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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7章 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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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被冷不丁的喝聲嚇了一跳,待看清楚,撫著胸口癱坐在椅上連連道:“這小公子進來也不打聲招呼,嚇死我老婆子了。”

小君纔不管她這些,一步上前就揪住了她胸口的衣領,滿面寒霜的怒喝道:“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妾室?”

王婆子顯然被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到了,連連哆嗦著推他,一時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想幹什麼?”

玲瓏忙上前把婆子從他手裡解救出來,一邊安撫著婆子一邊回頭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一會兒。”正太簡短的答,卻皺著眉頭盯著王婆,目光雪亮如劍,王婆子毫不懷疑,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她現在早已被砍成八百塊了。

阿彌陀佛,這小哥是誰呀,生得這麼好的相貌,倒像是殺神託世一樣。王婆子心裡驚懼,身子不停的往後縮,生怕這漂亮小哥再發起狂來,上來給她一下子。

“媽媽受驚了,這是舍弟,一向嬌縱慣了……”玲瓏笑瞇瞇的安撫,只是這話裡實在沒幾分誠意。

什麼嬌縱慣了?這根本就是個山霸王,王婆子心裡不停腹誹,然而一聽是玲瓏弟弟,面上復又強硬起來,作出幾分顏色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婆子好心好意的來說親,就這樣對我老婆子?那以後誰還敢上門給姑娘做媒!”

“媽媽息怒,舍弟年幼,您老人家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玲瓏隨手給她倒了一杯茶,陪她在旁邊坐下來,柔聲道,“玲瓏有一事不明,剛剛媽媽說的妾室是什麼意思?玲瓏不明白。”

王婆子還是有些神色不愉,嘴裡絮絮叨叨著,小君一眼瞪過來,喝道:“快說!”

他人雖還是少年樣的漂亮,但這一怒起來,著實有些煞氣。王婆子不敢和他對視,轉頭對著玲瓏道:“不就是範夫人麼,說是迎姑娘進府給大公子做側室。”

“做、側、室?”玲瓏一字一頓的重複,能感覺到自己的咬牙切齒。

“可不就是做妾室!姑娘這身家,難不成還想做明媒正娶的夫人?”王婆子心下有氣,說話便也不怎麼好聽。

“那範青知道嗎?”玲瓏耐著性子問。

“那當然知道了,要不然我能上門來說親嗎?”王婆子一臉理所當然,她看了玲瓏一眼,面上現出一絲嘲諷,“姑娘別說是不知道這事兒,範家大公子早已定下了淄陽巡撫家的小姐,過了開春就成親,爲著大公子喜歡你,夫人才作主允了你一同進門!”

“一同進門?”玲瓏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可不是!”王媽媽冷笑起來,“姑娘知足吧,淄陽城多少姑娘小姐都做夢想嫁進範家呢,別說是側室,就是姨娘通房想做的也多的排到大街上去,誰不知道一進範家那可就是麻雀變鳳凰,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也別不知好歹,就你這家世,能進去那是祖上燒高香了!”

她扭過頭又低聲音嘀咕了一句:“就這樣還夢想著做正房夫人呢,真是笑話。”

她低著頭,自然沒看到玲瓏的臉色。玲瓏怒極反笑:好一個範青啊,你還真敢打我的主意,居然還想讓我做妾!好,我讓你全家都成妾!

旁邊小正太初時聽得臉色鐵青,一轉頭瞄到了玲瓏臉色,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笑意,反而雙手抱胸,優哉遊哉的準備在旁邊看熱鬧。

“確實是玲瓏不知好歹了,麻煩媽媽先回去,那件事容玲瓏再想想。”玲瓏笑得甜甜的,殷勤的扶著王婆子起來。

“這還差不多。”畢竟之前得過她的銀子,王婆子也不好做得太過,就勢站起來,邊向外走邊道,“你還是好好想想吧,大公子喜歡你那是你的福分,就你這身家,能做個妾就不錯了。”

“是是是,媽媽說的對。”玲瓏一直扶著她走到門邊,笑道,“那媽媽慢走,玲瓏就不送了。”

王婆子應著,一掀簾子正要出門,哪知道身後玲瓏面色陡變,柳眉豎起,撩起裙子一腳就照著王婆子肥肥的屁股踹了出去。

變故突然,王婆子猝不及防下一個趔趄,整個人都像前撲去。胖胖的身子像一個圓球,立時滾做一團。

“哎哎媽呀,殺人啦……”殺豬般的慘嚎立時劃破院子上空,直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小君皺了皺眉,過去一把拎住王婆的後頸,一下子就扔出了院外。可憐王婆子被跌得七葷八素,回頭看見小君兇神惡煞的樣子咧開嘴就大聲嚎哭,一時眼淚鼻涕直下,直糊了滿臉,連滾帶爬的滾出了院子。

玲瓏好整以暇的整整了裙角跟了出來。鄉里鄉親看熱鬧的人本就圍在門外,還有那十數個箱子和車伕,冷不丁看到王婆一個碩大的肥胖身子像個球一樣滾了出來,都嚇了一跳。

王婆子釵橫鬢亂,頭髮披散著,涕淚齊下,和著臉上的白粉糊在一起,身上又滾了一身的雪泥,樣子實在有些慘不忍睹。她一看到外面聚集的人羣,像是立時有了底氣,扯開大嗓子就嚎了起來:“我的個老天爺呀,花家姐弟要殺人啦……”

門外的衆人自然搞不清楚狀況,但一看到有熱鬧可看,立時都圍了上來,連那些車伕都趕忙跑過來問王媽媽怎麼了。一時間花家大門外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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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媽膽氣更壯,邊嚎邊往地上一坐,拍著地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玲瓏的不是。

玲瓏正在此時出來,再不復往日笑嘻嘻的和善模樣,寒著一張臉,柳眉倒豎,指著門外那些箱子厲聲道:“回去告訴範夫人,我玲瓏就算家再貧,也斷不會給人做人妾室,把這些東西擡回去,今日的事便罷,再敢上門騷擾,別怪我玲瓏不客氣!”

村裡人向來見慣了玲瓏笑瞇瞇的樣子,哪裡見她這樣疾言厲色過,再一聽是個什麼府想擡她做妾,一時大譁,紛紛交頭結耳議論起來。

王婆子一下子跳了起來,如果不是幾個趕車的漢子攔著,怕不是要衝到玲瓏跟前了。她蓬頭亂髮,張口就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範府讓你做妾是看得起你,如果不是爲了你長得尚有幾分樣子,你以爲大公子會看上你?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別給臉不要臉!今天老孃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厲害!”

她身後跟著十多個車伕壯漢,自然不會再怕玲瓏和正太兩個小孩子,又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臉,心裡早就惱怒得不行,因此是張口就罵,越罵越難聽,再無顧忌!

玲瓏挑著眉聽著,漸漸臉上似笑非笑,覷了王婆子一眼,輕笑道:“我不知好歹?好!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不知好歹!”

她身後的小君早就越聽越臉寒,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向王婆子走去。王婆子白著一張臉慌忙後退,向其他人身後躲去,嘴裡直叫嚷著:“你幹什麼?你想幹什麼!來人,快來人!”

那些車伕哪把小君一個孩子放在眼裡,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哪知小君猛一發力,速度快得似乎身一瞬間化爲了一道影子,穿梭在衆人之間,左邊一掌右面一腳。只聽得“哎喲”呼痛聲不斷,轉眼間,周圍的一圈大漢已人人臉上印了一個紅巴掌。

衆人沒有想到一個小孩子居然如此厲害,都是驚呆了。玲瓏先時還擔心他冒冒然出頭會受傷,準備什麼時候就拉著他跑路呢,然而一看這小子的身手,玲瓏徹底興奮了,這這這,簡直就是武林高手呀。她一高興,就在旁邊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小君,你好帥啊!”

小君百忙中翻了個白眼,這女人,大概又把他當成街頭賣藝的了!不過,這帥是什麼意思?他速度不停,揍完一圈人之後,徑自來到一個箱子前,那羣人大概看出了什麼,急得大吼:“這小子要幹什麼?快攔住他!”

話音未落,小君已彎腰搬起了一個箱子,那羣人慌忙撲了上來,漂亮的少年滿目不屑,一腳一個就踹了過去。

眼看著只是一個平常的少年,只是普普通通的幾腳,居然沒有人能躲得過,全部中招。那些大塊頭的漢子連滾帶爬的滾成一堆,齜牙咧嘴的呼痛聲連連響起,現場立時亂作一團。那些鄉親早就一窩蜂的跑開,躲得遠遠的看熱鬧,更有那腿快的早跑回去宣傳,一時間四面八方,甚至連樹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孩童,場面一時蔚爲壯觀!

小君搬起了箱子直接就照著地上用力砸了過去,箱子應聲而裂,裡面的綢緞錦衣滾成了一堆,那些上好的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衆人立時“譁”的一聲,小正太幾步走過去,直接拿起那些衣物,看也不看,三兩下便撕成了碎片。

王媽媽剛亂時便躲得遠遠的,此時卻躲在一旁撕心裂肺的扯開嗓子嚎叫:“做孽呀,這天殺的,這多好的東西呀……”

玲瓏卻在旁邊吹了聲口哨,大聲叫道:“小君,幹得好!加油!”圍觀衆人齊齊無語,看向她的眼神立時崇拜了許多。

現場已經亂成一團,眼看著小君殺神一樣又走向下一箱,王媽媽徹底慌了,連連驚叫:“快攔住他!快攔住他!”但她自己卻是再不敢上前一步,那些大漢看到小君的身手,哪個還敢靠上去,更何況王媽媽又不是範府的主子,因此任她呼喊了半天,衆人裝死的裝死,躲開的躲開,卻是沒一個再往前湊。

小君走到第二箱前,毫不客氣的依舊拎起來,一把就向旁邊的一塊大石上砸去。箱子散開,這回卻是一些女兒家用的上好的胭脂水粉之類,金粉殘紅香膩膩的胭脂立時灑落一地,和著滿地初化的雪,雪白中帶著豔紅,煞是惹人眼目。

那些男人家尚沒覺得什麼,女人們卻齊齊心疼,直呼可惜!

小君腳步不停,一會兒功夫,十數個箱子全被他砸了個遍,一時間珠釵首飾,衣物錦緞,瓷器用具全滾在泥濘裡,滿地狼籍。

王媽媽又急又氣,又痛又怒,撫著胸口連連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再看小正太,卻是面不改色,一身雪青色的長袍棉衣更襯得他身形挺拔,如玉樹臨風,周圍多少小姑娘暗中紅了雙頰。

玲瓏一個箭步就躥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瞇瞇的道:“幹得好!回去有賞!”

少年聞言翻了個白眼,立時將他英明神武的形象破壞怠盡。

玲瓏慢悠悠的走到王婆子跟前,那婆子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後退,驚叫道:“你你……幹什麼,我告訴你……你可別胡來……我……我……我可是刺史府派來的金牌大媒!”

她總算是想起來自己是刺史府派來的人了,一時膽氣又壯,指著玲瓏連連怒喝道:“你們這些刁民,居然敢幹出這種事情,難道就不怕我稟告刺史大人把你們都抓起來嗎!”但眼前的情形明顯不受她控制,一時只顯得有些色厲內茬。

玲瓏纔不管她叫囂些什麼,只是笑瞇瞇的走近,柔聲道:“王媽媽,我好怕哦,你要是告訴刺史大人了,把我們都抓起來可怎麼辦?”

“那你還敢……”王婆子以爲她真心害怕,然而一擡頭看到玲瓏笑嘻嘻的神色,一句話又及時嚥了回去。

玲瓏笑嘻嘻的湊近她,小聲道:“如果刺史大人要抓我們,我們也只好先去和王媽媽打個招呼了,你說,我弟弟會不會把王媽媽的家也砸了呢?”

威脅!赤果果的威脅!王婆子氣得咬牙切齒,卻也知道她敢說,就一定敢做得出來!這個……這個……恨了半天,她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膽大包天的少女,只是知道範夫人這回是看走眼了,看這女子外表柔柔弱弱的,哪想到居然是個硬茬子!又暗自後悔自己怎麼接了這麼個活兒,本以爲是個窮家少女,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還不知道怎麼高興呢,自己不用多費脣舌就能得一筆賞錢,哪想到居然是現在這個局面。

看著地上的一團亂,她暗暗頭疼,還不知道回去該怎麼和範夫人交差呢!

玲瓏直起身,目光向周圍微微一掃,衆人心頭微凜,只覺得那立於一地狼籍中的婷婷少女的一雙眸子居然無比瑩然清明,她看著衆人微微一笑,朗聲道:“衆位的父老鄉親做證,皇天在上,玲瓏今日在此立誓,此生絕不與任何人爲妾!管他是達官顯貴,還是富可傾國!玲瓏日後嫁的夫,須得以玲瓏一人爲重,一生只有我一妻,若能做到,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貧賤乞丐,玲瓏一生敬他愛他,伴他白頭。若有違背,玲瓏便拼著一生孤獨,又有何妨!”

玲瓏一番話落,周圍立時鴉雀無聲,衆人皆張口結舌的看著她。莫說她當面拒婚太過震驚,光是她這一番話的內容就足夠驚世駭俗的了!哪有一個適婚少女當衆表明擇夫要求的?還說什麼“敬他愛他,相伴白頭”這麼大膽的話在民風保守的大秦國那些閨中女子是想都不敢想,更何況喧之於衆,那些古板的老夫子若在,怕不得當衆跳起來,斥之“蕩婦”了。

玲瓏慷慨激昂的說完後,看看衆人被震得呆怔的表情很滿意,對著王婆子笑道:“媽媽就把這番話回給範夫人便行了,今日之事玲瓏多有得罪,還望媽媽萬勿見怪。”

她說著邊扶了把早癱在地上的王婆子一把,給她撣了撣衣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笑瞇瞇的道:“對了,差點把這個忘了,這個媽媽大概是不希罕了,那玲瓏就收回來了,省得給媽媽添堵!”

說著,她順勢在王婆子袖裡一摸,把早先給她的那兩錠銀子又收了回來,又回頭衝小君招了招手,二人再不理會身後其他各式各樣的目光,徑自轉身回家,小正太進門後,還不忘把大門“砰”的一聲甩上。

王婆子被震得終於回神,接著差點沒氣得吐血三升。這這這,這都一傢什麼人哪!

那些大漢此刻都活了過來,一邊假裝大聲呻吟,一邊東倒西歪的爬過來,都問起王婆子怎麼辦,此刻衆人倒是心齊,一律以王婆子爲首。這東西都被砸成這樣了,回去總得有個人交待啊。

王婆子看著這些人臉色又扭曲了半天,然後咬牙切齒的一跺腳:“走!”

進了屋,小君的臉色還是陰著,玲瓏倒了一杯水推到他跟前,滿眼的讚歎驚訝崇拜:“沒想到呀,你居然這麼厲害!噼裡啪啦幾下就把那些人打散了。”

小正太撇撇嘴,對她這種低級的讚美不屑一顧。

“不過這下子可麻煩了,範青他媽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怎麼辦呢?要不乾脆跑路好了,可是這都快過年了,她老公又是一州刺史,我們又能去哪兒呢?還有,我準備了那麼多的年貨,難道都要丟掉嗎?太可惜了……”玲瓏有些苦惱的嘀咕,剛撒氣的時候是爽,可闖了禍後怎麼收拾爛攤子才叫人頭疼。

“什麼叫老公?”小正太在旁邊好奇的問。

“就是她男人的意思!”玲瓏走到牀邊一下子倒了下去,四仰八叉的癱在上面。看到他毫無形象的樣子,小正太皺了皺眉,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她,突然道:“你剛纔說的話,是真的嗎?”

“什麼話啊?”玲瓏大大咧咧的道。

“就是,你說要嫁的丈夫,一輩子只能娶你一個?”

“當然是真的啊。”玲瓏一下子坐了起來,面上反而露出些好笑的神色,“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難不成我喜歡有人跟我分享男人,一三五去別人那裡,二四六再想起我?”

“那……你只能嫁給窮人了。”小正太沉默半晌,得出結論,末了又加了一句,“窮男人也有可能娶妾。”

“那我就休了他!”玲瓏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對她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她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娶兩個老婆的男人!

“那要是,他是迫不得已才娶別人呢?”小正太想了想道,又補充了一句,“可是他心裡面只有你一個人!”

“那也不行!”玲瓏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個梨啃得津津有味,邊含糊道,“在我的字典裡,就沒有迫不得已這一說!如果他實在是‘迫不得已’要娶別人的話,那我也可以‘迫不得已’的找別的男人,這才公平!”

“那怎麼行?你是女子!”小正太勃然大怒,被玲瓏的話氣得臉都紅了。

“女子怎麼了?”玲瓏輕哼了一聲,臉上現出一絲嘲諷,“都是你們這些古代的大男子主義,才餘毒了多少無知的女子!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只許你們左擁右抱風流快活,我們就得在家裡給你們守身如玉?”

“難道不是嗎?”小正太大聲道,“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這才叫三從四德!”

“放屁!”玲瓏直接一個梨核砸在他頭上,聲音比他還大的吼道,“憑什麼!”

“你你你……你簡直就是……”小少年被她氣得直跳起來,然而就是了半天,也只恨恨吐出了兩個老掉牙的評語,“悍婦!”

“切……”玲瓏擺擺手,懶得跟他計較,只是躺回去淡淡的道,“小屁孩兒,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我也管不著!但我不一樣的,在我的字典裡,絕對沒有共夫二字,而且在我的家鄉里,也絕對沒有這樣三妻四妾的情況。”

她想了想,又接著道,“也許私底下也有,但在明面上,永遠都是一夫一妻。那裡的大部分男人都很尊重女人,不會將女人視爲自己的獨有財產,隨意打發變賣,大部分的夫妻都是因爲相愛才在一起,恩恩愛愛的白頭到老,這纔是婚姻的本質。”

她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部小說裡的經典臺詞,心有所感的低聲念出來:“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是這樣的嗎?”小正太明顯有些疑惑,這樣的地方他怎麼聽都沒聽過?卻明顯被她的最後一句震住了。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美好的感情啊,那樣的境界是這裡的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也追求不到的吧,可是聽起來,卻又怎麼這麼讓人嚮往呢?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從那以後,小正太看玲瓏的目光明顯不同了,常常望著她若有所思。每次看他呆怔的樣子,玲瓏就忍不住就想調戲他,咳,誰讓她這段時間已經調戲他上癮了呢。只是小君似乎越來越熟悉她的做風,從開始的面紅耳赤到現在的面不改色,臉皮似乎越來越厚,直讓她少了很多樂趣。

那天大鬧過後,玲瓏提心吊膽了兩天,如果不是因爲這大冬天的實在沒地方去,她早捲鋪蓋腳底抹油溜了,可讓她奇怪的是,範夫人卻沒了動靜,那件提親的事似乎就這樣不了了之。只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天的事件經過人們繪聲繪色的口口相傳,到最後是愈演愈烈,村民看玲瓏的目光明顯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走在哪裡身後都有人指指點點,時不時有人就在她身後小聲道:“她就是那個砸了人家聘禮的花玲瓏呀!”

“可不是!聽說她都上花轎了,還把迎親的那些人給揍了!果然是個悍婦呀!”

“哎呀,這樣的女人將來誰敢娶喲!”

玲瓏的眼角抽了又抽,無比佩服村民添油加醋的編故事本事,但她又不能把那些嚼舌頭嚼的興高采烈的三姑六婆們都抓出來揍一頓,因此是鬱悶非常!至此後,她的名聲在整個花家村盡毀。凡此種種,讓她想起那個始作俑者便有些咬牙切齒,範青!你小子還真敢想啊,居然敢讓她做妾,讓她再見到他,不活活拔了他的皮。

許是她念叨的太勤了,這是傍晚,天剛剛擦黑,玲瓏正要關大門,卻發現外面的老槐樹下影影綽綽的站著一個人。

那黑影一動不動,卻在玲瓏關門之際突然躥了過來,口裡叫道:“玲瓏,是我!”

玲瓏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剛要開始尖叫,就著最後一線光亮猛然看清了這人面容,她立時勃然大怒,拍著胸口道:“死範青,你這是要嚇死人了……”她剛說了一半,猛然想起這人做過的事,心頭怒火立時躥起,柳眉倒豎,一拳頭就揮了過去,怒喝道:“範青,你居然還有臉來?”

玲瓏一拳打到他胸口,才發現那人不閃不避,這時要收手也來不及了,他就那麼幹站著硬生生受了玲瓏一拳。

玲瓏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待打了過後,看這人一動不動,她才怒火稍熄。她狐疑的看向他,這才發現範青身上風塵僕僕,似乎是剛從哪裡趕過來,平日裡一身潔淨的青布棉衣上濺滿了泥點,連腳上的一雙鞋子都裹滿了泥。

他的臉色幾天不見似乎憔悴了很多,臉頰凹陷進去,眼中佈滿紅絲,連嘴脣都乾裂開來。他看著玲瓏,目中似乎有些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只低低道:“對不起!”

“對不起?刺史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可不敢當!”玲瓏臉上是毫不留情的譏諷,對那件事她實是惱火之極,因此現在即使看他形容狼狽,她也毫不心軟。玩苦肉計麼?對不起,她不

吃這套!

“玲瓏,你聽我說……”範青似乎要急著解釋什麼,玲瓏卻柳眉一豎,怒道,“玲瓏?玲瓏也是你叫的麼!”她說著就再不理會他,隨手一用力,就要將大門磕上。範青卻急忙伸出一隻手,將大門抵住,玲瓏徹底火了,喲呵,這人還賴上了!她用力推了推,大門紋絲不動,她不由的厲喝道:“撒手!”

範青低頭看著她,始終不動,高挺的身子如一座山一樣堵在她跟前。看著玲瓏的疾言厲色,他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玲瓏姑娘,請你容在下說句話,等在下解釋完,你要打要罰我決無二言!”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難不成你要跟我說這整件事都是個誤會?”玲瓏冷笑著。

範青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深邃的井,就這樣沉默的看著她,良久,卻終是低低的一嘆,道:“這件事的確是個誤會……”

你大爺的!玲瓏差點就爆粗口了,看著這張曾經讓她覺得帥到爆的臉只想一拳揮過去。你丫的還要不要臉啊,這件事弄得水龍灣人盡皆知,她花玲瓏的名聲盡毀,結果你丫的跑過來,輕描淡寫的告訴我這只是一場誤會?玲瓏聽到自己忍不住霍霍磨牙的聲音。

“不是那樣子的,母親來找你我並不知道,包括那天的事情,也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意思!”範青看她臉色不對,急急解釋。

“是嗎?看樣子是我錯怪你了?刺史公子?”玲瓏怒極反笑,瞬間對這人鄙視到極點,出了事就全推到母親頭上,怎麼會有這麼沒有擔當的男人!虧她當初還覺得他人長得帥,品性又好,真是眼睛長反了。

“你不相信?”範青看著她的神色一愣,臉色隨即黯然下來,低聲道,“對不起玲瓏妹妹,這件事我很抱歉,可我說的都是實話,我這幾日一直在淄陽城中,直到聽說了這件事才連夜趕了回來。”

“喲,這就奇怪了,你沒說過,你媽怎麼就知道我了?還擅自作主把我給聘下,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知道。”

範青垂了頭,眼睛看著別處,輕聲道:“母親曾問過我有沒有心儀的女子,我就說了你的名字。”他看了玲瓏一眼,又道,“那日送了你簪子後,本想著哪日向母親說明情況,再正式迎你過門,哪知道爹爹派人來說有急事,急召我回淄陽城,自我走後,母親便打聽到了你,瞞著我過來看你,並私自下聘。”

哈!哈!哈!玲瓏差點沒仰天大笑出來,這人是說天方夜譚呢吧!先不說她並沒迴應過他的意思,嫁不嫁他更無從談起,這人怎麼就敢大刺刺的說迎娶她?還是正式?她目中再也掩不住對他的鄙視,擡高下巴譏誚道:“迎我做什麼?你的通房小妾?那個巡撫小姐願意?”

“那門親事母親說了許久,我始終沒有同意。”範青看著她,目光平靜,只是聲音有些木然,“後來爹召我回去,便是爲了這件事,說由不得我不同意,我再反抗,便將我關了起來。”

範青目光移至別處,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後來母親親自來勸說爹爹,爹卻始終不同意,並且說和巡撫家親事已定。我絕食三日,尚且不能動搖他分毫。母親終是心疼於我,纔會來找你,想將你一併娶過。”

夜幕漸攏,只有門上的一盞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少年的聲音很低,卻無比清晰的一字一字傳進玲瓏耳中:“玲瓏,我對你之心可昭日月,我從沒有輕視過你之意,更不會讓你做側室,那件事你不用擔心,只望你……莫怪我就好。”

他在這裡表白的情深意重,玲瓏卻越聽越莫名其妙,大哥啊,我和你通共好像沒見過幾面吧,你怎麼就能對我之心可昭日月了?這些古人的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有時間得好好研究一下,這麼二的人她還真沒見過!

她心下不停腹誹,面上卻越來越不耐,乾脆趁這個機會和他說清楚算了,她清了清嗓子,打斷他道:“範公子,不知是你記性不好還是理解有偏差,我好像並沒有答應過你什麼吧?”

範青一愣,她不待他說話,就接道:“那是你的事!你我萍水相逢,我感激你助我良多,又見你人品不錯,是一值得結交的良友,然而僅此而已,我對你並無其他的心思!之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至於你是不是刺史公子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明白了嗎?”

範青顯然是有些受傷了,沉默著看著玲瓏,眼神黯然。加上他一身狼狽,頗有點像只被拋棄的狗狗,玲瓏撇開頭,抽了抽嘴角,心裡不停的唸叨:裝什麼可憐裝什麼可憐……

“還有這個,還給你,以後你還是看準了人再送吧!”玲瓏飛快的從兜裡掏出範青之前送的那隻簪子給他拋過去,飛快的就要關門,古代自作多情的男人真多,她還是不要跟這種人扯上關係了。

正要關上門之際,範青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焦急的道:“玲瓏,你聽我說……”

玲瓏面色一沉,怒道:“我說的還不句清楚嗎?放手!”她現在的名聲本來就不堪到極點了,雖然現在是傍晚,但保不準門外有個什麼人經過,看到他們拉拉扯扯的樣子,她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只說一句……”範青知道一撒手她就再不回頭了,因此說什麼也不放,牢牢的握著她的手臂。男子掌心特有的熱度傳了過來,雖著隔著衣物,玲瓏還是覺得彆扭,不由的更怒,拔高聲音道:“放手!”

兩人正拉扯間,突聽得一個聲音厲喝道:“放手!”二人剛一回頭,一道黑影就迅疾的撲了過來,一道雪亮的刀光帶著風聲照著範青兜頭劈去。

卻是剛從外面回來的小正太,他不知從哪裡弄到一把刀,一回來就看到範青正在對玲瓏拉拉扯扯,當即就怒火飆升,直撲過來,眼見刀光霍霍如織成了一張密網,把範青整個人都罩在裡面。

玲瓏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在旁邊急喊:“小君小君,別傷了人!”刀槍無眼,她可不想看到小正太在她面前玩大砍活人,雖然她見過他被砍得像個破袋子,但不代表她就能接受眼前的流血。

再說聽範青一解釋,她氣也消了大半了,這孩子也是被逼婚的,看樣子還是剛從他爹手底下跑出來,之前的事他又不知情,算了,她一向冤有頭債有主,這次的事就算過了,只是看這孩子也是個實心眼,她雖然還有氣,但不想招惹他是一回事,也不代表她想把他砍成破布啊,更何況人家還是刺史公子,正經的官二代啊。

她這邊急得跳腳,小正太卻是下手毫不容情,刀光爍爍,招招不離範青大腿和胳膊,看樣子不給他卸下一塊來是誓不罷休。範青初時被逼得手忙腳亂,幾招下來,沉下心來應戰,雖還有些左支右拙,但小正太刀光再快,都是險險的貼著他的身體滑過,居然一時半會兒都傷不到他分毫。

“咦?”玲瓏驚訝的一聲,原來這個範青也是個會功夫的,看著他二人你來我往,拳腳刀光霍霍,真是比看武俠片還精彩呢,還是現場4D版的,她終於恍然,原來她穿越的是個武俠世界。

小君早對這人憋著火了,好不容易逮住他,下手自然狠辣。玲瓏看不出誰的功夫更高些,但小君拿著刀,明顯的更佔便宜,時間一長範青就有點支撐不住了,連叫了好幾聲:“住手!”

小正太哪裡管他,緊緊繃著個俊臉,手下是一下快似一下。範青迅速做了決定,覷了個空隙便跳出了圈外,衝著玲瓏喊了句:“我下次再來。”提氣幾個縱落,人已在遠遠的幾十米之外。玲瓏張大了嘴巴一臉驚歎:哇,輕功!

小君沒有去追,然而一回頭看到玲瓏的神色,臉刷的就沉了下來,一把拉玲瓏進屋,把大門重重鎖上,才轉頭悶聲悶氣的道:“我也會!”

玲瓏愣了半天才搞清楚他說的是輕功,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追著他一迭聲的問:“你也會那樣是不是?你最多能跳多高,會飛到樹上嗎?你能跑多快?我聽人說輕功的最高境界是走沙無印,踏雪無痕,你能做到嗎balabala……”

小正太張大嘴巴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的看著她:“你腦子進水了吧?走沙無印,踏雪無痕?你以爲你是什麼?樹葉嗎!”

“不行嗎?”玲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暗自嘀嘀咕咕:“我就說這是武俠世界,不是科幻世界麼……”

“那個範青怎麼回事?怎麼還敢上門?”小君一臉不悅的道。

“哎呀,是這麼回事了……”玲瓏邊走邊向他解釋,誰也沒有注意到房子後面的樹上,有個黑影一閃,接著無聲無息的滑開了。

二月二十九,是玲瓏的生日,前世總是一個人,現在好不容易身邊有人相伴了,她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雖然家裡只有兩個人,但因爲有錢了,她也是儘量弄得齊齊全全。不可能像前世一樣吃蛋糕,她只能自己蒸年糕,剁肉餡,包餃子,燉煮各類雞魚骨頭,準備各種乾果點心。她一大早就泡在廚房忙活,時不時就有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飄出來。

小君出去砍柴了,這兩天用柴量大,她乾脆讓他多砍一些囤在廚房裡。唯一讓她鬱悶的是,這幾天範青天天過來,不管她是疾言厲色也好,威脅哀求也罷,好話狠話都說盡了,那丫只青示一件事:絕不放棄,一定要等到玲瓏心甘情願答應他的那一天。儘管玲瓏再三表示對他沒意思,那丫都是一根筋固執的認爲一定能等到她對他動心的那一天,讓玲瓏頗爲無語。

而且更讓她頭疼的是,只要範青和正太碰上,兩人必然天雷勾動地火,一見面就大打出手,每次都把家裡家外砸得一團糟,她怎麼怒吼也無濟於事,而且她發現跟正太在一起,範青的智商也像是有所下降,兩人是越打越興致盎然,害得她不得不次次找藉口把正太支出去。

好容易到了晚上,她早早把火盆燒起,家裡薰得暖烘烘的,擺了滿滿一桌子菜,紅燒肉丸,清燉魚,香酥雞,燉排骨,素炒三鮮,各式時鮮小菜,還打了點清甜的果子酒。她沒有告訴小正太她慶生,只是琢磨著回來怎麼和他討禮物。哪知道她等啊等,正太沒等回來,倒是範青又來了。

他掀簾進來,站在門邊,帶起外面一陣寒意。他今天晚上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一身描金繡絲的玄色錦衣,腳上是金絲纏枝鹿皮靴,頭髮高高梳起,帶著一頂白玉的小冠,通身的富貴氣質。玲瓏不得不承認,這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範青這一打扮,與他平日的樸素是判若兩人,立時顯得俊面朱脣,端的是一個翩翩少年公子。

“你來幹什麼?”玲瓏爲打消他的念頭,見面都對他沒好氣。

“我……”範青遲疑了一下,看著她道,“玲瓏,我今夜要回淄陽城了,特來向你辭行。”他漆黑的目中隱有不捨。

是要走了啊。玲瓏隨意擺擺手道:“哦,那慢走不送!”說完又覺得自己太過冷淡,又不由加了一句,“是要去……成親嗎?”

“不是。”範青搖搖頭,聲音突然低落下來道:“父親升任了淮間府總兵,我……恐怕要跟去上任了,淮間府離這裡千山萬水,恐怕我們再見面的日子不會太多。”

他的神色黯然,玲瓏聞言倒是一愣,他要跟去淮間府?那裡離這裡這麼遠,以古代這破舊的交通狀況來說,萬里迢迢的,什麼見面的日子不會太多,怕是根本不會有再見之期了。

雖說出了那麼多事,但她本質對範青很有好感的,冷不丁的聽他說要走,心裡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畢竟他也算是她在這裡交到的爲數不多的幾個朋友。

“我……臨走前,還是想再問問……”他定定的看向玲瓏,眼中似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跳動,“玲瓏妹妹,如果你信我,範青這輩子絕不負你,一輩子只有你一人爲妻,如果你同意,我這就去告訴爹!”

雖然已聽他說過八百次,玲瓏還是頭一次在這個少年的眼中看到那近乎執拗的認真,她的心驀地動了一下,卻仍是搖了搖頭。

範青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他看了玲瓏良久,苦笑著低聲道:“我明白了。”

玲瓏轉身從桌上執起壺,倒了一杯酒遞過去,萬分誠懇的道:“範大哥,此去萬水千山,望多保重。”

這是她自那件事後第一次稱他爲範大哥,範青脣角牽起一絲笑意,點點頭,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甘爽清甜的果子酒,入口自有一股醇香,範青卻只覺得心底微澀。他本也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對方既然無意,他便也再不相纏,再次看了那盈盈立於燈下的女子一眼,將她的身影印在心底,他猛地點點頭,衝玲瓏道了聲:“告辭!”便大踏轉身出來。

玲瓏直送出了大門外,卻見外面燈火輝煌,一排的刀鋒甲亮的精壯兵士手執火把等候在外面,中間是一輛四輪的華貴馬車。端的是氣派非凡!

果然是要高升了呀,連帶得這範兒就是不一樣。範青看見玲瓏看過來的好奇目光,忍不住苦笑道:“是我爹怕我再跑了。”

玲瓏張大了嘴,再看像他的目光止不住帶上了同情,原來派這麼多人是看著他呀!

範青上了馬車,正要下令出發,卻突然像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對玲瓏道:“我曾在無鋒閣看見過令弟,他身後似乎有人在跟著,你們要萬事小心!”

無鋒閣,那是什麼地方?玲瓏一頭霧水,正想再問,卻見範青的馬車已行進起來。

範青的馬車越行越遠,一行人燃著的火把在暗夜裡像一條蜿蜒的游龍。玲瓏站在山坡上,直望著他們走出了老遠。夜風迎面撲來,拂起她的衣角,她突然也有了些寂寞之意。

山腳下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有歡聲笑語偶爾傳來,就像是前世一樣。前世裡她是孤兒,除了在孤兒院的那幾年,每年的生日她都是一個人過的,今年雖然是在不同的時空,但身邊意外有了小正太,便也有了些牽掛。

月上中天,寒風寂寂,已經很晚了,小君卻一直沒有回來。她把飯菜熱了又熱,想起範青的話,不由有些擔心:他說在無鋒閣見過小君,他身後又有人跟著,那是什麼意思?那些人是敵是友,小君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一顆心越想越七上八下,又不由的想到,他不會是走了吧?他來歷神秘,又一直都不願對她表明身份,甚至連真名都不告訴她,現在他傷好了,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

這麼一想,心裡面不由有些生氣:這個沒良心的小子,就算是要走,好歹也要說一聲吧,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掉算什麼!

生氣中又夾帶著一陣陣的難過和失落,看著燈下自己孑然一身孤獨寂寞的影子,越想覺得有些氣憤。也不去熱什麼菜了,把那些盤子全堆到自己面前,伸手就撈了個雞腿大吃起來。那瓶果子酒也不用倒了,就乾脆就著壺嘴大口大口喝起來。

清甜的果子酒,是由時鮮的四種果子兌得槐花露釀成,還未入口便是一股槐花蜜的芬芳,鮮紅透亮的顏色讓人看著便胃口大開,是淄陽城第一樓的招牌酒,尤得女客最愛,也貴得要死,半兩銀子才得這麼一小壺。

上次劉二特別派人送了過來,玲瓏一直不捨得喝,專門想留到生日這天和小正太一起,沒想到夜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玲瓏一口菜一口酒,也不去管什麼形象了,乾脆把袖子捲起,大口吃個痛快。前世聽人說過化悲憤爲食慾,不知道她這算不算是。

那酒喝起來好喝,感覺沒什麼度數,但她這樣一杯接一杯,沒有多久就覺得頭昏腦漲,待得再兩杯下肚,她就支持不住一頭倒在桌上昏睡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隱約聽見身邊有人低聲嘆息,隨後她的身子就被人抱了起來。那人的身上帶著一些寒意,她則喝得臉上身上燥熱,忍不住就向那片清涼靠了過去。直到倒在了牀榻上,她還緊緊的攬著那人的脖子不放,整個人都歪了過去,本能的在他的身上蹭了又蹭。

那人身子明顯一僵,伸手推了推玲瓏,似乎還在她耳邊不停說著什麼,奈何玲瓏醉得一塌糊塗,什麼都不知道,就覺得自己像是置身火源,正被烤得難受時,好不容易抱到了一個大冰塊,那是死也不撒手!所以那人愈是推拒,她愈是緊緊抱著他死不撒手,那人似乎氣急敗壞了吼了兩句什麼,她也聽不清,直到感覺那人認命的再不動了,她才心滿意足的像個八爪魚一樣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是被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室內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然而身邊卻靠著一具溫熱的身體,熟悉的氣息讓她瞬間安了心。屋頂上又傳來一些不知道是什麼聲音,沙沙的,不會是有老鼠吧?她正想起來點燈看看,小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我去看看,你乖乖待在這裡。”

她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他看不見,又低聲道:“好,你小心些。”

小君迅速爬起來,黑暗中竟像是能視物,燈也不點便徑自出去。玲瓏聽著他開門關門的聲音,纔想起居然忘了問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是心頭卻是驀然一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回來了。

她精神一放鬆便又睡了過去,竟沒有發覺過了許久,小君都沒有回來。她只覺得越來越熱,就像是一個人行走在烈日下的沙漠裡,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因著熾烈的陽光泛著白光。腳下的沙子似乎都有些灼人,她越走越熱,只覺得口乾舌燥,身上像是著了一團火,漸漸嘴脣都乾裂開來。

“好熱……”她忍不住呻吟出聲,身體開始無意識的扭來扭去,鼻子像是吸入了什麼,一股濃烈的味道嗆得她喘不過氣來,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頭讓她胸悶欲裂。

“啊……”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睜開眼睛,卻驀然嚇了一跳。眼前哪有什麼沙漠,她剛纔只是在做夢,眼前仍然是她那個破舊的房子,她的心怦怦怦的飛快跳著,轉眼間卻看到從門縫窗戶裡不停的涌進了大量的濃煙。

天色依舊是黑的,只是隨著那大量的煙霧,有些暗紅色的火苗也在躥起,讓她得以看清室內的情景。

不好,失火了!這是玲瓏第一個念頭,她飛快的跳下牀,不顧一切的朝門口跑去。“小君!小君!”她一邊動作一邊大叫,隱約記得小君並沒有回來,這讓她心下稍微有些放心。大量的濃煙嗆進肺管,嗆得她眼淚鼻涕直流,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火勢燃燒得很快,隨著噼裡啪啦的聲響,連門縫中都在往進躥火苗。玲瓏操起桌邊的一把椅子就砸向了門。哪知道那平時看著破舊不堪的木門此時卻像是中了邪,一椅子過去,居然紋絲不動!

玲瓏又拎起來,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狠狠砸了幾下,卻仍然打不開。煙霧越來越大,她又急又無奈,只好回身奔回牀邊迅速扯了條被子,門邊有口水缸,玲瓏把被子用力塞了進去,幾把揉了下,待它浸得溼淋淋的,她把它一把揪了出來,披在身上,又把口鼻捂了個嚴嚴實實。

又試了試門,依然打不開,玲瓏迅速轉到窗邊,把手中的凳子掄圓了用力砸過去。哪想到窗子也紋絲不動。

火勢漸大,她已經不可能再爬上窗戶往外跑了。眼看著火越燃越近,玲瓏急得團團轉,可這屋中能出去的地方,除了窗戶就只有門了。眼看著窗底也漏進來火苗,時間緊急,她操起一個水盆從缸裡盛了滿滿一盆水就照著窗子潑了過去。

可是火勢太猛烈,那點點水無異於杯水車薪,玲瓏不停的盛水潑,最後也只不過是阻得火勢暫緩一緩。

眼看這樣不是辦法,她又看了門和窗戶一眼,迅速衡量了一下,果斷放棄了窗戶。又咬了咬牙,把身上的被子扯下來,再次浸到水裡,待溼得透透的,她披在身上,又拿了一條布巾浸溼,將口鼻捂好,一切準備就緒,她深吸口氣,猛然照著門邊發力衝過去。

“砰”的一聲,她像個球一樣結結實實的砸在門上,玲瓏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胸口被一股大力撞擊的胸肺欲裂,她嘔了幾下,差點沒吐出來。然而,僅管這樣,門依舊沒開。

玲瓏咬著牙,再次站起來,退後,用力,發射!

“砰”的一聲,門被她撞得晃了幾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玲瓏的眼前卻一陣陣發黑,吸入的煙太多了,再不快點,她就要被悶死在這裡了!

從來沒有感覺到死亡之神在身後追趕的這麼迫切,玲瓏再次發狠站起來,又一次竭盡全力朝門撞去。

一次又一次,她頭昏腦漲之際都不知道自己撞了幾次,那門搖了又搖,卻始終沒有打開。玲瓏終於力竭了,她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濃煙嗆得她胸口疼痛欲裂,她卻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站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火苗離自己越來越近,

門“轟隆”一聲終於塌了下來,一道丈人高的火焰卷著火舌猛然撲了進來,玲瓏只覺眼前火紅一片。

人臨死的時候會想到什麼?記得她前世看過很多書,有學者研究說人臨死前的幾秒能把他一生中所有經歷過的事情全部都想起。而此刻,在死亡步步逼近的時候,她並沒有想起一生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的頭腦無比清晰,還有心底一個無比慶幸的念頭:幸好……小君不在!

她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眼見得自己就快被燒死了,心底裡卻只關心著那個人。也許真是因爲孤獨太久了,所以不知不覺的就把小正太當成了相依爲命的唯一親人。

所以她現在真是無比欣慰:幸好他不在,可是她,大概是要被烤成烤乳豬了……

頭中越來越昏沉,濃煙薰得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她倒在地上,就這樣孤伶伶的一個人,臨昏過去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生於此日死於此日,也算是圓滿了,只是不知道這樣被燒死,能不能穿越回去……

小君聽到房頂有響聲,玲瓏雖不知道,他卻聽得出來是高手夜行的聲音。怕說出來玲瓏害怕,他只是淡淡交待了她一句就出了房門。腳尖一點,少年的身形立時飄上檐頭,無聲無息的就像一隻輕捷的貍貓。

這些天他一直覺得奇怪,只隱隱約約覺得走到哪裡身後都有人跟著,可當他細心留意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所以他早出晚歸,一是爲了辦事,二也是引跟蹤他的人出來。他身份特殊,行爲已經低調到不能再低調了,而且他心裡一直在害怕會連累玲瓏。

他站在屋檐上四下張望,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半空的一輪彎月散發出微弱的光亮。明日定是個陰天,黑色的雲層在月亮周圍迅速聚攏,連光線都壓迫得那麼陰暗。

寒風寂寂,空氣中隱約有一絲風雪欲來的氣息,他看了半晌,沒發現什麼,正準備下去,卻驀然發現眼角有黑影一閃。

“什麼人?”他驀地喝出聲,少年微啞的聲音的暗夜中顯得份外清亮。那黑影頓了一下,猛然發力,身子像一枝箭一樣向身後的樹林射去。一棵樹接一棵樹,那人身子輕飄飄的,借力用力,像一隻幽靈在樹間飄蕩,眨眼間已在數丈之外。

小君心頭一凜:這人是個高手!他來不及多想,身子猛然縱起,跟著那人身影追了下去。

暗月無光,樹木中黑漆漆一片,那些光禿的枝椏突兀的伸向天空,黑暗中就像是一隻只鬼手等著攝人性命。那人身子輕飄飄的,如同在枝尖上滑行,姿勢極爲輕靈優美。小正太腳步躊躇了一下,說實話,他不太敢追進去,一來樹林裡面不知有沒有埋伏,二來那人功夫明顯比他高了不止一籌,他就去就是生死未知。

那人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身形微慢,然而一想到這人可能威脅到玲瓏,他咬了咬牙,再次追了上去。然而無論他怎麼用力,他和那人的距離始終相差了一丈,他用盡全力也無法追上!可每次他快停下來時,那人便也停下來,如此反覆幾次,像是貓戲老鼠一般,激得少年心頭火起,暗自咬牙一定要追上他!

就這般倆人一個跑一個追,不知不覺便跑出老遠。突地,那人立住了身形,少年跟在後面,也猛然頓住。

那人高高地站在樹上,身形極爲修長,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正背對著正太,負手而立。

如同生物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小君立時能感覺到那人身上傳來的極壓迫冰冷的氣息。他心頭狂跳,強壓下心裡的懼意,衝那人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那人並沒有回答,身子也一動不動,直到少年感到不耐,再次喝問一聲時,那人才驀地道:“聞名天下的鐵血軍少主,居然是個沉不住氣的黃口小兒!”

聲音如冰塊撞擊,讓人聽到忍不住從心底直寒到骨頭裡。

小君一驚,這人居然知道他的身份?少年掌中的刀捏了又捏,眼中殺意漸起!

“我是誰不勞閣下費心!倒是你,這般藏頭掩尾,鬼鬼祟祟的,似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少年朗聲說著,悄悄移動身形,暗自選了一個出手比較有力的地形,左手握刀,右手從袖中無聲的滑出一柄薄如嬋翼的小飛刀,凝神蓄勢待發!

“呵呵呵……”那人輕笑,在寂靜的夜中聽得無比清晰,“聽說靖陽王葉擎一輩子沉默寡言,沒想到唯一的獨子居然如此牙尖嘴利,但願你的功夫也能這麼厲害!”

“那你就試試!”少年說著,猛然一躍而起,身子像一隻離弦的箭一樣向著那人猛射過來,掌中刀如匹練般亮起,帶著破空之聲直向著那人腦後砍去。

那人本來背對著他,聽到風聲,身子如一隻陀螺一般滴溜溜一轉,就這麼輕飄飄的避了開去。少年眼中發狠,一刀接一刀,雪亮的刀光在月光中騰起,爍爍如密網,刀刀不離那人要害。那人在樹上左挪右轉躲避,卻如履平地,任少年刀光再密再緊,卻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小君咬牙吸氣,心下暗驚,他習武至今,從未見過如此高超的輕功,以他的身手,就是莫叔叔親至,可能也奈何他不得!他手下刀不停,心裡卻在急轉著念頭。

兩人你來我往,瞬間就過了數十招,那人看著正太輕笑:“就這些了?莫啓巖號稱天下第一高手,教你的功夫也不過如此!”

聽他辱及自己的恩師,少年再也忍耐不住,眼中殺意一閃,驀地爆吼一聲,手下刀光一變。刀光驀地快至極致,殘影層層疊疊的半空中劃過,驀然如盛開了一朵蓮花,花瓣幽幽展開,絢爛無匹,耀人眼目。

那刀快至了極致,那人瞳孔猛然一縮,讚了聲:“好!”身子就地拔起,刀光貼著他的腳踝席捲而上。那人身在半空沒有借力之處,只得照著那蓮花中心猛然踏下。刀光立時散亂如星,點點光亮瞬間劃過他的眼目,正眼花繚亂之際,一點寒芒已射至了他的眉心。

眼見得那人是避無可避了,少年心頭微鬆,卻見那人身子猛往後仰,整個人就那般輕飄飄的倒勾在枝上,一隻手疾如閃電般探出。他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而且動作快極,等小君看清時,他趁機射出的那枚飛刀已拈在對方指尖。

正太目瞪口呆,就見那人修長的指尖把玩著他的那柄小刀,聲音中倒是露出一絲讚賞:“這招還差不多,這是什麼?莫啓巖的成名絕技‘鷺鷥花雨’?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你還欠了幾分火候,要是再練個幾年,怕是我就躲不過了。”

小君聽著一身冷汗,這人對他,甚至對師傅都熟悉至極,如果這人是來殺他的,那他勢必逃不過今夜。

他認清楚形勢,心裡卻奇怪的鎮定下來,這才仔細的打量對方。那人同身上一樣,臉上亦蒙著一塊黑巾,根本沒辦法看到他的臉。然而光是露出的那對眸子就夠人心驚,那樣漆黑幽深,如一口深潭水井,冷冷的,如同獸類的目光,似乎沒有任何的感情,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從頭冰到腳。

“你是誰?”少年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了絲緊張,不自覺便進入了全神備戰的狀態。

“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來殺你的便好。”那人卻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看著面前豎起一身刺如同小獸一樣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把東西拿出來!”

“什麼東西?”少年一臉警覺。

“鐵血軍的令牌!”那人簡單扼要的道,絲毫不想跟他兜圈子。

“不可能!”少年怒極反笑,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譏誚道,“你覺得我會交給你嗎?”

那人歪了歪頭,眼中露出了一絲不解:“你難道不怕我殺了你?”

“如果我怕死的話,那塊令牌早就保不住了,我又怎麼能做鐵血軍的少主,又怎麼能號令天下聞名的葉家軍?”少年淡淡道,那一刻一身的從容讓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只有十多歲的孩子。

“可是你死了,也同樣做不成!”那人輕笑,似誘哄似威脅的道,“乖乖的把牌子拿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不必!”少年乾脆道,身後往後退了幾步,擺出了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雖然知道自己的功夫遠不如對方,但他也不打算引頸待斃,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拼一下的!“來吧!”他握緊了掌中刀,甚至主動向對方發出開戰邀請。

那人皺眉看著他,似乎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大勇氣,卻也沒立時動手,只是那麼隨意的站著。小君卻絲毫不敢放鬆,目光緊緊盯著他,兩人對恃半晌,那人突地輕笑,可惜他連笑時的眼睛都是冷冷的:“不愧是靖陽王葉擎的孩子,果然有些血性。怪不得上次麟他們出動了那麼多人也沒有殺掉你!罷了,這次就饒過你吧,希望下次你還能這麼好運。”

那人說著腳尖輕點,身子瞬間已向後掠在半空,小正太一愣,剛喊了一聲:“喂--!”那人已掠至丈餘開外,只有聲音遙遙傳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不交出鐵血令,麻煩勢必不會少,而且你那位好友,也不會像你一樣次次有這麼好的運氣!”

他說的是玲瓏?少年身子猛然一頓,心臟幾乎在瞬間停止跳動。糟了,他光害怕這個人會傷害到玲瓏,一路追他至此,卻忘了他可能有同夥,對方要是故意調虎離山,那她就……

他瞬間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發現自己如此膽小,竟不敢去想那女人出任何意外。他開始運起全身的功力沒命的往回奔。一路在心底吶喊:玲瓏,你千萬不要出事!你等我,你等我!心跳得如此劇烈,像是要從口腔裡直跳出來,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連他自己幾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也從沒這樣怕到控制不住全身直髮抖的地步!

拼盡了全力往回跑,來時短短的一截路程,此時卻像是遙遙萬里。你千萬不要出事!少年急得頭昏腦漲,一向不信神佛的他此刻居然開始不住的祈禱,一時又在心底暗暗發誓,如果那女人有個三長兩短,他勢必要讓那些人生不如死!

就這樣拼命的跑回去,遠遠的就望見了花家上空一團濃密的黑煙,紅色的火光在暗夜中份外醒目。少年的眸子在瞬間變得通紅,幾乎像是撕裂喉嚨一樣吼出一句:“花玲瓏!”

他三步五步的撲過去,火光已經大盛,院子外面都是一團熊熊烈焰,外面聚集了一堆救火的村民,大家拿著水盆不停的衝著火上澆,然而那火不知是被什麼燃起,水澆在上面反像油一樣轟的躥起老高,到最後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外面亂成了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到小正太。少年顧不上嗆得眼淚直流的濃煙,一迭聲的嘶喊著:“花玲瓏!花玲瓏!你在哪兒?快出來!”

邊喊邊四處翻找,聲音已隱隱帶了哭腔,到最後他看到周圍並沒有玲瓏,再不猶豫,照著院門便衝了進去。

裡面早被火燃成了一片,灼人的熱浪迎面撲來,瞬間便燎掉了他鬢邊的頭髮,他的衣服下襬也立時燒了起來。他卻全然顧不上這些,不管不顧就要往屋裡衝。有幾個人衝了進來,一把抓住他,厲聲喝道:“你不要命了?”

小君一把推開那幾人,怒吼道:“我姐姐還在裡面!”他說完再不管其他,回身猛撲過去,屋裡的門已經倒塌,只看得到裡面火勢洶洶,小君一把搶過一人手裡的水盆,嘩的從頭澆下去,一聲不吭的就衝了進去。外面的人急得哇哇亂叫,卻也無可奈何。

裡面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一屋子的濃煙,眼睛被灼得睜不開,火苗撲上來,不停的舔噬他的身體,衣服瞬間被烤乾大半。顧不上頭上身上火燒火撩的痛,他一邊叫著“花玲瓏”一邊四下翻找。

可是火勢這麼猛烈,即使有人在,怕也早已被燒死了,他心底越來越涼,一時目睚欲裂。正在絕望之際,卻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他低頭一看,一人裹著一牀溼漉漉的被子正伏在地上,臉面朝下,只露出一點青絲。

他一愣,瞬間心底狂喜,差點沒叫出來。他立時伏下身子,把那人抱起翻轉過來。赫然正是玲瓏。她身上圍著被子,臉上也蒙著溼巾,看起來倒像是沒被燒傷。只是她仍緊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小君把她的圍巾扯開,抖著手探到她鼻下,隱約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息,看樣子她只是被薰暈了,他瞬間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抱起她衝出了外面。

外面人見一個火球衝了出來,都嚇了一跳。正太先把玲瓏小心放下,才顧得上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苗,旁邊人見狀也趕忙上來幫忙。他衝進火場太久,頭髮衣服都被燒著了,皮膚上燎起了好幾串火泡。臉頰焦黑,看起來狼狽不堪。

玲瓏只是吸進了濃煙太久暈倒了,待喝了幾口水,被山風涼涼一吹,沒一會兒就悠悠醒轉過來。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小君被燒得焦黑的面色,看見她睜開眼,喜不自禁,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玲瓏反而嚇了一跳,待反應了半天才認出來是帥帥的小正太,立時滿面悲痛,一把抱住他,淚道:“你腫麼了小君?怎麼一下子不見就被毀容了?”

小正太仰天翻白眼無語,這個女人還能更不靠譜點麼?怎麼一醒來就是這麼奇怪的反應。他上上下下拉著玲瓏仔細檢查了一遍,看她絲毫無損才放下心。

玲瓏一眼被沖天的火勢驚呆了,再看自已家周圍呼喊著正在不停救火的村民如置身一場夢境,正太見她愣住了,以爲她被嚇到,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別怕!”

哪想到那女人怔了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什麼,驚叫了一聲,拎起裙角就往裡衝,被小君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他有些氣急敗壞的吼道,這個女人是不要命了嗎?他好不容易把她救出來,她又要自己衝進去。

“你走開!”玲瓏被他拉得動不了,急得直跳腳,“你快點放開我,再晚就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正太納悶。

“錢啊!我所有的錢都在裡面!”玲瓏氣得大吼,心痛得快吐血了,八百兩啊,她全部的身家都在裡面。

正太無語,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錢的,估計只有這個貪財的女人了吧。

“那些不重要!”他死死的拉著她,反正是不能讓她頭腦一熱再進去。

“誰說不重要!”玲瓏怒吼,氣得快哭了,“那是我全部的財產啊,沒有那個我們吃屁啊!”

“如果沒命了,你連屁都吃不上!”正太也是被氣糊塗了,一張口就跟著她爆粗口,說完了自己倒是愣了一下,隨即暗罵:丫的!跟著這女人學壞了。

玲瓏頹然坐在地上,看著面前沖天的火光,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羣,再不吭聲,愣愣的不知再想什麼。

正太有些於心不忍,蹲下來安慰她:“沒關係,銀子嘛,我們再賺好了。”

玲瓏的眼睛突然一亮,抓著他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充滿希翼的問:“小君,那些個珠子,你還有嗎?”

正太無語。姐姐,你以爲我是生產那些珠子的麼?唯一的幾顆不都被你變賣了!

玲瓏眼裡的光漸漸暗淡下來,喃喃道:“我就知道……”她看著遠處的火光,聲音不知是在哭泣還是在感嘆,“難不成我這輩子就是個窮命,剛發點財就什麼都沒了……”

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一晚,直到天快亮時才漸漸熄滅,村民們忙碌了一晚上,都又累又困,眼看著火勢小下去,再連累不到周邊的屋子,安慰了她幾句後,紛紛告辭而去。

天邊泛出了魚肚白,只有幾顆殘留的星子在天邊明滅,漸漸的,天光亮了起來。

清晨的山間格外冷,小君看著玲瓏凍得青白的臉色,默默的把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火已經完全熄滅了,只剩下一堆燒得焦黑的殘桓敗瓦。玲瓏默默起身,踏過一地殘渣,直接就奔著主屋而去。

門窗都被燒了個精光,只剩下一些磚瓦還在突兀的立著,玲瓏小心的撥開那些東西,走進去,見裡面更是被燒得精光,牀,桌子椅子,帳蓬棉被,什麼都沒了,一地黑色的灰沫。她到了牀的位置,蹲下身子,小心的靠牆最裡面的磚塊挪開。

心底裡隱約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火燒不到這裡呢?可事實註定讓她失望了,裡面同樣是一堆黑色的碎沫……放在手裡被風一吹,碎片四散,什麼都不剩了……玲瓏哭的心都有了。

她回憶著第二處放銀票的位置,有幾張是放在被褥裡的,更別想了,燒得什麼都沒了。還有一處,她眼睛瞬間一亮,幾步跑到正在扒拉著什麼的小正太跟前,伸手就去解他衣衫。

“你幹什麼?”少年明顯被嚇了一跳。

“這裡還有點銀子!”她急急的把他外衣扒開,卻瞬間一愣,正太的裡面穿著的是一件白緞內衣,乾淨整潔,哪裡有絲毫原來破敗的樣子。

“你原來的那件衣服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愣愣的問。

“有新的,誰還會穿舊的呀!”小正太白了她一眼,攏好了衣服,繼續低頭翻著什麼。

“葉小君--!你這個敗家子!”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聲響徹花家上空,驚起晨起鳥兒無數。

完了完了,這下可真是什麼都沒有了,玲瓏坐在一處高高的土堆上,頭髮蓬亂,兩眼無神,手上和臉上蹭滿了黑,簡直欲哭無淚。心底下恨恨的,時不時就剜那個始作俑者一眼,偏偏那人還毫無自覺,自顧自的翻找著什麼,自得其樂!

想起有幾張銀票縫在這傢伙的內衣裡,她就內傷到吐血,當初不就是爲了保險才縫到他那件破舊不堪的衣服裡的嗎?誰知道這傢伙是個敗家子,有了新的就果斷把舊的拋在一邊,沒節操!沒記性!大手大腳的敗家子!

她說一句罵一句,直到她面前伸過來一支烤焦的豬蹄。外面焦黑的部分已經被扒掉了,露出了裡面的嫩肉,她抽了抽鼻子,果斷拿了過來,恨恨的咬著。原來他在那裡扒拉烤焦的食物……

想到今天開始他們就要露宿街頭了,她更是悲從中來。本來還是有幾十兩散銀子的,爲了置辦年貨都花光了。回想起昨天晚上她還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快活的不得了,今早一起,就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窮光蛋,怎不讓她暗自神傷?這人哪,過慣了苦日子也就不覺得什麼,最怕的是由奢入儉難啊……

這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哪,可不管她怎麼跳腳咒罵,這事情已經發生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吧。兩人蹲在門口商議去哪裡,玲瓏還在想要不要召集村民重新蓋房子,小正太卻堅決要下山。原因是,這房子明顯是被人潑了油才燒成這樣,再住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聽說房子是故意被人燒的,玲瓏不覺看了正太一眼,正太側頭避開了她的眼光。心底卻在不住的道歉,都是因爲他,才連累玲瓏變成這個樣子,可是他現在還不能離開,他至少要把她安頓好了……

二人商量好了,果斷下山。兩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真正意義上變成了兩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幸好昨晚上都沒脫衣服,纔不至於連件蔽身的棉衣都沒有,避免慘被凍死在街頭。

可是去哪兒呢?兩人下了山,在街上晃盪半天,突然覺得天下之大,竟沒兩人容身之處。天氣陰沉沉的,到了下午,竟然開始飄起了小雪花。北風輕輕的吹著,倆人又餓又凍,眼見著雪越來越大,還夾著小冰雹,抽的臉生疼。

街上人行色匆匆,都急著往家趕。風雪愈急,兩人像沒頭蒼蠅一樣跑了一陣,居然看到了一家破舊的城隍廟。兩人急忙跑進去。到裡面的時候,已經一頭一臉的雪,活像兩個雪人。

等一進去,玲瓏就愣了一下,小小的一間城隍廟,居然圍坐了大大小小十多個乞丐,那些人衣衫襤褸,中間圍著一個大火盆,倒是不太冷,只是那些人看向二人的目光隱隱不善。

“啊……呃……對不起,我們只是路過,避避雪一會兒就走。”玲瓏衝大夥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小正太卻只是冷冷一哼,依舊擺出一副酷樣。

那些人大概是聽到兩人只是避雪的,便沒再理會,轉過頭自顧聊著什麼,再也不管二人。玲瓏拉著小君往裡靠了靠,見那些人沒動作,便選了個靠裡面點的角落。

火盆燃著,裡面便不太冷,玲瓏搓了搓手,又給小君抖了抖身上的雪。倆人靠牆坐了下來,雪被熱氣一薰,化成了細小的水漬沿著頭臉脖子灌了進來,玲瓏有些難受的撥了撥頭髮,卻聽見肚中“咕”的一聲。

小君聞聲轉過頭來,她臉一紅,正有些尷尬,卻聽見對方的肚子亦是響亮一聲,二人面面相覷,眼中同時有些好笑。沒辦法,早上啃得那點肉早就消化光了,算起來,兩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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