幾乎不敢想像自己完好無損。
身上痛得這麼厲害,該不會是摔斷了什麼筋或是骨頭吧?如果她動也動不了,便只能在這山谷中活活凍死餓死了,想想那是一種多麼絕望可怕的場景,她驀地打了個寒戰。
不行,當務之急,她得先確定下自己傷得怎麼樣!她想著便開始努力的掙扎往起爬,不顧身上刺骨的劇痛,好不容易掙扎著坐了起來,她摸了摸胳膊和腿,又活動了幾下,心下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斷。
渾身上下檢查了一遍,確認身上沒什麼問題,疼得最厲害的便是背部,想來是被石頭撞到了,但既然她還能動,估計也沒什麼大問題。其他的地方不過就是磕到碰到,只有手臂和臉上有許多擦傷,火辣辣痛著。
然而這都是小事,身上沒有大的傷處,於她就是再幸運不過了。她掙扎著爬起來,擡起頭望著那樣高聳入雲的山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沒受什麼傷害,饒是她是個無神論者此刻心裡也不住唸佛。
驀地想到那個可以說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她舉目遊移,四下環顧掃視。周圍一片白雪皚皚,早就被厚重的雪覆蓋,唯獨在距她數米處,露出一抹黑色的衣角。
她心下一陣狂跳,壓抑著心底的不安慢慢走了過去,猶豫了再三,顫抖著手把他身上的雪都扒拉了下來。
那人面朝下伏在雪中,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般無聲無息,他身下有一大灘暗紅的血漬,在白雪的襯托下豔紅得刺痛人的眼目。
玲瓏嚇得幾乎快哭了出來,腦中瞬時亂成一片,這人要是死了怎麼辦?她一個人在這深漆的谷底,身邊再加上一個死人,這樣寒冷的天氣,風雪交加,現在是白天尚好,一旦入了夜……她驀地打了個寒戰,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可是這樣把他放著也不是辦法,她想了下,壯著膽子把他翻了過來。他的臉上都沾了一層白雪,隨著她的翻動,一件東西“啪嗒”一下從他臉上輕輕掉了下來,玲瓏看去,目光瞬間一凝,居然是那個金色的面具。
她的心砰的一跳,下意識的便往他臉上看去。在看清那張仰躺在雪地裡,卻比白雪更白皙,皮膚如玉石般光滑細膩的臉時,目光便猛地凝住,一瞬間再也移不開去。
她的眼中滿是驚豔,看著這張堪稱是絕代風華的臉一時間幾乎不能思考。這一路幾次的交鋒中,她數次想看到他的臉,曾經認爲他一定是長得太醜或是有什麼缺陷才整天的臉上罩個面具。卻沒有想到人家根本不是長得太醜,而是太好了……
靜靜的躺著的人面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眉目軒朗,眉似墨裁斜長入鬢,挺拔的鼻樑讓整張臉的輪廓都鮮明深刻起來。他一雙眼睛靜靜的闔著,修長的睫毛如一排小扇般在如玉石的肌膚上打下一層弧形陰影,下面是一張緊抿著的菱角分明的薄脣,因爲失血過多,脣色有些發白,線條優雅的下頜邊尚帶著幾絲血跡。
他靜靜的躺著,就這麼一動不動,渾身卻散發出一種冰雪般冷冽的氣息。想到那雙眼睛睜開後的冷銳無情,玲瓏驀地一陣心跳,轉開了眼再不敢看去。
這人長得真是俊美至極,連她前世看過的電影明星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但和葉紹君那種少年的明麗清俊又不同,他的俊美至陽至剛,而且一雙眼睛太過冰冷無情,又如刀鋒般銳利,只要睜開眼睛,便將他的俊美硬生生削去三分,整個人如一柄寒光四射出鞘的利刃般,讓人不敢逼視!
這樣的人,就算長得再帥又有什麼用?更何況他現在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玲瓏輕嘆了一口氣,心裡涌起了一股極複雜的情緒。雖然他一路追殺他們,讓她吃了無數的苦頭,而且還對她做出了那樣的事,但說到底也是她先設計他在先。而且這次她掉下崖來,若不是他捨命相護她又怎麼能平安無事?
所以她對他真是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既痛恨害怕,又想到她摔下來時,他握著她的手,眼中那般堅毅,兩人快墜到崖底時,他又那般拼命的先把她送出去??墒寝D念一想,若不是他苦苦相逼,她又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她思前想後,長吁短嘆,腦中複雜的思緒如同一股巨大的潮水,驚濤賅浪翻涌過後也不過化爲一聲輕輕的嘆息,算了,人都死了,她就不要再跟他計較誰對誰錯了!還是趕快想想下面的事該怎麼辦,怎麼逃出這片崖底纔好。
可是這人怎麼辦?就留著他在這裡暴屍荒野?玲瓏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用雪把他埋好再說,現在她也渾身是傷,根本不可能在這凍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地上挖個坑把他埋起來,好歹先用雪把他蓋住,免得他就這麼暴屍在外邊,被野獸啃得一乾二淨,怎麼說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
看著那張眉目俊朗的臉,她心下暗道一聲可惜,開始捧起雪往他身上蓋,她身上疼痛,動作不快,捧了幾小把雪連他的衣角都蓋不住,她乾脆便把外面披著的大氅脫下來,鋪在地上把雪往裡面劃拉,等積到一大堆之後,把大氅拉到他的身上往下一傾,這樣幾次之後,慕凌飛的身子就被雪蓋住了,只剩下了他一張臉露在外面。
玲瓏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她把大氅上的雪抖落乾淨,披在自己身上裹嚴實了,然後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對著躺著的人小聲道:“哪,我現在已經把你安葬好了,你就可以瞑目了吧?你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那我們就至此兩不相欠,你一路走好!那個,你如果心裡有什麼怨氣,也不要回頭找我哈?!?
她邊說邊捧起雪往他臉上蓋,哪知面前的雪堆卻驀地一動,玲瓏的手一頓,仔細看去,那雪堆卻仍是原樣,她只疑心自己看錯了,然而面前有個死人心底到底毛毛的,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夾雜著雪花撲打在臉上,天色越發的陰沉。她心裡一陣驚跳,把雪胡亂的堆向他的臉上,只想快點埋好後跑掉。
哪知這時雪堆卻嘩啦啦一陣涌動,緊接著一隻蒼白修長的手驀地伸了出來,玲瓏一眼看見便驀地發出一聲慘叫,瞬間只嚇了個魂飛魄散,把手中的雪一揚轉身撒腿便跑。
媽呀媽呀媽呀,她頭皮直髮麻,只嚇得腿都是軟的,腦中只胡亂的想著,以前只聽說過雪堆裡出殭屍,這慕凌飛不會是詐屍了吧?
她嚇得連滾帶爬的往前躥,可是身上到底帶著傷,沒跑出幾步就雙腿一絆撲倒在地,她嚇得心咚咚咚直跳,想要爬起來再往前跑,可手下冰冷的雪沁入到掌心的傷口,帶起一陣冰寒刺痛,倒是讓她的頭腦爲之一清。
聽到身後無聲無息,並沒有什麼追來的聲音,她正往起爬的動作驀地頓住,遲疑了一下,她僵直著身子回頭看去。雪堆並無異樣,仍是一動不動,而慕凌飛的那隻正手軟軟的垂在旁邊。腦中閃過一個可能,玲瓏的眉心驀地一跳。
她深吸了口氣,爬起來,迴轉身子小心翼翼的轉回雪堆邊。慕凌飛靜靜躺著,一張如玉的面色蒼白而無血色,看起來竟比周圍的冰雪還寒了三分。
玲瓏忍著發麻的頭皮,壯起膽子小心翼翼的把手探到了他的鼻端,在感受到那一抹微弱溫熱的氣息時她驀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了下來。還以爲他詐屍了呢,原來人家還沒嚥氣好不好……
害怕之心盡去,反而因爲他還有一絲氣息而有些激動雀躍。在這陌生的谷底,這樣風雪交加寒冷的天氣中,能有一個活人陪伴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哪怕這個人曾經是她的敵人,哪怕前不久她還對他害怕厭惡,但是此刻,她只慶幸他還活著!
她忙飛快的把他身上的雪都扒拉了下來,然後又檢查了下他身上的傷勢,外傷倒是沒有多少,只是一隻手心已經血肉模糊,似是從崖上摔下來時扒巖石所置,其它的地方無非是和玲瓏一樣有些擦傷,外面那件黑衣也被颳得破破爛爛。
但是玲瓏猜測他應該還有內傷,摔下來之前他不是還吐血了麼?想到她昏迷前的一幕,她腦中突然一凜,急忙扶起他的頭,手在他後腦一摸,果然一手粘糊,她抽出來一看,立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只是摸了這麼一下,就已經糊了滿手的血。
她的手都不自覺的開始顫抖了起來,急得都快哭了,這人傷的這麼重,誰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上天不會剛給了她點希望就又讓她絕望吧!
讓她這一番折騰,慕凌飛身子又驀地動了動,脣中突然逸出了一絲呻吟,玲瓏一呆,心下瞬間一喜,她急忙拍上了他的面頰,焦急的叫道:“慕凌飛……喂……黑蜘蛛!”
慕凌飛呻吟了幾聲,眼睛睜開一線,看了她一眼復又閉上暈了過去。任玲瓏再怎麼叫他搖晃他,都不再醒了。
這樣下去不行,他傷的太重,不及時處理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的!得先給他止血!她壓下驚慌的心,定了定神,努力扶起他,先查看他腦後的傷口。
她把他的頭髮扒開就看到了一個血窟窿,大概是因爲天氣冷得太厲害,他的傷口竟然早已止了血,她從內衣上撕下了一條綿襟,給他綁在腦後,然後又探了探他的鼻端,覺得呼吸還算平穩才略略鬆了口氣。
她向四周望了望看有沒有什麼能避風雪的地方,可週圍一切白雪皚皚,根本看不出什麼,她開始費力的把他扶起來,準備邊走邊看。
慕凌飛的個子足有一米八多,這麼大個高個子男人,靠玲瓏那小身板根本扶不動,最後她乾脆把大氅脫下來,把他放在上面,然後揪著大氅的兩邊將他拖著走。
玲瓏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倒黴過,即使是跟葉紹君在山裡流浪的時候,一應的東西也全都是葉紹君準備好,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而此刻,這風雪山谷裡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一個雖還有口氣,但也跟死了差不多,只要想一想,她就想哭。
然而現在卻顧不上傷感,她費了全身的力氣拼命往前拖,沒幾步就累得氣喘吁吁,雪花打在臉上,被她頭上的熱氣一蒸,化成了雪水順著她的頭臉滴到脖勁裡,冰涼刺骨,而她的手都快要凍僵了。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無聲無息動也不動的人,真想把他就這麼扔在這裡不管了,可是想到她掉下來時他緊緊抓著她的樣子,她便怎麼也硬不起心腸。算了,就這樣吧,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她便想辦法救活他,總比以後一想到他就心裡不安好。
她安慰著自己,呵了呵手繼續掙扎著往前拖,她的身後拖出了一條長長的雪跡,還好天無絕人之路,她走了一陣子後,驀地在崖底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山洞,她心頭一陣驚喜,先把慕凌飛放在地上,然後自己跑進去看了看。
洞內並不寬敞,地勢還算乾爽,只是黑漆漆的光線有些昏暗。但在這樣的風雪寒天裡,能有這樣一小塊地方遮風避雪就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了。玲瓏忙轉回身去,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慕凌飛拖了進來。
其實在野外生存的經歷她已經非常豐富了,把大氅給慕凌飛裹好,扶著他靠在山壁邊坐下。她就一頭又紮了出去。
天愈發的陰沉,看樣子很快就會黑下來,她看到崖下有許多幹枯的草葉,把上面壓得厚厚的積雪掃開,然後開始快速的拔草。
從前在花家村自己生活的時候也沒少自己拔草砍柴,因此做這些實在是不算得什麼,而且冬天的草又幹枯脆弱,她拔了一大堆放在地上,然後整個兒往起一卷就送進了洞裡。然後再出來拔。
就這麼反覆幾趟,在天剛剛擦黑之後,洞中終於積了不少乾草。她把它們在牆角全部攤開,一層又一層,鋪成了一個極厚實的草墊子,然後把慕凌飛挪了過去躺下。
做完這些之後她早已累得是滿頭大汗,手心被磨破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痛著,然而她卻顧不得這些,肚子咕嚕嚕不停的叫喚著,她早就餓了。
望著洞外的漫天風雪她不禁愁眉苦臉,這可怎麼辦,如果沒食物,他們遲早是凍餓而死,她還努力做這些有什麼用?
她手撫著肚子揉來揉去,正想著是不是再碰碰運氣出去找點吃的,忽然手邊撥到了一件東西。她一愣,下意識的就看向了腰間,待看到腰間掛著的一個藏青色的袋子時,她的眼睛驀然一亮,心下瞬間狂喜。
手三下兩下就把袋子摘了下來,她打開伸進去一摸,裡面果然裝著五六張軟糯的餅。卻是昨天晚上從客棧逃跑時,葉紹君知道要進入塔林山脈特意備下的乾糧。本來是在他們馬背上的包袱裡,但玲瓏怕放在那裡被凍得太硬了,便把幾張餅找了個袋子貼身放在腰下,外面罩上大氅,吃起來便不會太涼,沒想到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如果不是摸到了,她早就把它忘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袋子還牢牢的系在她的腰間,看來老天爺還是滿照顧她的,她心裡美滋滋的,迫不及待的便拿了張餅吃了起來。她餓得急了,三兩張下肚才覺得踏實了起來,驀地想起了重傷的那人,她回過頭,見他還是無聲無息的躺著,她想了下,便把剩下的餅還用袋子裝好。
她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冰涼,而鼻端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她暗暗心驚,照這麼下去,他恐怕熬不過今晚,幸好她照顧傷員的經驗也比較豐富,心下還沒有太慌神。
像他們這類的殺手,常年在刀頭上行走,負傷更是常事,身上必然帶有藥物。她想到了便開始在他身上搜了搜,還真有特殊的收穫。從他的懷中,她一共掏出了一個火褶子,一個白玉瓶子,裡面不知是什麼藥丸,聞著清香撲鼻,還有一個小盒子,裡面裝了些如白玉脂般的藥膏。
而在他的腰間,還有著一個小暗袋,裡面有幾柄小銀刀,雖薄如蟬翼,卻吹毛刃斷,她認得的,便是看他出過幾次手的小飛刀。每柄的刀柄上都刻著一個小小的慕字,她想了想,便毫不客氣的收在自己的袋子裡。
而更讓她驚喜的是,慕凌飛的右腰下居然還掛著一個牛皮水囊,打開一看,裡面滿滿當當的還有一壺水。她忙喝了幾口潤了潤脣,然後扶起慕凌飛,給他乾裂的口中灌了點,慕凌飛灌得急了,被水一嗆立時咳了起來,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了一抹紅暈,倒是平添了一點生氣。
玲瓏把他放下,拿起那盒藥膏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治什麼的。而那盒子普普通通,連個標註都沒有,她聞了聞,一陣藥香撲鼻,憑她的認知要想辨認出來這是什麼藥,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眼看著慕凌飛的臉越來越蒼白,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乾脆一橫心,將那藥膏不管不顧的塗在了他的傷處上。反正眼下也沒別的法子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她只祈禱慕凌飛那個藥不是什麼毒藥纔好。
給他身上的傷口都上好了藥,然後她又把他腦後的頭髮扒開,給他腦後的傷口也塗了厚厚的一層,看著那個白淨的玉瓷瓶裡的褐色藥丸,她有些猶豫,不知道這個該不該給他吃。這內服和外用畢竟不同,隨便的給他吃下去,萬一有什麼反應怎麼辦?
可是看著慕凌飛青白的臉色,她又狠了狠心,乾脆便給他嘴裡塞了兩顆,他咽不下去她就拿水往進灌,反正他的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如果他真被他自己的藥害死,那也與她無關,反正她是盡了心的。
等忙活完這一切,她早已累得通身是汗,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洞中更是黑漆漆一片,幸好外面還有著厚厚的雪,反射著一片白光。
玲瓏慶幸自己真是有先見之明,幸好她拔了那麼大一堆乾草在洞裡,她攏了一小堆,用慕凌飛的火褶子點燃,洞中火光跳躍,立時明亮溫暖起來。玲瓏靠在火堆過烤火,等了一陣子之後,她再探慕凌飛的呼吸,感覺平穩了許多,纔算真正放下心來。
洞內火光熊熊,只有玲瓏一個人孤伶伶的圍著火堆坐著。外面風聲呼嘯,而且還隱隱夾雜著什麼野獸咆哮的聲音,她有些害怕,猶豫了一下,挨蹭到慕凌飛身邊,靠著他坐下。雖然他不言不動,狀如死人無異,但身後傳來的溫熱暖意,還是讓她略略定心。
想來也真夠可笑的,曾經這個人令她如此害怕,甚至逼得她都有數次惡毒的念頭想要殺死他,可是現在,她居然不得不靠著他來取暖壯膽,可見世事還真是沒有絕對。
老天爺翻雲覆手,說不定哪一時便將你一軍,讓人無所防備亦無所逃避。
她忽然想起前世好多人都在計劃以後要怎麼怎麼樣,可是誰知道有哪一會兒命運便會給你來個轉折,將一件完全無法想像預料的事情突然拋在你面前。這份命運的饋贈,無論它是好是壞,你接受也好抗拒也罷,所能做的,便只有臣服。
例如她突然換了時空,來到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輕輕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昨夜葉紹君殷殷切切的眼神:“你就留在我身邊吧,一輩子!”
一輩子?玲瓏苦笑,如果我能回去的話!
洞中雖然陰涼,但她小心的保持著火堆一直燒著,她又有狐皮大氅,搭在自己和慕凌飛身上也不覺得多冷,就這樣她不知不覺挨在他身邊睡了過去。
大概真是的疲累之極,她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直到第二天太陽明晃晃的照在她臉上才醒了過來。玲瓏睜開眼,尚自有些模糊,洞中的火早已熄滅了,身上有些發冷。她轉頭看去,慕凌飛依舊搭著她的狐皮大氅睡著,眉目恬靜,看臉色並不像昨日一般蒼白。
玲瓏摸了摸他的額頭,很好,沒有發燒,又看他呼吸平緩悠長,顯然已是好了很多。她心下一喜,看來那藥真的管用,這就好了!她一骨碌爬起來,走到洞口迎著明麗的陽光深吸了一口氣。
昨夜風雪交加,今天居然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空,金色的光線毫不吝嗇的灑下來,爲這白雪皚皚的天地染上了一層暖意。外面有清脆的鳥鳴聲音,玲瓏的心情驀地輕快起來,昨天的那種孤寂絕望瞬間一掃而空,因這明媚的陽光心底又充滿了希望。
她出了洞口開始沿著崖底往外走,總要趁天氣好的時候出去探探路。外面的積雪已有了寸許厚,一腳踏下便陷了進去,幸好玲瓏穿的是葉紹君特意爲她買的厚棉靴,高到小腿以上,踏在雪裡也溼不進去。
她一邊走一邊觀察地形,崖底兩邊多的是灌木叢還有厚厚的枯草,如果燒火的話,柴是不用擔心,現在她只擔心食物,袋中只剩下了三四張餅,省著點吃的話,也只夠一兩天,所以她當務之急,必須得先找路出去。
可是她走了半天,那崖底彎彎折折,竟似沒有盡頭,她心底微沉,看樣子要走出這裡,根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尤其又記掛著洞中的慕凌飛,她根本不敢走遠,因此一見這路徑不對,她便果斷轉身往回返!
但是這一趟也並
不是沒有收穫,走了一陣子,她在雪裡發現了一個黑脧脧的東西,跑過去一看,居然是一口破鐵鍋,雖然鏽跡斑斑,邊上也豁了一個大口,但無疑還能用,而且在它的旁邊還有一個破瓷碗。玲瓏十分的稀奇,沒想到在這樣荒無人際的地方,居然會有這種東西,她前後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高聳入雲的崖上,猜測一定有人像他們一樣進來過。
這便好了,有人能進來便說明有路,只要她們慢慢找,總能出去!更何況有了這一口大鍋,她能燒點熱水什麼的,簡直是太好了,她想著就興奮起來,也不嫌它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把它扛了回去。
回了山洞中,慕凌飛仍然沒醒,玲瓏微覺奇怪,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下,察覺還有呼吸便沒有在意。她現在有很多事要忙,便沒有心思顧得上他。
她先出了洞外找了幾塊大點的圓石,然後都搬進洞裡,擺成了一個圓圈,然後把鍋架在上面。從外面弄了點雪放在鍋裡,然後下面點上乾柴。
火光燃起來後,雪水很快就融化了,待熱得差不多,玲瓏先拿了塊布子把鍋和碗從裡到外洗刷了一遍,然後又重新熱上雪水。
她忙活了這麼一氣,慕凌飛依舊一動不動。玲瓏心裡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她過去,拍了拍他的面頰,低聲喚道:“慕凌飛,慕凌飛……”
躺著的人依舊無聲無息,玲瓏的心不覺沉了下去,她有些焦急,聲音便不覺拔高了,拍打著他的面頰亦重,一迭聲的叫道:“慕凌飛,你醒醒!慕凌飛……”
被她拼命搖晃喚著的人終於有了反應,慕凌飛眼睛睜開一線,那似冰雪般無情的眼睛波光瀲灩,似乎根本看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誰。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又復閉上了,玲瓏這下心裡大急,也不管什麼再次把他的那拿藥都給他抹在傷口上,又強灌了他兩粒丸藥。
其實那藥膏的效果甚是神速,昨天給他抹上,今天傷口便已有了癒合的跡像,便是他腦後的那個大窟窿,看著也並不那麼慘人了,玲瓏一看有效果,都沒捨得給自己身上用,哪知道這人吃了藥後便昏昏入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喂他吃了藥後,他又沉沉睡了過去,玲瓏叫了他幾次見他不醒,便也無奈,好在他只是睡得沉,卻沒有其他的異狀,她也略略安心。
趁他睡著,玲瓏又出去收集了些乾柴和草葉。她有了慕凌飛那削皮利斷的小刀,速度快了許多,不一會時間就攢了一大捆。她全部堆在了洞外,只要用的時候隨手取用便成,這樣便防止了晚上火一不小心的燒起來。
直到累得餓得不行了,玲瓏才小心翼翼的拿了張餅出來,只啃了小半個,待肚子不太餓了,她便又放了回去?,F在最短缺的就是食物了,如果她不省著點,明後天就該沒吃的了。
她回頭看了眼慕凌飛,有些納悶他不餓麼?都兩天時間了,只是這樣昏睡著,不吃不喝的最後該不會被餓死吧?想到了一個可能,她心底忽然一陣驚跳:這丫不會變成個植物人了吧?
她想了想,拿那個破碗從鍋裡盛了點熱水,然後把那剩下的半張餅都弄碎了泡在裡面。
她把慕凌飛先扶著坐了起來,然後給他灌了幾口熱水。看著那個一直昏睡不醒的人,她微蹙了眉頭,拍了拍他面頰道:“喂,我現在要給你喂吃的了,你最好配合點,如果你連飯都吃不下去,只能說明你真的變成植物人了,那我只好把你扔出去!”
不知是感受到了她的威脅還是什麼,那人的眉心突然動了動,玲瓏大喜,再接再厲的商量道:“呃……你也不能怪我,我對你實在是仁至義盡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帶個植物人,如果你真的不能動,也別怪我無情,喏,我現在要餵你飯了,能動的話就張張嘴!”
她說著把碗捧了過來,用兩根樹枝作筷子夾了一片泡的軟軟的餅放在他的脣邊。
那人雖沒有睜眼,但似乎是感覺到了吃的,嘴居然自動就張開,玲瓏趕忙把餅塞了進去。
事實證明這人根本沒有變成植物人,只要玲瓏喂他吃的,他便張嘴,甚至還有些急迫,直到把一大碗水泡餅都吃得乾乾淨淨,還猶自不滿足的舔著脣。
玲瓏敲了敲碗底,道:“沒有了!”心底有些不滿,她做了這麼多的活才吃了這麼一點,這個人睡了這麼久,一點活兒都不做就吃了這麼多,照這麼下去,她那點存糧根本就不夠!
等他吃完了,玲瓏又再喚他,哪知道慕凌飛只睜眼看了她一眼,就又歪著頭呼呼大睡過去,留下玲瓏看著那張“恬靜”的睡臉差點沒吐血。
沒想到慕凌飛這一睡就足足睡了三天,三天裡玲瓏差點沒愁白了頭髮,幾次想把這隻吃不動的傢伙扔出去,但看他呼吸越來越平穩,臉色越來越紅潤還是沒忍心下手。好歹人家還喘著氣吶,而且給東西吃也懂得吞嚥,並不屬於植物人的癥狀,就這麼把他扔在寒天雪地裡,沒一晚怕就凍死了,她終究下不得那種狠心。
可是她的餅已經快吃完了,這三天來她一天只吃小半張,餓了就拼命的煮雪水喝,到最後已經頭暈眼花四肢無力,看什麼都像是吃的。她看著躺在草垛上紋絲不動的慕凌飛簡直欲哭無淚,生怕自己餓急了乾脆就把他啃了。
到最後玲瓏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決定如果他再不醒的話,她就自己找路去,總比一個人餓死在這裡強。因此第四天,玲瓏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某人徹底絕望了,決定收拾東西果斷走人!身上還有最後半張餅,如果她真的走不出去,命斃在這個深山雪谷裡,那也是命數使然,半點由不得人!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在你以爲已經走入了絕處再不會有半點轉折的時候,偏偏會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這個就叫做奇蹟。在玲瓏收拾好東西,甚至把那口大鍋都背在身上正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就聽到了身後一聲細微的呻吟聲。
這聲音雖然小,卻像平地炸雷一樣驚響在她的耳邊。她呆了呆,僵住了身子緩緩回身,幾疑是自己的幻覺。可是沒錯,那個人雖然依舊躺著,手腳卻開始緩緩的掙動,口中再次發出了呻吟之聲。
玲瓏驀地大喜,就像是一個走入了絕望之地的人終於遇到了一株逢春枯木,帶給了她無限的生機。她一下子就撲在了慕凌飛的身前,焦急的喚道:“慕凌飛,慕凌飛,你醒醒!”
她眼睛一霎也不霎的盯著他那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眼睛裡面滿是亮晶晶的希望。那個人終於在她的千呼萬喚中睜開了眼睛,望著那雙漆黑的眸子,玲瓏差點沒瞬間感動的熱淚盈眶:天不絕我啊……
她驚喜的都快暈了頭,忙一迭連聲的問道:“你怎麼樣?好點了嗎?頭還痛不痛?餓嗎?想不想喝點水?”
她一口氣問出了這麼多,看著那人呆呆的眼神,她又一拍腦袋笑著道:“我忘啦,你還是快點躺下吧,哪裡不舒服跟我說?!?
她推著讓他躺下,實在是因爲他能醒過來讓她太高興了,以至於都忘記了兩個人是生死對頭。哪知道慕凌飛只一動不動,眼光呆滯的看著她,聽到玲瓏的問話,他目光才驀地一動,然後猛然抱住腦袋,低聲叫道:“頭上痛痛……痛痛……”
頭痛啊,玲瓏又焦急起來,忙扶著他躺下,轉身便要去找那藥膏,她剛纔打定主意要走,那藥膏便轉手扔牆角里了。哪知她剛一起身,就察覺衣襟被人抓住了,她一低頭,正撞入一雙水汪汪的漆黑瞳仁裡。
等等,水汪汪?玲瓏驀地愣住了。
就見慕凌飛那雙本來漆黑如深潭的冰冷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她,裡面居然溢滿了淚水,如被九天雷劈,玲瓏徹底呆住了。
這個殺手黑蜘蛛居然在哭?這是神馬情況?
哪知道聽到他後面的話,玲瓏才徹底被雷了個外焦裡嫩!
就見那俊美冷酷到極致的男子突然一癟嘴,眼裡晶瑩的淚水就滑了下來,他看著她一臉委屈的道:“我的頭頭好痛……娘……”
聽到了他最後這個驚悚的稱呼,玲瓏徹底風中凌亂了,因爲吃驚太過,她連舌頭都有點打結了:“你……你……叫我……什麼?”
“娘啊?!焙谝碌臍⑹职T癟嘴,一雙晶亮的眼睛望著她,“你不是我娘麼?”
玲瓏徹底抓狂了,神啊,你不帶這麼玩我的吧?好不容易把他盼醒了,難不成他居然變成了個傻子?
“別叫我娘!”她驀地大吼,只覺得自己快被這詭異的情況搞瘋了,衝著那個發傻的人就咆哮道,“我可不是你娘!”
黑衣的男子被嚇住了,愣了一下之後,突然嘴一張就哇哇的大哭起來,邊哭邊道:“娘又不要小凌了,小凌說過會聽話的……娘別不要小凌,娘說什麼小凌都聽,哇哇……”
玲瓏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這……這還是那個冷酷到不行,千里追殺他們的那個天下第一殺手皇帝的貼身保鏢江湖人稱墨影的慕凌飛麼?她一定是看錯了,要不這廝就是被附身了?
想到第二種可能她驀地打了個寒戰,聽他還咧著嘴哭得那麼大聲傷心,她忍著滿心的煩燥,蹲下身來耐著性子哄道:“好了好了,你別哭了……”
“那娘還要不要小凌?”慕凌飛用手蹭了蹭眼淚,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著她。
玲瓏扭過頭,實在是受不了他一個英俊的大男人非做出這種天真表情的詭異狀況,含糊道:“呃……那個……嗯……要。”
這幾個字直說得無比艱難,要不是洞外太陽還明晃晃的照著,她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被附身了。
“哦,娘最好了?!焙谝碌哪凶域嚨仄铺闋懶Γ洳环劳蝗粨渖蟻恚е牟鳖i就在她頰邊閃電般的親了一口。
玲瓏又徹底被雷翻了,她捂著被偷襲的臉頰幾乎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待反應過來時立刻一張臉已漲成紫色,怒道:“你……你……”
要不是面前的慕凌飛還一臉天真的望著她,她直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的!
見到她臉上陰沉的怒色,黑衣的男子驀地被嚇了一跳,猛地向後縮去,怯怯的道:“娘……是不是小凌又做錯了什麼?”
玲瓏看得沒錯,在他那平時冰雪般無情的眸子裡此刻映滿了陽光,顯得水光瀲灩,無比天真!
一個俊美無鑄的大男子臉上驟然現出瞭如孩童般天真的表情,她只覺得心臟開始抽搐,怎麼看怎麼詭異。
而慕凌飛看她不答話,立刻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還好在他那聲哭聲要衝口而出前,她及時的止住了他的脣,看著那小子又一臉驚嚇的模樣,玲瓏哀嘆了一聲,撫著額問道:“那個……小凌……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聽她終於開口,慕凌飛高興了起來,飛快的答道:“當然記得了娘……我是小凌呀……”
“娘……娘……娘……”化成了無數聲回聲在她腦中盤旋,她深吸一口氣,怒力壓下渾身血液裡鼓譟躥蕩的怒火,耐著性子道:“我是說你的大名!”
“大名?誒?”慕凌飛歪著頭想了半天,有些疑惑的道,“娘就叫我小凌啊……”
玲瓏頭頂宛如一隻烏鴉飛過,再也忍不住怒氣,大聲吼道:“我是說你的大名!你爹叫什麼?你娘叫什麼?你爹給你起的那個名字!”
玲瓏的怒吼在山洞間迴盪,很明顯的嚇了慕凌飛一跳,他又往後一縮,大眼睛裡立刻漾滿了淚光,然而看著滿面怒氣的玲瓏又不敢哭出來,嘴癟著強忍著害怕結結巴巴道,“娘……我……爹爹姓慕……我……我叫凌飛……”
姓慕……凌飛?玲瓏鬆了一口氣,沒錯,還是本尊!
然而看著黑衣的男子那怯怯的樣子,她心裡一動,驀地衝口問道:“那你幾歲?”
“幾歲?”慕凌飛歪著頭想了想,伸出一隻手數了數,嘟著嘴唸叨,“一,二……”然後擡頭衝著玲瓏燦然一笑,“娘,小凌三歲了……”
黑衣的男子面容英俊到極點,在明麗的陽光下這樣燦然的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如同瞬間綻開的木棠般眩人眼目,如果不是玲瓏早已被他那個“三歲”雷得魂飛魄散,一定會流著口水撲上去大叫“帥哥”
然而眼下的她卻再也顧不得什麼帥不帥的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化爲了烏有,在他說出那個華麗麗的“三歲”後,玲瓏整個人都徹底呆滯了。
人類的語言已經無法再形容她悲催的心理了,如果有一個機會,她一定會對上天比個中指,然後怒罵一句:“我靠!”
她確定她穿過來就是被惡整的了!沒想到死裡逃生終於有了一線希望之後,老天居然給她來了這樣大一個驚嚇,堂堂的第一殺手墨影大人居然……變成了個傻子!
她這樣呆呆怔怔的站著,半晌不言不動,慕凌飛也縮在角落裡啃著手指不敢做聲。
陽光從洞外透進來,金色的光線中有一些灰塵在輕輕舞動,玲瓏怔了半天,忽然轉過身,飛快的把自己收拾好的包裹和那口大鍋又都扛在肩上,邁步就往洞外走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老天爺你愛雜玩雜玩吧,姐不奉陪了,管這個傻子是死是活,還是她先保命要緊!
她毫不猶豫的就往外走,哪知她身子剛一動,一條碩大的黑影就猛地撲了過來,一把就把她的腿抱住了,然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哭聲驀然響起,帶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嗚……娘,你真的不要小凌了,你真的不要小凌了!小凌說了不惹你生氣了,你爲什麼還要走……嗚……”
玲瓏的腿如被一條鐵臂箍住,一動也不能動了,待聽得那聲嚎啕大哭響起,她驀地一抖,拼命的掙扎著往外跑,天哪天哪,再不敢快離開這裡,她非得瘋了不成!
哪知道慕凌飛心志雖然退回了三歲,渾身的武藝卻一絲沒減,他那樣死死抱著她的大腿,玲瓏是一下子都不能動。
見娘掙扎的更厲害,顯見是一定要走,三歲的慕凌飛哭得更加厲害了,聲音直震得洞頂的塵土都簌簌往下落,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都蹭在了她的衣服上,嘴裡直叫道:“娘……你別不要我……小凌聽話……你別不要我……”
他也不會說些什麼,只是反反覆覆的哀求著“你別不要我……”
玲瓏被他吵得一個頭兩個大,身子又動不了,更是滿心的焦燥,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他安撫下來,她深吸了幾口氣,彎下腰去掰他的手,努力裝出一個溫和的笑臉哄道:“小凌乖……快放開……呃……我……”
她終究是沒好意識說出那個“娘”字,哪知道慕凌飛擡頭看了她一眼,就一臉倔強的道:“不!我不放開娘!娘會走掉的!”
玲瓏尷尬了,這小子都傻得只有三歲的智商了,還能看出她的意圖?她眼睛珠轉了轉,忽然低下身子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小凌乖……呃……我不走,你先放開我,乖……”
慕凌飛遲疑了,看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猶自掛著淚珠,不安道:“娘不騙我?娘真的不走了?騙人是小狗哦……”
“不騙不騙?!绷岘嚧蛑?,聽到他最後一句,臉上依舊笑瞇瞇的不動聲色,心裡卻忍不住怒罵道:你才小狗!你全家都小狗!
得了玲瓏的保證,慕凌飛才惴惴不安的放開手,他仰著臉,看著玲瓏在光影中模糊不清的面容,心下一陣不安,又緊緊拽著她的衣角,小聲的哀求道:“娘……你不要拋棄小凌好不好?小凌會很乖的……”
那樣身量修長的一個大男子縮在她的腿邊,微仰著臉,頰邊尚帶著淚珠,眼神楚楚可憐,宛如一隻即將被人拋棄的大型犬,玲瓏有一瞬間的心軟。
然而想到現下的處境,她剛升起的那抹同情又轉瞬即逝,現在外面冰天雪地難以找到食物,她又只剩下了半張餅,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這茫茫雪山,更別提再帶著一個心志宛如孩童的傻子了。
這個時候她要心軟,害死的無疑是自己,所以她堅決不能做什麼傻事!她想著,心腸復又剛硬起來,然而看這小子這麼執著的拽著她,還是先安撫好他再伺機逃走吧。
她打定主意,面上的神情更加柔和,彎下腰把慕凌飛扶起來,柔聲道:“小凌乖,地上涼,快到那兒躺著去。”
她扶著慕凌飛往草垛邊走,黑衣的男人直起身子來,修長的身形甚是高大,足足比她高出了兩頭,卻猶如一個幼童般無比聽話的任她牽著往前走。玲瓏把他推在草堆上躺下,對他笑笑道:“小凌的肚子餓了吧?我去給你找點吃的,你乖乖的在這裡等著?!?
她說著轉身就要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角依舊被他死死的抓在手裡,她無奈回身道:“小凌乖……放開……”
慕凌飛的肚子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聽她一說吃的,肚子裡立刻響起了一陣震天雷鳴,然而他更害怕玲瓏走掉,看她掰著自己的手指,搖搖頭道:“小凌不餓!娘不要離開我!”就是死死的抓著她的衣襟不放。
玲瓏無奈了,他的手指如鐵鑄般緊緊的拽著,任她怎麼掰都紋絲不動,這種情況下武力根本不能取勝,她只好耐著性子誘哄:“小凌最聽話了,快放開,呃……娘……餓了。”
爲了把這傢伙搞定,她還是厚著臉皮說出了那個“娘”字,心裡面一陣陣的羞愧,只覺得一向厚如城牆的老臉都有點發燒,暗自祈禱等將來他恢復正常了,想起這段用刀砍她的時候能下手輕點!
一聽說是她餓了,慕凌飛霍地放開了手,玲瓏剛鬆了口氣,就見他蹭的一下從草葉上蹦起,一臉笑容的道:“我和娘一起去找吃的!”
玲瓏當即望天翻了個白眼,再也懶得理他,轉身就往外走。她扛著一口大鍋,行走甚是費力,慕凌飛一把就把她肩上的鐵鍋和包裹拎了過來,笑瞇瞇的極乖巧的道:“我幫娘拿……”
玲瓏差點沒哭出來,那是她全部的家當啊,那個包裹是她從裡面的單衣裡抽出來的一層,包著慕凌飛的小銀刀,火褶子,還有她這些天在崖底採的一些小顆粒的黑色果子。她也不認得這是什麼,但是有一次看到一隻兔子在地上啃,她便也採了幾顆,吃下去以後也沒什麼腹瀉中毒的癥狀,她這些天便一直充當乾糧,這才能把餅子省了點。
現在慕凌飛把這些東西都拿了過去,還讓她怎麼跑路???然而她回頭看了眼人家高大的身形,迅速衡量了一下形式,搶是絕對搶不過來的,還是再另想別的辦法吧!
她一路走一路琢磨該怎麼辦,那小子就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也停,就像個尾巴一樣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她根本別想離開他一米之外。
玲瓏頹然迴轉山洞,既然這樣子根本逃不了,她又何必費那個力氣。她就不相信這丫都不睡覺了!
有了心理準備,她心下也不焦不燥了,徑自生火煮熱水,然後將那最後的半張餅撕開泡在碗裡。她心裡有氣,對慕凌飛幾乎是不聞不問,眼角都不瞟他一眼,就只顧吃自己的,心想他要是生氣趕了他走纔好呢。
哪知道慕凌飛乖乖的縮在牆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一聲不吭。只要她不說話,他便也不敢過來煩她,眼神始終怯怯的,生怕再惹怒了她一氣之下走掉。
玲瓏自顧自的吃東西,他的肚子早餓得震天響,望著她手裡的碗不停的咽口水,卻硬堅持著一聲不出,玲瓏只看到他的喉結不停的上下攢動,故意吧嗒嘴裝作很香的樣子,慕凌飛怔怔的看著她,半晌,眼裡居然慢慢漾起淚水,然後低下頭去,有圓圓的小水珠一滴一滴滴落下來,洇溼了他的鞋子。
玲瓏一怔,心驀地難受起來,那麼大的一個偉岸男子,此刻卻像一隻被欺負了的小狗,瑟縮在牆角,他低垂著頭,抽抽噎噎的哭著,卻始終不敢做聲。
玲瓏長嘆了口氣,心就像是梅雨天的宣紙立刻皺皺巴巴起來,她伸手便將剩下的半碗餅遞了給他,蹙著眉道:“喏,吃吧!”
抽泣聲頓住,黑衣的男子立刻擡頭,俊美無極的臉上充滿了驚喜,道:“娘,是給我的?”
玲瓏皺著眉點了點頭。
慕凌飛的眼神驀地一亮,正要往嘴邊送,卻又猶豫了一下道:“娘吃飽了嗎?”
望著他那雙如此純潔的眼,玲瓏無力的點點頭,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想著她?怎麼顯得她倒像是個壞人!
慕凌飛這才放了心,伸手便把碗裡的餅絲撈出來,往嘴裡塞去。玲瓏嫌惡的皺著眉,把手裡充當筷子的樹枝給他遞了過去,然後
做了個扒飯的手勢。
慕凌飛很快明白,笨拙的用樹枝開始往嘴裡扒飯。他早已餓得狠了,碗裡的那點餅絲哪夠,三口兩口便扒拉了乾淨,將湯都喝得淨光,末了還猶自用舌頭舔著碗沿。
玲瓏看他一副小狗的樣子,將碗奪了過來,慕凌飛擡頭看著她,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怯怯道:“娘,我還餓……”
玲瓏攤攤手,表示沒有了,臉色卻有些不好,憤憤的想,你餓?我還餓呢!這最後的半張餅她幾乎沒吃幾口就全被這傢伙吃了,居然還敢喊餓!她都不知道下一頓怎麼樣呢!
她把採摘的那些幹黑的果子扔了幾顆過來,慕凌飛嚐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但實在沒有別的吃的了,而他肚子裡又餓的厲害,只好委委屈屈的兜了一衣襟果子坐在角落裡啃。
玲瓏看他一舉一動都像個三歲小孩子的模樣,不覺有些好笑。
天色黑了下來,玲瓏給火裡多添了些柴,一時間洞中火光融融一點也不覺得冷了。她一直沒搭理慕凌飛,只等著他睡著了便趁夜跑路。
哪知道慕凌飛心裡特別不安,生怕這個不靠譜的娘跑掉,便一直目光炯炯的盯著她,跟貓守著只老鼠一樣。
眼見得洞外天色愈黑,他還一直瞪著兩眼沒有一點睡意,玲瓏忍不住了,回頭問道:“那個……呃……小凌,你還不睡嗎?”
慕凌飛搖了搖頭,乖巧的道:“我不困娘……”
玲瓏沒轍了。倆人又大眼瞪小眼的枯坐了一陣,她實在忍不住了,突然想起了一事,便柔聲問道:“對了,你說你頭痛,現在還痛嗎?”
慕凌飛點了點頭,指著後腦,一臉委屈的道:“這裡還痛痛,娘給吹吹……”他說著便湊了過來,玲瓏不自覺得便往後退去。
她對慕凌飛的靠近有陰影,此刻明知他的智力只有三歲了,卻還是不自禁的迴避,畢竟他現在的外形還是那個高大的具有侵略性的男人。
對於她的閃避,慕凌飛顯得有些吃驚,然後臉上便出現了一抹委屈黯然傷心。玲瓏想了想,忽然衝他招了招手道:“小凌,你過來……”
慕凌飛一怔,待反應過來時便眼睛一亮,歡天喜地的湊在她身邊,滿臉討好的笑意:“娘……”就像一隻小狗般,就差身後有一隻尾巴擺來擺去了。玲瓏忍著全身的惡寒,對著他柔聲道:“小凌乖,給我看看你頭上的傷口?!?
慕凌飛乖乖的把腦袋湊過來,然後把頭髮扒拉開給她看。待藉著熊熊的火光看到他腦後那個深可見骨的傷口時,玲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天她雖然爲他上藥,卻也是馬馬虎虎的拿著藥膏給他胡亂一抹,根本沒有仔細查看過他的傷處。
現在纔看得仔細,他的頭髮早已被幹涸的血粘在一處,撥拉開來才能看到那個寸許大的血窟窿。她想起他跌下來時後腦在那尖石上重重一磕,想來便是因爲如此腦中才受了重傷,也不知道他將來會不會好,還是一直就這麼傻下去!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心裡驀地有些難過,說到底他也是爲了救她才變成這個樣子,可是若不是他拼死追殺他們,她也不至於掉下來,所以說這事情錯綜複雜,根本理不清個頭緒。
慕凌飛看她臉色不好,忙安慰她道:“娘別怕,小凌不怕……小凌一點也不痛,娘別擔心……”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點也沒把自己的頭痛當回事,反而眼中滿是對她的擔心。他說著便湊了過來,居然自動自覺的將頭枕在了她的腿上,就那麼蜷著身子躺了下來,抓著她柔軟的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上,笑道:“娘幫小凌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從他躺過來的那一瞬,玲瓏的身子就驀地一僵,聽到他類似撒嬌似的請求,她的手就敷衍似的在他的頭髮上揉了揉,高大的男人閉了眼睛,喉中居然發出了類似小狗般的呼嚕聲,就像是舒服到了極點,玲瓏腦中靈光一閃。
她的手驀地放得更加輕柔,輕輕的撥弄著他的頭髮,慕凌飛於是更加舒服。他的眼睛微微閉著,修長的睫毛輕輕抖動,沒一會兒,鼻息便勻淨了下來。玲瓏一動也不敢動,僵著身子任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手一直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頭。
洞中火光熊熊,牆壁上映出兩個相依偎的身影,她驀地有些出神,突然想起了葉紹君。曾經他們兩人日夜在一起,這樣一起逃亡流浪的日子更是多不勝數,她一度都有那樣的錯覺,覺得兩個人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了。
而她孤寂了那麼久,身邊也終於有了一個長久相陪的人,她覺得很滿足,日子久了,便覺得對方就像自己的手足,再也無法分割的開。可是現如今,陪在她身邊的,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仇敵,曾經她恨不得置他於死地,哪裡想像得到有一日兩人會像現在這樣親近依偎,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世事難料啊……
她想著,手下的動作就有些慢了下來,看著牆上跳躍的影子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小君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終於回到了他葉家的軍營?自己的死他一定很難過吧,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像是他生命中偶爾濺起的一滴小水花,會隨著時光如流水般波瀾不驚的滑過去,最終便是全然的沉沒與忘記。
她閉了閉眼睛,讓自己把這些有點傷感的念頭甩出去。夜闌寂靜,只能聽到火燒枯枝的噼啪聲,一束皎潔的月光從洞口透進來,照得外面銀白色的大地更如塗了一層霜般。玲瓏看他睡得有些沉了,輕聲的喚了兩聲:“小凌,小凌?慕凌飛?”
慕凌飛呼吸勻淨悠長,顯見是睡得熟了,她輕輕把他的頭放下來,然後躡手躡腳的起身。她快速的收拾好東西,又把那口大鍋背在身後,然後站在洞口,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人。
慕凌飛靜靜的睡著,脣線分明的菱脣微微嘟起,明明是成熟男人英俊的臉龐卻意外的帶著一抹天真,讓他平日不經意便流露出的肅殺冷漠的氣質柔和了許多。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好夢,他的脣角微微翹起,臉上帶了一抹甜蜜的笑意。
玲瓏硬起了心腸,掉頭就走。心裡發狠般的對自己說:他是個成年男子,武功又那麼高強,求生的手段自比你多一千一萬倍,你又操什麼心?還是先顧自己吧,這茫茫雪山,你都不一定活得直去呢,哪有心思管旁人!
她想著,念頭便堅定了起來,把自己的狐皮大氅裹好,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雪前進。
前幾日的時候,她早已摸清了路線,知道想要出這個山谷便只有崖底的一條路,只要順著這條道走,早晚能出了塔林山脈。因此心裡也不急,只是埋頭順著崖底往前走。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半空一輪明月高懸,地下又白雪皚皚,崖底雖然山石嶙峋,但道路什麼的看得極清,行走也不太困難。只是一邊走,她腦子裡便不停的浮起剛剛慕凌飛帶著柔和笑意的那張臉,心裡便有些怪異的不舒服起來。
想到他楚楚可憐的對自己叫“娘……”想到他如小狗一樣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想湊過來又怕她呵斥的怯怯神情,想到他自從醒過來便一直不安的拽著自己的衣角,想到他一次一次的小聲哀求,“娘……小凌乖,你別不要我……”
想到他一個大男人臉上掛滿淚珠,眼神卻如一個三歲的孩童,那麼天真單純的看著她,臉上就如一張白紙,所有的心思都一目瞭然,即使她露出討厭嫌惡的表情,他的眼底仍然只有明顯晃的依賴與信任。
她越想便越心煩意亂,腳下便越走越快,彷彿離得那人愈遠,她便可以不再受這樣的愧疚折磨。心下又氣自己心軟,總是做這樣東郭先生一樣的事!那人就是一條惡狼,不,比惡狼還兇猛狠毒!想想他之前都是怎麼對你的?難不成這麼快便忘了?
玲瓏一邊罵著自己一邊努力往前走,腦中一時又想到慕凌飛之前的狠辣,下手那麼無情!從在齊王府中便想把她扔出去送死,再到之後碰到範青的車隊,只爲了找葉紹君一個人,他便辣手殺了整個車隊!還有他對自己做的那樣的事,數次的生死邊緣,難道都忘了嗎?
再想想她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還不是拜他所賜!莫說他現在只是撞傷了頭變傻了,就是他真有個什麼,也是活該!報應!
她狠下心想著,心腸又復剛硬起來。就這樣她腦中一時是他以前無情冷酷的模樣,一時是他現在的楚楚可憐,兩張臉在她眼前不住交替,到最後定格在她摔下山崖前他飛撲過來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臉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臉上,和下墜時他拼命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自己的一隻手卻被山石割的血肉模糊。
她霍地立住腳步,緊緊的咬著嘴脣,心驀地怦怦怦地跳動起來。明月無聲,靜靜的照著這個身姿纖秀的少女。
她忽然轉過身,拔腳便往回跑。
心底裡只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她終究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不管他再怎麼罪大惡極,他畢竟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況且他雖然武功高強,但現在只有三歲的智商,如果就這麼放著不管的話,他一定會凍餓而死!她可不想讓自己這輩子都心神不安,一直活在愧疚中!
算了,惡人自有老天收拾,她只求個心安便好,等將來他出了谷便再與她沒有關係了!
打定了這個念頭,她就一口氣不停歇的往回跑,又想到他一個人睡在山洞裡,如果醒來了該多害怕著急,心裡越發的焦急,不顧腳下直打滑一口氣跑回了洞裡,等一頭扎進去擡眼一看,卻驀地一驚,洞中四壁空蕩蕩的,哪裡有半個人影!
那傢伙哪兒去了?她轉頭四望,卻果然沒有黑衣男子的身影,她心下不覺有些焦急,又急急忙忙的奔出洞外四下張望,曠野寂寂,只有半空一輪明月無聲,卻哪裡有慕凌飛的身影!
玲瓏焦急起來,她緊緊咬著嘴脣,蹙著眉頭想,難不成是他發現自己走了所以追出去了?可是她這一路返回來,並沒有碰到人???而且他也沒有在這附近。她恨恨的跺跺腳,心下有了些怒氣,他一個智商只有三歲的傻子,到底能去哪兒呢?
還好這是在深谷崖底,她也並不擔心他出什麼事情,左右也只有這周圍罷了。她想了想,開始順著洞口的另一邊方向向上找去,沒一會兒便到了她那天墜下崖的地方,藉著銀色如霜的月光,老遠她就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蜷縮在一塊巨石旁。
她心下鬆了一口氣,放緩了腳步,慢慢走了過去,開口叫道:“慕凌飛,你在這裡做什麼?”
哪知他擡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復低下頭去,並不答話,臉上卻帶著一股令她心驚的冷漠,就像是恢復了之前的冰冷無情。玲瓏的心驀地一驚,難不成他的記憶恢復了?腦中有念頭一閃而過,她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她站在離他幾米處,看著那個對自己不理不睬的人,遲疑了一下,喚道:“小……凌?慕凌飛?”
她打定主意,一旦慕凌飛恢復了記憶,她立刻便轉身就走,絕不能和他在一起!
黑衣的男子聽到喚聲,並沒有擡頭。玲瓏心下一涼,正想自己是不是該馬上頭也不回的走掉,就眼尖的發現他的肩膀在微微的顫動,隱隱的有極低的壓抑著的抽泣聲,她滿臉愕然,猶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去,伸手撫上了他的肩。
掌下的身子抖動的更加劇烈,慕凌飛死死埋著頭,倔強的不肯擡臉,一聲不吭卻有壓抑的嗚咽聲不斷傳出來,玲瓏心下先是一鬆繼而涌起一股憐惜,偌大的男子蜷縮著身子哭得就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小凌……”她放低聲音柔和的喚,手掌輕輕摩娑著他的肩膀,一邊輕聲哄道,“你怎麼了?呃……乖……不哭……”
她實際沒有和小孩相處的經驗,也不知道該如何哄人,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大小孩,因此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話。
只是她的聲音甜美柔和,聽上去自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慕凌飛嗚咽了半晌,忽然一把就將她攔腰抱住,趴在她身上放聲哭道:“娘,娘,你別不要我!你別拋下小凌……嗚……我好怕……”
一個大男子像個孩子樣的伏在她懷裡痛哭,玲瓏怎麼想怎麼覺得尷尬,可是看他哭得那麼傷心,一時又不好推開他,只好尷尬的笑著:“呃……那個……娘沒有拋棄你啊,你看娘這不是回來了麼?”
“你騙人!”慕凌飛突然一把推開她,看著她滿臉憤怒,目光居然如冰雪般犀利,大聲道:“誰說你沒有拋棄我?那你剛剛做什麼去了?還有……你以前都扔過我一次了!”
“哪有?”玲瓏直覺的反駁,看他憤怒的樣子又稀奇道,“咦,我什麼時候扔過你一次了?”
“上次你和林叔叔把我騙到街市上,就把我扔掉了!那天的天氣也好好冷,娘騙我說買豆黃酥就把我扔在了餅店門口,後來我看見娘和林叔叔一起走掉,就在後面拼命的追,可我怎麼大聲喊你你都不理我!也不回頭!”
慕凌飛說著又哽咽起來,一雙明如冰雪般的眸中盛滿淚水,慢慢的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他一眨也不眨的望著玲瓏,眼底卻滿是那種黑色的絕望。
玲瓏只看得暗暗心驚,突然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一直跟在你後面,怎麼大聲的喊你都不理我,只顧得和林叔叔說笑!我的腳好痛,地上都是雪,娘卻不給我穿鞋子……”
慕凌飛斷斷續續的說著,神情悲憤痛楚,眼裡的淚水不停的留下來,順著他的下巴一滴滴跌落在雪上,洇出了兩個小小的雪窩。
他雙臂緊緊的抱著自己,身子在微微顫抖,那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保護自己的姿勢,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她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副畫面,冰天雪地中,小小的慕凌飛被母親和一個男人騙到外面,然後把他拋下,年幼的他跟在他們身後,拼命的喊著孃親,可是她卻只顧得和那個男人說笑,絲毫不顧忌蹣跚跟在身後的孩子。
她的心下突然有些難過,怪不得他長大後如此冰冷無情,大概是從被他的母親親手拋棄起,他就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吧。
慕凌飛再也沒有看她一眼,他轉過頭,用衣袖蹭了蹭自己滿臉的淚痕,然後咬著牙道:“你走吧!你不要我,我以後也再也不要你了!”
看著他一副對自己排斥的樣子,玲瓏走上前,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來,柔聲道:“小凌……”
慕凌飛倔強的沒有轉頭,眼淚卻又再次洶涌而出,玲瓏嘆了口氣,伸手就探上了他的臉,爲他擦去淚水。她沒有說話,就是這樣柔柔的替他擦著眼淚,慕凌飛淚水流得更兇,驀地一頭撲進了她懷裡,大聲哭道:“娘,娘……你別離開我,我好怕……”
他的兩隻胳膊緊緊的抱著她,就像是要把她勒進自己的骨頭裡,玲瓏暗暗咧嘴,卻耐著性子道:“好,小凌乖……娘不走,娘永遠不離開你,剛纔娘也不是要丟下你,只是去給你找點吃的!”
她一下一下的輕撫著他的背,聲音柔柔的,慕凌飛一下子驚喜起來,擡起頭道:“真的?娘剛纔不是拋下我自己走掉嗎?”
“當然不是了……”玲瓏微笑,面不改色的撒謊。慕凌飛的眼睛一亮,面上立刻破涕爲笑,他眼中還噙著淚水,面上的笑容卻如豔陽一般燦爛四射,玲瓏差點沒被他的俊美晃花了眼。
他透過眼中的淚水看著玲瓏,面上忽然有了一絲疑惑,道:“娘……你怎麼變了個樣子?”
玲瓏的心一跳,不動聲色的和他拉開點距離,微笑道:“什麼變了個樣子?”
“孃的樣子好奇怪……”慕凌飛皺著眉頭看著她,像是有什麼事想不通般努力的回想著,“娘以前不是穿黃色的衫子麼?還有頭髮是那樣的……”
他疑惑的看著玲瓏。玲瓏逃亡時爲了方便,一直都是做男裝打扮,頭髮只簡簡單單的在頭頂繫個髻,她身上穿著那身天青色的棉衣,外面披著那件狐貍大氅,整個人裹得像個肉球一樣,更別提衣服和臉都黑黑髒髒的了。
慕凌飛蹙著眉頭看著她,似乎是怎麼也想不通娘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玲瓏乾笑道:“呃……那個,娘當然不是以前的樣子了……”
她正想著該怎麼解釋,就見他用力的回想著,突然間抱住了自己的頭,臉上現出了一絲痛苦道:“娘,我頭好痛,好痛!啊……”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雙手抱著頭,面上神色痛苦不堪,幾乎要抱著腦袋往石頭上磕。玲瓏嚇了一跳,忙一把按住他,焦急的道:“肯定是腦後的傷口又發作了,你先別動,別想事情,我們先回了洞裡再說?!?
慕凌飛點了點頭,順著她扶的力道站了起來,果然不再追問她長相的事情,玲瓏暗暗鬆了口氣。
她扶著他到了山洞裡躺下,火早已熄滅了,洞中陰冷透骨。她先把火點燃,然後煮了一鍋雪水。又給他的腦後上了一遍藥,她看著只剩下了一個盒底的藥膏有些擔心,前些天她大手大腳的把盒中的藥膏幾乎一骨腦的全給他抹在了傷口上,現在他的頭還沒好,可是藥膏已經不多了,如果抹完了這點他還不好,那她可真就束手無策了。
慕凌飛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眼中一直帶著不安,手幾乎一直緊緊的拽著衣角,直到玲瓏向他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走,又溫言道他抓著自己無法做事,慕凌飛才惴惴放開她,眼睛卻猶自跟著她轉來轉去,目光就像粘在了她身上一般。
把水燒開後,玲瓏給他盛了一碗,可是慕凌飛的肚子餓得厲害,又哪裡喝得下水。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漆黑的眼睛看著玲瓏道:“娘,你不是去找吃的了麼?”
“呃……這個……”玲瓏一時語塞,她隨身帶的餅早已吃完了,採摘的那些黑色果子也被他啃了個淨光,她哪裡還有什麼吃的。只得指著外面道:“喏,現在天還這麼黑,娘沒有找到吃的,等明天早上再給你找好嗎?”
慕凌飛乖巧的點了點頭,雖然肚子依然很餓,卻聽話的躺了下來,再也沒有要過吃的。玲瓏鬆了口氣,挨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心底卻有些發愁。
食物是一點都沒有了,他們被困在這個冰天雪地的谷中,必須得馬上出去,否則兩個人一定會活活餓死。而慕凌飛的情況雖然糟糕,但她既然回來了,便不會再拋下他,只能明天帶著他一起跑路,至於能不能出得去,那真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洞中火光融融,烤得他們身上暖和,她累了大半夜,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卻不防身後的那個人慢慢的挨蹭了過來,伸手小心翼翼的攥住了她的衣角。等了大半天看玲瓏沒有動作,他的膽子驀地大了些,小心的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然後將臉貼在她的背上,聞著她身上柔暖的氣息,他臉上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意,才緊挨著她睡過去。
於是第二天早上,玲瓏是被一個纏壓在身上的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才醒的,她不耐煩的推了推,身上的重物卻一動不動。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見慕凌飛手腳並用,將她整個人都抱在懷裡,而且他的一條腿還在她身上搭著,和她臉對著臉睡得正香。
玲瓏正自睡夢中醒來,大腦還不太清醒,猛然看著貼得自己這麼近的一張陌生男人的無比英俊的臉,著實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這俊美男子緊緊抱著她,嘴巴微張,口邊尚淌著一絲口水,將他帥絕人寰的形象毀了個徹底,這纔想起來怎麼回事。
只是她和慕凌飛現在的情形實在是詭異,兩個生死相鬥的死對頭居然能這麼親密的摟到一起,讓她心裡實在是接受不了。
她忍無可忍的用力將他掀在旁邊,一看外面已經是豔陽高照了。
天光早已大亮,太陽明晃晃的照進洞來,慕凌飛被她一推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著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笑道:“娘……早啊?!?
他的笑容實在是比陽光更燦爛,惹得玲瓏的小心肝兒又撲通了幾下,她撇開頭,淡淡的應了一聲“嗯”就徑自起身。
決定帶他出去是一回事,但還是不要這麼親近好,萬一以後他想了起來,拿她滅口泄憤就不太好了,所以保持距離是王道。
她起來快速的收拾東西,今天要帶著慕凌飛出谷,所以她得早點準備。乾糧已經沒有了,她準備出去再採一些黑色的果子,雖然難吃些,但總比沒有吃的餓死強。
她準備把慕凌飛留在洞裡,但他被她嚇怕了,死活也不肯一個人待著,她無奈,只得帶著他一起。
此時在玲瓏的心裡,儼然已經將他當成了一個拖油瓶。他頭上的傷沒好,背後被葉紹君打得那一掌看樣子也不輕,已經接連幾天聽他不停的咳嗽,有時還會吐出些血沫,但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