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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邊跑邊大叫:“誰胡說八道了,你不承認就算了,還這樣欺負上門的親戚,沒得讓人笑話!可憐二夫人跟了你那麼久,連個名份都沒有,你還不敢承認,就是個敢吃不敢認的烏龜!”
反正都這樣了,玲瓏索性心一橫,滿嘴胡說八道的給老頭扣帽子,氣死他最好。她一邊跑一邊叫,一邊還不斷的把桌上的壺往過砸,廳裡立時乒裡乓啷亂成了一團。她瞅個空子就往門外跑。
那老頭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指著玲瓏連連呼喝:“快點把他給我抓住,讓我撕了這小子的嘴,讓他給我胡說八道!”
玲瓏百忙間還不忘對他做個鬼臉。正亂間,突然從樓上傳來了一聲輕笑,玲瓏正忙著,自然沒有注意,那老頭卻是突然愣住了,然後畢恭畢敬的垂手站立一旁,再不敢做聲。
那些夥計也都突然停了手,玲瓏一愣,下意識一回頭。二樓的包廂前,高高的站著一個人,錦衣玉冠,玉面風流,長長的紫色大氅直垂在地上,手中玉骨的小扇子扇啊扇,一雙細長的眼睛覷著玲瓏,似笑非笑,說不出的騷包。
玲瓏一見之下,頓時大喜,高聲叫道:“劉二……”
她這一嗓子讓樓裡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那掌櫃,臉色瞬間煞白。
“劉二劉二……”玲瓏歡天喜地的直接奔上樓,這回可沒人敢再攔著她了。
“花……兄,又見面了。”劉二搖著扇子,打量了她一眼,輕笑。
“又見面了又見面了,真是猿糞哪?!绷岘嚲筒顩]撲上去拉著他的手晃了,一臉驚喜道,“你怎麼在這裡?”
“咳……”劉二輕咳了一聲,笑道,“這個等會兒再說,我先處理點事情。”
他轉頭看向那掌櫃,剛纔還威風凜凜的老頭此刻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不斷滾落,兩腿戰(zhàn)戰(zhàn)。
玲瓏大奇,衝著他道:“劉掌櫃,你怎麼了?”
“他不姓劉?!迸赃叺膭⒍涌凇A岘囈汇?。
那掌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幾乎面無人色,語無倫次的道:“東……東家?!?
玲瓏又是一呆,東家?這燕歸樓是?她剛看向劉二,就聽他輕笑道:“這燕歸樓是在下家中的產(chǎn)業(yè)?!?
怪不得呢,玲瓏無語。這時那掌櫃還在磕頭如搗蔥,連連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位小哥居然是東家的朋友,小人罪該萬死,東家饒命……”
玲瓏瀑布汗啊,原來人家根本不姓劉,不是什麼劉掌櫃,怪不得知道我信口胡謅呢??瓤?,此法甚是腦殘,小朋友們千萬不要效仿……
同時又覺得奇怪,這位掌櫃根本沒犯什麼錯,值得嚇成這樣麼?再說這劉二又不是土匪,動不動就殺人,用不用喊救命呀!這老頭也忒膽小了。
她這邊腹誹,劉二卻輕擁著她往裡面雅間走,任那掌櫃在後面求告連連,卻連眼角都不掃一眼,玲瓏看了看那老頭,有些猶豫道:“那個……他……也不是他的錯……”
劉二回頭,衝著下面輕喝一句:“自已去刑堂領罰!”
就帶著玲瓏徑自進了雅間,有夥計隨後送來上好的香茶。玲瓏看著裡面豪華的陳設,每張椅上居然都以虎皮爲墊,不由得咋舌:“哇,你家這燕歸樓可真夠奢侈?!?
劉二輕笑,看著她道:“至上次一別之後,姑娘可好?”
“好什麼啊?!绷岘嚶柭柤?,把家和那八百兩銀票都被燒光殆盡的事說了一遍,劉二看著她有些疑惑道:“那你今天來這裡是?”
玲瓏湊近他,滿面討好的笑道:“跟你商量一下,讓我在你這裡做個夥計行不?”
“這個倒是沒問題,只是……”劉二沉吟了一下,“我只是怕姑娘大材小用,委屈了你?!?
“什麼大材不大材,只是餬口而已!”玲瓏大喜,抱個拳當場一輯,笑吟吟道,“那就多謝二公子了。”
“不客氣。”劉二隨後喚來另一個管事,對玲瓏道:“這是我燕歸樓的總管劉福,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另外我不常來這裡,如果你有事找我的話,也讓他傳話便可?!?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我一定會好好幹?!绷岘囆南驴裣?。
劉二又轉頭對那管事交待幾句,對玲瓏道:“我有事,便先行一步了,你可以先熟悉熟悉?!?
“好,那你慢走,實在是太謝謝你啦。”玲瓏對這個騷包的二公子第二次真心的感激。
“你我之間,何用如此客套!”劉二輕笑,一雙魅惑的細長的眼睛又對著玲瓏眨啊眨。玲瓏無語,又來了又來了,乃啥時候能不隨便放電呢?俺又不是無知少女。
劉二走了後,那總管劉福親自帶著她熟悉燕歸樓,因是東家親自交待下的人,因此樓裡所有的人都對她份外客氣,讓玲瓏有些小小的得意:瞧,這有熟人就是好辦事。
帶她的這位總管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精瘦精瘦的,細眉細眼,看起來就像只猴子,說話做事卻是十分乾淨利落,玲瓏看著他對樓裡情況瞭如指掌的樣子,心裡一動,不覺問道:“這樓裡大夥都怎麼稱呼您哪?”
那總管看了她一眼,脣邊泛起一絲不明意味的笑意,道,“他們都喚我劉掌櫃。”
玲瓏的臉‘轟’的一聲,瞬間通紅:原來,這纔是那個正牌劉掌櫃……
等從樓裡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飯點了,她惦記著小正太,謝絕了劉掌櫃要她留下用飯的好意,約好第二天正式上工。
從樓裡快步出來,那羣應聘的早就不見了,她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小君的身影,難不成是先回家了?她一路趕回家,卻發(fā)現(xiàn)他也沒先回來,咦?不可能啊,他平時是絕不會離開她三米遠的,正想出去找找,卻見他推門進來,滿頭大汗的。
“你去哪兒了?”她奇道。
“沒什麼,看到一個熟人?!毙【贿M來就一口氣灌了一大杯水,末了抹抹嘴道。
咦,你能有什麼熟人!玲瓏微覺奇怪,卻也沒有多問,只是興高采烈的把自己找到工作的事說了一遍。
聽得又是那個劉二公子,小君的眉頭皺了皺,突然道:“這份工能不能不去?”
“爲什麼?”玲瓏疑惑。
“我是……我是擔心你有危險?!毙≌ен磉淼?。
“在飯館工作能有什麼危險!”玲瓏不以爲然道,“況且,你覺得除了這個我們還能做什麼?讓我和那些男人一樣去做些搬米搬石頭的力氣活,還是接著討飯?”
小正太不做聲了,隔了一會兒突然小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不是怪你了?!绷岘嚺牧伺乃募绨颍拔抑滥悴蝗プ杂心愕睦碛?,只是我們好不容易纔安頓下來,如果再失掉這份工作的話,我就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
小正太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開始,玲瓏正式去燕歸樓打工,她一大早起來,把自己收拾的乾淨利落的出門,小君默默跟在後面,玲瓏奇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保護你!”少年簡短的道。
玲瓏啼笑皆非:“大哥,我是去工作,你跟在我後面幹什麼?誰需要你保護了,乖,快回去,等我晚上回來?!?
哪知她好說歹說,小君卻始終不依。算了,他願意跟就跟著吧,玲瓏妥協(xié),只是和他約定好一條,絕對不能打擾她工作,小正太連連點頭保證。
第一天在燕歸樓,其實不算正式上崗,只是先讓她看一下別的夥計怎麼做,熟悉下菜譜,頂多算是崗前培訓。她穿著燕歸樓統(tǒng)一的白色夥計服,外表看起來眉清目秀,居然也是十分惹眼。
被分配的第一個任務是站在樓前迎客,相當於現(xiàn)代的迎賓禮儀。她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夥計站在樓門口,只要看見客人來或是用完飯出去,便拖長聲音喊道:“大爺,請進……”
“這位公子你慢走,歡迎常來。”
這麼幾次下來,她越喊越溜,幹得是越來越輕鬆。唯一讓她不爽的是,沒隔一會兒,小君就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一會問她渴不渴,送杯水過來,一會兒又擔心她餓,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小點心,一會兒又擔心太陽烈,直接給她買了頂帷帽過來。連對面的那位小夥計看她的眼神都越來越怪。
玲瓏無語,乃有見過蒙著臉迎客的嗎?客人還不得認爲裡面是黑店!可是她說了好幾次,他都答應的好好的,過一會兒卻又我行我素。玲瓏無奈了,該說我孩兒是太貼心了嗎?
再一次小君送來了一杯涼茶後,她光榮的被總管請走。
劉掌櫃黑著一張臉站在她面前,十分無奈的道:“小林子,(這是玲瓏給自己起的化名,她可不想讓人叫成小花子,聽著倒像叫花子),你是來上工的,還是來做少爺?shù)模磕阌幸娺^做夥計的還帶著個跟班的嗎?”
玲瓏再三的道歉,跟人家說好話,並保證以後再也不了,礙於她是東家的人,劉掌櫃也不好說什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乾脆讓她先回去,拿份菜譜回去背背,明兒個再來。
就這樣不到半天的時間,玲瓏就結束了第一天的工作,相當之輕鬆?;厝サ穆飞希粋€勁的訓正太,連連讓他保證第二天再不搗亂纔算完。
路過一個菜口的時候,玲瓏買了些菜,發(fā)現(xiàn)路口有一個賣各種菜種的。她心裡一動,買了些花籽和一些菜籽。
回到家吃了飯後,玲瓏叫小正太把院中的雜草清理乾淨,把地面翻的鬆鬆軟軟,種了一片黃瓜,一片豆角,一小片韭菜,還有一些土豆,又在周圍灑了一點牽?;ㄗ选?
兩人以前哪裡種過地呀,玲瓏邊回憶著以前看過的電視裡的農(nóng)民怎麼種菜,邊摸索著做,等倆人忙了一圈種好,早累得癱了。小正太湊到她身邊,自覺仰起脖子,玲瓏抽出巾帕給他擦汗,看那張白玉般的臉上左一道右一道,不覺笑道:“這好好的臉都被糟蹋了,被曬成個黑小子以後娶不到媳婦可怎麼辦?”
“誰要娶媳婦了!”小正太白她一眼。
“難不成你還要打光棍一輩子?”玲瓏失笑,又故意道,“讓我想想,以後給我們小君娶個什麼樣的姑娘好呢?”
小正太臉刷的沉了下來,冷冷道:“用不著你操心!”自顧自起身進屋去了。
玲瓏氣結,這臭小子,這臉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不知道正太這是生哪門子的氣,居然一晚上都不再理玲瓏,她逗他說話,那小子也是冷著臉,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最後玲瓏也懶得理他了,由著他抽瘋去。
倆人賭氣誰也不跟誰說話,第二天一大早,玲瓏就自已出去,卻發(fā)現(xiàn)小正太不聲不響的跟在身後,她的脣角不覺悄悄翹起。
第二天劉掌櫃可不敢再讓她站在門口了,隨口考了幾個菜名,看玲瓏回答得還算流利,就安排她在店內(nèi)跑堂,說白了就是端盤子。
可這活看著輕鬆,實際也稍微有點難度,就是怎麼樣向客人技巧的推薦店裡的招牌菜,首先自然要有眼力界,你得看得清這個客人是什麼級別的,才能推薦到合適的菜品,尤其是要慧眼識金,金主!
主要是因爲淄陽城算得上是民風富庶,就是平常的老百姓也能一個月來個三幾回,更有一些達官顯貴或當?shù)厥考澭b扮得十分低調(diào)前來,因此識人,是燕歸樓夥計必備的功力。
這一點玲瓏做得相當好,不管見誰都甜甜的喊爺,碰見有女客更是十分殷勤,開口夫人閉口小姐,她人長得清秀機靈,一張小嘴又能說會道,一雙眸子笑得彎彎,誰見誰喜,連推薦菜品的時候都帶著特色,連吹帶捧,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把燕歸樓誇了個絕無僅有,因此一天下來,不光成爲了樓裡最受歡迎的夥計,小費也賺了個盆滿,玲瓏是相當之滿意。
這一天小正太沒再出現(xiàn)騷擾,玲瓏的工作態(tài)度又好,劉掌櫃特許她可以早點回家,又因是東家的朋友,連清掃衛(wèi)生的工作都不用她沾手,這樣的日子簡直是太美好了,玲瓏摸著沉甸甸的荷包,慢悠悠的往家走。小正太依舊在後面默不作聲的跟著,真奇怪,他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她一出來,他就跟在身後了,難不成她一天都在樓口守著?
看著那小子故作冷淡的面孔,玲瓏嘆了口氣,在街角處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他道:“喏,這個給你!”誰讓她是姐姐呢,讓讓他吧。
“誰要吃這個!”小正太滿臉不屑,手卻不由自主的接了過來。
“切……”玲瓏看他那個彆扭的樣子,順手在他頭上拍了一記,真是個小鬼!
日子過得飛快,在燕歸樓的工作是越來越如魚得水,和許多熟客都打成了一片,有許多客人來都直接點玲瓏的名服務,她的積蓄也越來越多。而劉二似乎很忙,十天半個月也不見踏進燕歸樓一次,偶爾來了也是行色匆匆,只和玲瓏打個招呼便了。
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至那天過後,她居然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一開始和她叫板的掌櫃,她有時問起,別人卻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提到東家劉二更是諱莫如深,讓她對他的身份更是好奇。
小君依舊每天風雨無阻的接送她上下班,充當她的保鏢,她有時開玩笑的跟他道:“你快趕上模範男友了,可惜年齡太小,充其量也只能做個模範弟弟了?!?
小君納悶道:“什麼叫做模範男友?”
“就是……就是……之後永遠陪著你,做老公的那個人?!?
小正太聽了半晌沒做聲,之後悶聲悶氣的道:“那我就委屈下,做你的模範男友好了!”
“想得美!小屁孩兒!”玲瓏一個枕頭就砸了過來。
而更讓她驚喜的是,種下去的菜和花都已經(jīng)發(fā)芽了,現(xiàn)在看去,院中綠盈盈一片,尤其以韭菜和牽牛花長得最快,等這些菜成熟了,她就可以省下一筆菜錢,多餘的還可以拿出去賣,這樣下去,不久她就會攢夠買房子的錢了,她始終想給自己和正太一個真正的家。
日子就是這樣波瀾不驚的滑過去,正當玲瓏覺得越來越有希望,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時候,麻煩的事卻出現(xiàn)了。
玲瓏在燕歸樓一直都是男裝,沒有人知道這個終日笑嘻嘻十分機靈的夥計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姑娘家,也爲她省了很多麻煩,但是常在河岸走,哪能不溼鞋,夜路走多了,終是會遇到鬼。此刻玲瓏面前正站著一隻‘鬼’,讓她恨不得直接把他從窗戶裡扔出去!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錦衣公子,長眉細眼,身材極爲瘦小,面色青白,身上掛著的一件長袍晃晃蕩蕩,一看就是副長期被酒色掏空的身子。
這公子坐在東家最豪華的雅間裡,身後跟著五六個身肥體壯的刁奴,翹著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著那雙細小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著玲瓏,手裡還學劉二一樣拿著把摺扇一晃一晃,嘴裡邊不住的道:“不錯,不錯!”
玲瓏正在爲他沏茶,手裡握著一盞彩釉薄紅輕瓷盞,壺身如霞光般清亮的顏色襯得玉白的指尖都如同被抹了一抹胭脂。
這色胚看得眼睛都直了,臉上涎笑著,這手就朝著玲瓏的手摸了上去,口中嘖嘖有聲:“瞧瞧這小手白的,可真嫩啊,快讓爺摸摸……”
玲瓏望天翻白眼,有了這廝做對比,她才發(fā)現(xiàn)劉二拿著扇子纔是多麼的風流倜儻,她決定以後再也不說他二了。
不動聲色的快速把壺放下,順勢將沏好的茶塞進伸過來的祿山之爪裡,玲瓏臉上陪著笑道:“這位公子,您嚐嚐我們燕歸來最頂極的香茶,這可是隻有像您這樣的貴客纔有資格享用的?!?
“哦,是嗎?”那公子倒也不急色,將茶送至鼻端下輕嗅,臉上掛上一派自以爲瀟灑的笑容道,“果然不錯,這燕歸來不光茶好菜好,連這夥計也是一等一的好,你們說是不是?”
這最後一句卻是衝身後的刁奴說的,邊說邊眼光不住在玲瓏臉上輕溜,脣邊泛起一抹笑,猥瑣之意立現(xiàn)。
“那可不是,還是咱爺有眼光,這一瞅一個極品?!?
“可不是,這小子看著比上次那個戲園的什麼小海棠還水靈呢?!鄙呱磲岬呐帕⒖虦惾?,對著玲瓏放肆的品頭論足起來。
“公子好福氣,瞧這小子的手白的!”“沒錯沒錯,這小子臉長得漂亮,這身上……肯定也錯不了,公子您是想今晚就嚐嚐鮮?”衆(zhòng)人七嘴八舌,爭相獻媚,越說越下流不堪。
我了個去!原來這丫的好這口!玲瓏聽得明白,心裡立刻‘騰’的一下躥起一股火,你丫的惹誰不好,偏惹到姐姐頭上!她心裡惱火已極,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想得快點把這幫人打發(fā)走。
“公子,您看您是現(xiàn)在點菜還是……”玲瓏拿出菜單遞過去,只想快快應付完了事。
哪知道那公子被衆(zhòng)人這一湊趣,興致更是高昂,眼光不住在玲瓏身上巡脧。
玲瓏穿著燕歸來跑堂夥計的青色制服,頭髮高高的挽成髻,露出高高的額頭,越發(fā)顯得眉長入鬢,眸亮如星,瓊瑤玉鼻,櫻脣小口,明明是一副標準的清秀小佳人,這一身男裝卻顯得說不出的乾淨利索。她本是個雌雄莫辨的年紀,舉手投足間不光有女子的嬌柔嫋娜,同時兼具著少年的英氣挺拔,那色胚越看眼越熱,就差沒把哈拉子滴下來了,他拿過菜單卻放在一邊,手就衝著玲瓏伸了過去,瞇著眼睛笑道:“這個不急,不急,我們先來聊聊,爺纔好知道這燕歸來有什麼好東西呀!”
“公子您想吃什麼?”玲瓏不動聲色的避開那丫伸過來的爪子。
“吃什麼不急,你先告訴爺你叫什麼名字?”那公子乾脆站了起來,直向著玲瓏湊過來。
“要不公子先坐坐,我給您弄幾道好的小菜去!”玲瓏見勢不妙,轉身就想往外溜,“哎小哥兒,沒說完呢,你這是想去哪兒???”哪知道她剛一動,那幾個刁奴立刻攔過來,將雅間的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小兄弟,這爺?shù)膯栐捘氵€沒回呢,這就著什麼急?”那公子挑眉一臉邪笑著逼過來,乾脆也不再裝了。
身後是一羣體格肥胖的彪形大漢,身前是那個一臉噁心笑容的色胚,玲瓏迅速衡量了下眼前形勢,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不停的眨巴著眼睛道:“公子,公子,小人我叫……叫……”她邊說邊身子悄悄的移動,慢慢的蹭到桌子前。
她這一裝樣子,更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小白兔形象,引得人直想撲上去蹂躪,那公子看得更是淫心大熾,一臉邪笑的撲了過去,手就朝她整個兒抱去,口中直叫道:“小美人兒,小心肝兒,你到底叫什麼呀?要不要跟爺回去好好說一說……”
玲瓏看那廝撲了過來,不閃不避,眼看就要將她抱個滿懷,她猛地把手從身後一抽,那趁亂握在手中的瓷壺就猛地照著那廝的腦袋當頭砸下,口中怒吼道:“我是你爺爺!你個乖孫子!”
玲瓏怒氣沖天,早就不想忍耐了,這一下出手是又快又狠。變故突起,猝不及防,那公子根本來不及躲閃,兜頭就被砸了個滿面開花。隨著“噹啷”一起清脆的瓷器碎裂聲,有鮮紅的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
這一下太過突然,人們根本來不及反應。沒想到那丫居然是個有色心沒膽的傢伙,看到血之後當場就嚇破了膽,嘴裡連連道:“血……血……”隨即殺豬般大吼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玲瓏早就把壺一扔,三步並做二步就往門口衝去,趁著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她鉚足了勁朝著當門堵著的那人一撞,想把他撞開。
哪知那人雖滿面豬相反應遲鈍,這身材塊頭卻著實不是蓋的。玲瓏那小身板猛力撞上去,卻像是撞在了一塊肉鐵板上,一股大力反擊過來,她立時被衝擊得退後幾步,一屁股摔在地上,直跌了四仰八叉。
玲瓏“哎喲”痛叫出聲,只感覺眼前金星亂冒。
這時那幾個奴才終於回神,一見自家公子被砸得慘樣,立時都圍了過來??谥羞B連呼喝:“好小子,吃了熊膽了吧?連咱家公子都敢打,活得不耐煩了!”“快把他抓住!快抓??!哎呀,那小子跑了……”
玲瓏在地上,乾脆也不起身了,順勢就在幾人腳下覷著空往門邊滾去。
又有幾個人趕快去扶那情緒失控的公子,那廝血流滿面,眼睛都被糊得看不清了,只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抓著人問:“本公子的頭是不是已經(jīng)開花了?本公子還活得成活不成?”
那家丁老老實實道:“公子的頭還在,不過是被砸開花了,血流得挺多,也不曉得活不活得成?!?
那公子更是嚇得渾身直抖,捂著腦袋跳著腳指著玲瓏,聲嘶力竭的直吼:“快抓住他!抓住他給本公子償命,本公
子要活不了,你們通通都得死!”
那些家奴聞言更是個個奮勇爭先去抓玲瓏,就怕在公子面前落個不買力個印象。燕歸樓的雅間是由各各紫檀木的屏風隔開,玲瓏見出門無望,在幾人間穿來穿去,比泥鰍還滑溜,乾脆一把就推倒左側的那扇屏風。
那個雅間裡坐著幾個文人正在把酒言歡,早聽到隔壁鬧騰,也不以爲意。哪知道轉眼間自家的屏風就砸了下來,沉甸甸的直砸在一桌酒席上,霎時杯翻碗裂,菜湯飛濺,杯盞全碎了一地,紅紅綠綠的菜餚糊灑一片,滿屋狼籍。幸好幾人躲得快,纔沒被殃及池魚。
玲瓏也不管愣怔住的衆(zhòng)人,就像個炮彈頭一樣衝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羣大呼小叫的家丁。她仗著身子靈活,在滿地碎片菜餚中蹦來跳去,直接又衝向下一扇屏風。
連推了五門個屏風,闖了五六個雅間,整個燕歸樓已是一片大亂。幾個掌櫃全都急急奔了過來,燕歸樓本身的護院也全都持刀持棒衝了上來。衆(zhòng)食客哪裡經(jīng)得起這頓擾,紛紛爭相躲避,一時間樓上樓下都鬧了個雞飛狗跳。
玲瓏就像一個火車頭,在前面橫衝直撞,後面跟著一羣人呼嘯來去,她跑到哪兒哪倒黴,那幾個主管呼喊半天也沒人停下,急得連連跳腳,到最後連燕歸樓的夥計護院都開始圍捕她。
眼見著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玲瓏暗暗叫苦,這可怎麼跑出去呀。正煩惱間,卻見前面青衣一閃,小君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往這兒邊!”
一見到他,玲瓏立時放了心,由著他帶著自己往前跑。前面有人圍過來,小君二話不說,一腳一個,那幾人立刻被踹翻在地。
玲瓏認出是那色胚的幾個手下之一,立時心情大爽,百忙中還不忘衝那幾人吐了幾口口水。小君把她帶到窗邊,說了句:“抓緊!”便一把攬住她的腰,幾步踩在窗櫺上,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帶著飛身而下。
坐雲(yún)宵飛車或是蹦極是什麼感覺?玲瓏早就忘了,卻在小君帶她跳下的一瞬,緊張的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緊緊閉上了雙眼。心裡直唸叨:媽媽瞇呀,這雖然只是二樓,但看起來還是很高的呀,這麼跳下去,還不得立時斷個胳膊斷個腿,嗚……我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做殘疾……
哪知道她還沒嘀咕完,身子有一瞬間的失重,然後雙腳就踏在了地上。只聽得耳邊小君痛苦的聲音道:“咳……你可不可以……放鬆些……我快……被你……勒死了,咳咳……”
感受到腳下真實的土地,玲瓏總算放了心,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小君被勒得通紅的俊臉,好好的一個玉面小帥哥此刻翻著兩眼,臉紅脖子粗的,張大著嘴巴不停喘氣。玲瓏再一看,臉不覺紅了。她不光兩隻胳膊緊緊的勒著他的脖子,連她的兩條腿,都緊緊的盤在他的腰上,就這麼像只八爪魚一樣緊緊的扒在他的身上。
“咳咳,那個……”玲瓏跳下來,四下望了望,臉不紅氣不喘的拍著小正太的肩膀,笑瞇瞇的道,“輕功不錯!”
小正太望天翻了個白眼。就在這時,呼喊的聲音越近,玲瓏擡頭一看,嚇了一大跳。那色胚的手下不光體壯如牛,還甚是腦殘,居然一窩蜂的跟著玲瓏從二樓跳了下來。有幾個掉在地上立時齜牙咧嘴,但也有後來的幾個直接摔在他們身上,居然毫髮無傷。
那色胚扒在窗口,倒是沒直接跳下來,只是捂著腦袋還在大吼:“快點抓住他!抓住了爺有重賞!誰敢不去爺回去打死他!”
那些家奴一聽,立時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沒傷的立時跳起來追玲瓏,連有傷的也顧不上了,爬也衝著玲瓏爬過來。
而且還不知道又從哪兒冒出了一夥人,從燕歸樓裡直接衝出來,看樣子也是衝著她來的。眼著著人越來越多,玲瓏頭痛:要不要這麼誇張啊。兩人對看一眼,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兩人撒開丫子不管不顧的一路跑,沿街撞翻瓜果攤無數(shù),身後的呼喝罵聲不絕,玲瓏越來越跑不動,她剛纔在酒樓中早就折騰得夠嗆,現(xiàn)在渾身無力,勉強跑了幾道街,就覺得上氣不接下氣,腿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了。
眼見身後的追兵都跟了上來,她只好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正太身上,讓他帶著自己往前跑。小正太雖然輕功一頂一,可帶著玲瓏這個累贅,他又是個少年,身形瘦弱,這一路帶得也甚是費勁。
眼見著追兵越來越近,小君隨手從身邊的瓜果攤或地上,撿些果子石頭之類不停擲過去。他帶上了內(nèi)勁,果子石頭帶著風聲,一擲一個準兒,衝在前面的幾個人幾乎個個頭破血流,追兵暫緩一緩。
玲瓏一見此法可行,手腳麻利的把水果石頭不停的給他遞過去。攤主連連呼喝怒罵,只是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兩人像個沒頭蒼蠅一樣邊擲邊跑,只想快快的甩掉身後的追兵,因此盡是撿小路跑。不知不覺,身邊的環(huán)境是越來越偏僻,周圍的道路雜草叢生,小道縱橫交錯,竟是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山路上。
身後的呼喝聲越來越遠,兩人也不管其他,直接就沿著小道往山裡闖。直到最後,往後面看看,再不見追兵,玲瓏才呼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扇著風道:“可累死我了,媽呀,那臭色胚是數(shù)豬的吧,咬住人就不放!”
“還說呢,還不是你先砸了他一茶壺!那廝的臉當場就開花了,人家能不抓你嗎?”小正太掛著一頭亮晶晶的汗,說起來卻忍俊不禁,側頭看著玲瓏笑道,“要不你怎麼叫悍婦呢?那人真是不長眼,居然惹到你頭上,哈哈!”
“難不成你那個時候就看見了?”玲瓏看著某個明顯看戲看得熱鬧的傢伙,陰惻惻的道。
“是啊?!毙≌f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那你還不趕緊出來救駕!看我被耍,好玩是吧?”玲瓏一把就撲了過來,直接把他壓在了身子底下,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
“救命啊,殺人啦!”小正太學著那公子的樣子殺豬般的嚎叫。
兩人笑鬧了一陣子,玲瓏才爬了起來,把頭上和身上的草葉土漬扒拉了扒拉,小君嘴裡咬著一根草莖坐了起來,正要說什麼,卻覺眼前有黑影一閃。
他一愣,直直向前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一個修長的身影正憑空立於樹梢之上,宛如無物般隨著那根枝葉輕輕上下晃動。那人一身黑衣,渾身散發(fā)出一股極致的冰冷氣息,像是陽光下也亙古不化的千年冰雪。
那人冷冷的看著他,只是眨眼間卻突然消失不見,快得如同剛纔他眼前只是出現(xiàn)了一個幻覺。
他的心頭驀地一沉!
心像是驀地掉入冰窟,讓他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冷得發(fā)抖,這樣抑制不住的渾身顫抖的感覺,就是害怕吧!從那個人出現(xiàn)後,小君明顯感覺自己不在狀態(tài),神思遊蕩著不知在想什麼。連玲瓏幾次跟他說話,都沒有反應過來。
玲瓏奇怪正太突然間的反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了半天,那人才回過神來,只是小小少年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懼。
“你怎麼了?”玲瓏不覺奇怪的問。
“沒什麼?!毙【龘u搖頭,站起身拍土,帶著她回家。卻一路沉默著,明顯有心事,可玲瓏怎麼逗引他都不說,她無奈了,也有點擔心,從沒見他這樣子過。
到家後天已經(jīng)黑了,隨便熱了點東西吃了吃,玲瓏就上牀歇著了,她實在是累極了。少年坐在燈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玲瓏偶爾偷偷睜開眼睛看看他,看著少年糾結苦惱,卻不知該怎麼幫他。
問他什麼都是沉默,她沒轍了。
夜?jié)u漸深了,周圍漆黑一片,只是這一小豆燈火,照著少年模糊的面容。他看著牀上已經(jīng)進入甜睡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清清楚楚的不捨。
該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辦?他從來沒有如此的難以決斷,難以下定決心!那個人已經(jīng)追來了,他曾經(jīng)僥倖的以爲他們不會找到這裡,而且這麼久以來的相安無事,讓他誤以爲上天終究放過了他,能讓他守一段安然。
可是幻夢終究是會被打破的,他這樣的身份,憑什麼去守護那人的安然?能讓他守著她這麼久,已然是上天待他不薄。
可是,有沒有別的辦法呢?他望著牀上的人,眼中的光明明滅滅,腦中極速的想著法子。那人的功夫明顯高出他許多,他絞盡腦汁想了又想,終不能想出個一招置敵的法子,況且就算是有,能殺了那個人,那後來的人呢?
他的身份註定要一輩子在風口浪尖,那人不會罷休的,只要他一天不死,身後就會有層出不羣的殺手追殺而至,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憑什麼去保護她?
而只要一想到上次她受他連累,差點被燒死,他就怕到渾身顫抖。爹說過,他不能有弱點,否則便給了那人一千個置他於死地的理由,他以前無所畏懼,甚至連爹下落不明,他也從未怕過,可是現(xiàn)在,他怕了,他怕他一個不小心,就再也見不到那張明媚的笑臉。
所以,爲了她的安全,他只能離開了吧?先前一直不離開,是怕她沒有安頓好,怕她一個孤女,怎麼生存下去!可是現(xiàn)在,相伴這麼久,他親眼看過她怎麼自食其力,怎麼努力求生,怎麼能在逆境當中仍能活得如魚得水,連乞丐都做過了,還有什麼是她克服不了的?她是他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如同太陽一般光芒耀眼,讓人的目光不知不覺的就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好多能力都比他強,這個像是憑空冒出來的女子視世俗規(guī)矩如無物,一直活得隨心所欲,她總是那麼快活,並且知道怎麼能讓自己過得最好,所以他大可不必爲她擔心,一直以來離不開的,其實是他吧!
心底裡清楚的知道自己該乾脆離去,這樣對她對自己都好,可眼睛身上心裡都如同被什麼扯住,怎麼也無法自她身上移開。這一別之後,此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每一想至此,他就覺得心底大痛,心臟像是被什麼重重的揉捏壓抑著,直痛得喘不過氣來??墒橇粼谒磉叄藥Ыo她無盡的殺戮,他還能有什麼!
他坐在她身邊,靜靜的看著,目光在她的眉眼上一寸一寸的巡脧而過。淡淡的燭光灑下爲她的眉眼勾勒出一圈金色。眼前閃過初見時的她,他叫她‘死女人’她氣得跳腳的樣子,他故意不吃飯,用難聽的話罵她,她氣得眼睛都在噴火,卻還是耐著性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吃東西。即使是沒有吃的了,她也會故意省下留給他吃。她爲他細心上藥的樣子,爲他擦洗手臉,陽光下,她靜靜爲他梳頭……
回憶不知道怎麼這麼多,每一幕都像是一把刀,不斷凌遲著他的心,往日那歡笑的一幕一幕,現(xiàn)今想起來,卻成了難以承受的痛。還有那夢裡依稀傳來的輕柔歌聲,撫慰著他最初的惶恐,也一點一點刻進他的心底。
他想起初時因爲自覺有責任所以要娶她爲妻時,她對他說,兩情相悅纔是兩人在一起的最根本,她笑著問他:“你喜歡我嗎?”
那時的他尚不懂喜歡爲何物,那現(xiàn)在看見她會心跳,她不在時會心慌,會時時刻刻的想守在她身邊,爲她喜而喜,爲她憂則憂,會想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放在她面前,只爲博她一笑,這樣的感覺……是喜歡嗎?
平生不懂相思,便慕相思,首嘗相思滋味,思念便已入骨!
他望著那張靜謐的睡顏,聽到自己的心激烈的‘怦怦怦’跳動的聲音,像有什麼魔力牽引一般,他不自覺的便朝著她慢慢靠近。
慢慢俯下身子,直到與那張魂牽夢縈的臉近到無可再近,鼻子對著鼻子,脣對著脣。他看著她輕輕抖動的睫毛,感到脣邊有輕柔清甜的氣息在不斷誘惑著他。
少年的思想激烈的交戰(zhàn)著,眸色幾多變幻,望著那張嬌嫩潤澤的脣眼眸不斷變深,幾乎要不顧一切的吻下去,最終卻只是心底輕輕一嘆。他直起身子,再次看了那張睡顏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頭也不回而去!
而在少年轉身出門的同時,本該在牀上熟睡的人卻霍地睜開眼睛,望著被風帶起不斷跳躍的燭光,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複雜。
夜風寂寂,漫天星子不停閃爍,如同那人閃亮的雙眸。少年出了門,就再不回頭一步一步往前走,隨著每往前走一步,指尖就陷進手裡一分。
他不會再回頭!從此刻起,他將擯棄所有的記憶,回到自己應該回到的軌跡上繼續(xù)艱難的走下去,未來的日子裡,他身邊再無那個叫花玲瓏的女子相伴,而所有的美好,就當做大夢一場,深埋進心底,如此……而已。
玲瓏悄悄的跟著前面那個身影,看著少年單薄的身影在暗夜中一步一步,孤寂得如同要隨風而去,心裡涌上一股無以言說的悲傷。如果這是他的選擇,那她無權干涉,如果他要離開,她也沒有權利去阻攔,畢竟他們……什麼都不是。
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儘管心裡面很難受,她卻告訴自己不要哭,就這麼好好的送他一程便了,從此後她與他,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吧!
出於這樣的心理,她一直悄悄的跟在他身後。而少年一路神思不屬,居然都沒有發(fā)覺。
就這樣一個走,一個跟,不知不覺竟天光大亮。
玲瓏看著少年進了城鎮(zhèn),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渴和餓,不買東西不喝水,不停不休,就這樣一直茫茫然在前邊走著,有時候撞了人都不自知。
玲瓏初時心情難過,接著是好奇他要去哪裡,到最後就是勃然大怒!這小子傻了嗎?哪有這樣的?不吃不喝一直走?真當自己是鐵打的!自己這段日子想盡辦法爲他調(diào)理身體,這臭小子居然一點都不珍惜。
到最後她都帶了點賭氣,倒是要看看他能走到什麼時候!
就這樣從白天到夜晚,從日升到日落,居然整整一天,少年不眠不休的走著,玲瓏一直在後面跟著,直走得腳底起泡,氣得她一直咬牙切齒,這小子真是皮癢了,實在是欠抽!
眼見著又是夜晚降臨,兩人已快出城了,少年終於支持不住了,選了個背風點的牆角坐下,從懷中掏出火摺子,撿了些乾柴生了堆火,然後就靠坐著靜靜發(fā)呆。
玲瓏看見了他乾裂的嘴脣,猶豫了一下,轉身順著來路往回跑,剛纔她看見前面有一個街口還有個糕點鋪沒收攤,但願現(xiàn)在還來得及。
玲瓏剛跑過去,就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xiàn)站在牆角,靜靜的看著少年。
一陣風吹過,火苗瞬間跳動,少年似有所感,猛一回頭,頓時一驚。
那人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帶著死亡的冰冷氣息,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少年的身體瞬間崩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來人,身體從頭髮到指尖都自動呈一種蓄勢待發(fā)的備戰(zhàn)狀態(tài)。
“沒用的?!蹦侨溯p笑,“你怎麼樣都不會是我的對手,何必要做這種無用功呢?”他的聲音亦有著一種冰冷的味道,如同冰塊互相撞擊,在寂靜的夜中聽得格外清晰。
“難道你還希望我束手待斃?”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冷冷道,“就算是打不過,好歹也要拼一下吧!”
“那又何必!明知是死路還硬往上磕,不是愚蠢是什麼?”那人漫不經(jīng)心的道,“不過我不會殺你!我敬重葉王爺爲人,所以會放過你三次,只要你自己不找死的話!”
“哈哈哈!”少年如同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驀地大笑起來,看著對方道,“一個殺手,居然也懂得什麼叫敬重?如果你真的敬重我爹,就不會幹出這種助紂爲虐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被火光映照得閃亮如星,他看著面前這個可怕的人,語含一絲輕蔑,淡淡道:“敬重我爹?你不配!”
那人卻沒有說話,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奉命職責所在,自然身不由已!至於你,我已經(jīng)說過了,會放過你三次,只要你交出鐵血令,今晚你便可以毫髮無傷!”
“笑話!少廢話!要殺便殺,我還怕你不成?”少年冷笑著,瞬間挺直身體,雙手已然拉開了架式。
“就算你不怕死,難道你不在乎那個女人嗎?”那人皺著眉頭道,似乎很不明白他爲什麼如此冥頑不固,“上次的苦頭難道沒有吃夠嗎?”
他看著少年,沉聲道:“交出令牌,我饒她不死,否則……明天你便等著給她收屍吧!”
冰冷的話語,既不是威脅,也不是商量,而是陳述事實,卻已經(jīng)踩到了少年的底線。
少年驀地怒吼一聲,凌空躍起,直如一隻大鵬鳥般撲了下來,並指如刀,直衝著那人的雙眼而去。那人不躲不閃,直到少年到了跟前,才輕輕側頭,就那麼輕描淡寫的避了過去。他剛一動身,少年的一隻腳已挾著風聲向他迎面踢來,那人身子猛然向後彎,如一枝柳枝般彎折而下,少年一腳踢空。
那人趁他姿式用老,一腳未收回的時候,猛然出掌,探向他的腳腕。少年身子輕轉,避開。兩人的速度都是快極,乍合即分。那人的身形快極,如鬼魅般飄忽,等到少年再想出招的時候,那人的一隻手已快速的探到他的頸下。
感到脖中如同有一雙鐵鉗漸漸收緊,少年只覺得胸口瞬間憋痛,喘不上氣來,窒息死亡的感覺瞬息傳遍全身。
那人手中握著少年細弱的脖頸,只要略一用力,便可將他的喉骨輕輕捏斷,他一把將他推靠在牆上,手中漸漸收緊,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器般刺激著他的耳鼓:“把鐵血令牌拿出來!”
全身的血脈不停鼓譟,少年的兩耳嗡嗡直響,胸口脹痛得如同要爆炸開來,隨著那隻手力度的加大,他只覺得眼睛都要慢慢的突出來,他拼力的掙扎,卻仍咬著牙艱難的擠出一句話:“你……休想!”
那人冷笑,眼眸變深,一把扯開了他的衣領,果不其然的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光光的什麼都沒有。他低哼一聲,手中的力一點一點加上去,倒想看看這個驕傲的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糕點鋪已經(jīng)打烊了,玲瓏敲了半天門,好不容易說盡好話才讓那家店主開了門,買了兩張餅,想了想又和店家討了些熱水,用水囊裝好,才急急往回趕。
擔心小正太已不在那個地方了,她幾乎是小跑著回到剛纔那個地方。剛拐過彎,眼前的一幕卻幾乎嚇得她魂飛魄散,手中的水囊和餅‘譁’的一聲掉落在地,她也顧不上了。
一個身形修長的黑衣人將小正太抵在牆上,正緊緊扼住他的脖子,眼見得少年臉漲得通紅,眼白上翻,馬上就快被他給掐死了,玲瓏立時心急如焚。正準備撲上去解救,心內(nèi)卻一動,小君如此高強的功夫,在這個黑衣人的手下卻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她這樣冒冒然的衝上去,跟送死有什麼區(qū)別?
可是眼見得小君都快堅持不住了,她一時急得六神無主,眼光四下尋覓,想找件趁手的兵器。這裡臨近出城了,最近似乎在修整城牆,四下除了光禿禿的牆壁和一些大塊的石塊,什麼都沒有,她一時心急,也顧不上其他,彎腰在地上就去搬一塊大石。
那塊石頭少說也有十多斤重,她咬著牙用力把它搬起,卻一眼瞄見旁邊黑乎乎堆著一些什麼,她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堆石灰。心下不由大喜,快速的拿衣襟兜了一捧石灰,然後又撿了幾塊趁手的石塊。
黑衣人的手繼續(xù)用力,少年的雙手雙腳不停掙動撲騰,漸漸卻慢了下來,眼見得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他正猶豫要不要鬆鬆手,免得把這小子折騰死,卻猛聽得腦後有東西飛來的破空之聲。
頭下意識的輕轉避開,轉頭間卻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撲上來,手裡舉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照著他的腦袋就砸了下來。她這一下速度甚快,他一手抓著小正太,身子躲避間便極不靈活,下意識一把將少年帶在身前擋住,纔算是躲開,這一下卻也甚是狼狽。
哪知道她這一下卻是虛招,趁他轉身躲避間,那女子一揚手,伴隨著一聲清脆的低喝:“閉眼!”一蓬黑灰色的煙霧在眼前猛然炸開,照著他劈頭蓋臉兜頭罩下。
事起太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已被那團煙霧整個兒罩住。雖然聽到那女子的喝聲他就反應迅速的閉目,卻終究晚了一步,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已覺得雙眼猛地刺痛,鼻端一股刺鼻的味道猛然衝來,眼睛像被千百根針同時扎進去的極尖銳的痛楚讓他忍不住痛哼一聲,手不自覺得就從少年脖子上鬆開,連連後退。
小君在玲瓏揚起手的瞬間就快速閉上了眼睛,他太瞭解她了,背後抽冷子偷襲什麼的她最擅長,而且在那瞬間黑衣人把他轉了上身擋在身前,造成了他背對著玲瓏,因此那一捧石灰全數(shù)的灑在了他頭上身上
,卻半點也沒進入到眼裡。
趁那黑衣人負痛撒手的瞬間,玲瓏一把拉住小正太,拽著他就開跑。人在生死關頭的潛能是巨大的,玲瓏此時早忘了白天已經(jīng)不停步的走了一天,腳底板都是泡,腰痠腿疼的。只顧得沒命的奔逃。兩人慌不擇路,也不管他哪裡,見巷就鑽,見道就抄,只跑得兩耳生風。玲瓏邊跑邊腹誹:丫的,最近命不好,老是被人追殺,回去該找個廟拜拜了……
兩人一口氣跑進了一個巷子裡,直到再也跑不動了,才覷了個空往後看。哪知身後空巷寂寂,連個鬼影都沒有,兩人左看右看,直到確認那人真的沒有追來,才同時鬆了口氣!
兩人癱坐在地上,玲瓏累的是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了,看著身邊同樣倒在地上死狗樣一動不動的小正太,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怒道:“喂,沒死了吧?”
小正太死裡逃生,這一放鬆下來,是再也不想動了。聽著身邊那悍婦大呼小叫的聲音,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她怒氣衝衝的那張臉,突然間覺得生命如此美好。心情不知怎麼突然間愉悅起來,他側頭看向她,微微笑道:“你一直跟著我?”
“誰跟你了!我只是送你一程,纔不像某人,居然敢不告而別!”說起這件事,玲瓏就火大的不行,再看著那張明顯沒當回事,還在衝她笑著的那張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怒道:“想走是不是?好啊,現(xiàn)在走啊!我以後再也不會管你了!”
她越說越氣,乾脆站起身,就要獨自離去。哪知道在她身子剛一動的瞬間,少年猛地衝上來,將她攔腰抱了個滿懷。
感受到腰間死死箍住她的臂膀,玲瓏瞬間有些傻眼,這孩子怎麼了?突然這麼豪放,他以前多矜持啊,怎麼可能這樣不管不顧的抱住她?
不管有些呆怔住的玲瓏,少年將臉埋在她的後背,低低的,啞著聲音道:“你別走,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隨便離開了……”
感受到緊貼著她的身子有些微的顫抖,玲瓏驀地心軟,扒著他的手道:“那你放開我好不好?”
“不放!一放開你就走了!”小君難得的有些孩子氣。
玲瓏無奈:“要走的是你好不好?”她稍用些力將少年手扒開,回過身,卻驚異的發(fā)現(xiàn)他的眼圈居然有些發(fā)紅。察覺到她的目光,少年不好意思的將頭偏開。經(jīng)歷過這樣一場生死大變,兩人都有些後怕和一些說不清楚的滋味,就這麼彼此對視半天,想到剛纔那一瞬間,有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對方,兩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少年放開玲瓏,卻拽著她的衣角再也不肯撒手,玲瓏無奈,拉著他坐到一個石墩上,嚴肅的道:“那現(xiàn)在可以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年低著頭沉默不語,玲瓏漸漸有些失望,到現(xiàn)在還不肯說嗎?那算了,她正想轉個話題,卻聽得少年低低的開口道:“我姓葉,本名叫葉紹君,是本朝靖陽王葉將軍的獨子?!?
王爺獨子?玲瓏點點頭,坐下來仔細聽,卻並不覺得意外。小正太的身世非富即貴,她早就猜出來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靴子上鑲有那麼名貴的錦珠,就算他和她說他是一位落難太子,她也沒什麼不相信。
“我爹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爺,手掌百萬大軍,一路爲大秦國開繮闢土,麾下鐵血軍威名赫赫,所過之處令那些韃子番幫聞風喪膽,可以說是爲大秦打下了鐵桶江山,先帝曾封我爹爲鎮(zhèn)國王,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小正太說著,眼眸閃閃發(fā)亮,對他爹爹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然後看著玲瓏道,“威震天下的葉王爺,你知道的吧?”
“哇,你爹是葉王爺啊,真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绷岘嚽χ嫔涎b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心底卻在不停的道,這個葉王爺是誰啊?我對你們國家的歷史真心不熟啊……怕小正太接著問下去,她趕忙道,“那後來呢?”
她前世看射鵰英雄傳時,印象最深的便是周伯通告誡郭靖,別人講故事的時候一定要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問後來怎麼樣,這樣別人纔會有心思講下去。此刻她很好的秉承了這一傳統(tǒng),睜大眼睛滿臉好奇的接著問。
哪知正太卻沉默下來,半天不再言語。玲瓏看著他有些沮喪的樣子,暗暗道,肯定是功高蓋主被皇帝咔嚓了唄,歷史上凡是這樣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果然小正太接著道:“爹爹一生功名赫赫,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只是至先帝駕崩後,新任的皇帝疑心愈重,一直懷疑爹爹在外擁兵自重,所以處心積慮的想除掉爹!”
正常!玲瓏點點頭,誰讓你爹手下有那麼多兵將呢。自古以來,手握兵權的就沒幾個好下場。
“我爹也曾想過歸還兵權卸甲歸隱,可那皇帝還假惺惺的說什麼爹是大秦的鐵鑄長城,死活不同意爹請辭!”少年說著眼中閃過一道利光。
“那肯定啊,誰知道你爹請辭是真是假,萬一轉頭就領著大軍進京,皇帝當然怕了。”玲瓏簡單分析道。
“我爹絕不可能!”少年卻霍地轉頭,眼光灼灼的看著她大聲道,“我爹一生忠心耿耿,心中只有家國二字,怎麼可能擅自擁兵進京,擔這亂臣賊子之名?”
“哦,可是皇帝不信啊,要不怎麼說叫疑心病重呢!”玲瓏趕忙順著他道,心裡卻頗不以爲然,自古以來權臣擁兵自重的還少嗎?又有多少開國皇帝都是篡位開始,只不過是成者王候敗者寇,成功的都後來表面粉飾文章而已。
想想小君他爹能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zhèn)國王,絕不只是表面只有武人一副簡單的心腸而已,要不然也不可能憑著一個外姓王就這麼多年位高權重,直到讓皇帝產(chǎn)生威脅。只是這番話卻不能對小正太明說,他心思單純又一心以自己爹爹爲榮,若是知道她這麼想他爹,怕不當場跟她翻臉!
“可恨就可恨在這裡!”小君握緊拳頭,一拳擊在土堆上,眼中漸漸泛起紅絲,恨聲道,“那昏君,居然自毀長城,趁先帝駕崩之時,連夜十二道金牌急召我爹回京,然後以他擅闖大殿,面君不跪,不解兵器爲由將我爹當場下獄!”
小正太說著,聲音漸漸哽咽,指尖在手心內(nèi)越陷越緊,竟有血絲順著他的手掌滴落,玲瓏吃了一驚,忙把他手握在手裡,輕輕掰開安撫。
少年終究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雖平日故作老成,然而想起那天生命中驟然的大變,還是面色漸漸慘白,咬著牙道:“爹爹是當朝鎮(zhèn)國王,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jù)是不能定罪的,而爹一生戎馬蓯蓉,爲大秦立下赫赫戰(zhàn)功,豈能說殺就殺?可那昏君爲了儘快剷除爹爹,又苦於定罪無名,居然暗中派殺手潛入我葉府,連夜誅殺我葉家上下三百餘口!”
小正太說著眼睛紅得如同滴血,緊緊咬著牙關恨得幾乎面部扭曲。
一陣夜風吹來,玲瓏驀地打了個寒戰(zhàn),一家三百多口一夜間被誅殺?這……簡直就是慘絕人寰!
“吳媽,蓮兒,莫風哥哥,還有祈大叔他們……全都死了……”正太說著漸漸嗚咽起來,這一番事他在心底憋了許久,今日終於可以向玲瓏全盤吐出,只覺得心底的憤恨悲痛再也壓抑不住,斷斷續(xù)續(xù)道:“只有我……莫大叔拼命保護我……才逃了出來……”
他說的模模糊糊,玲瓏只聽了個大概,卻已明白得差不多了。他爹爹功高震主,遭新君猜忌,在老皇帝的忌日上,找了個理由召回京都關進大獄,然後又怕拖的時間長了夜長夢多,找了一批殺手進葉府斬草除根!看他這個樣子,恐怕他爹爹也兇多吉少。
夜風寒涼,少年的嗚咽聲在風中傳出老遠,玲瓏看著這個故作堅強的孩子,即使在這個時候,仍然硬撐著不肯放開聲哭出來,只是這樣小聲的嗚咽,反而讓人看了心裡說不出的心疼。
她終於明白了,他常常無來由的滿臉悲痛,也知道他爲什麼常常在半夜被噩夢驚醒,然後一個人偷偷小聲的哭。想到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她就止不住心疼。她早知道他有心事,卻不肯耐著性子問一問,任由他一個人傷痛害怕這麼久,還口口聲聲的爲他好,不干涉他的隱私,其實不過是爲她自己的私心,不想對一個外人投入過多而已。
想到這些她更是內(nèi)疚,少年小聲的抽噎著,緊緊握著拳頭,肩膀一抽一抽,玲瓏心裡疼痛,便將他伸手攬在了懷中,將他緊緊的抱住,低聲道:“哭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少年反手攬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淚漸漸洇溼了她的衣裳,似乎灼得她連心都抖起來。想到初見他時,他被人砍得幾乎重傷至死,她再一次懊悔,爲什麼不早點發(fā)現(xiàn)他的事,爲什麼不早點對他好一點,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啊。
玲瓏緊緊抱著他,直到少年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他放開玲瓏,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明顯有些不好意思。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少年沉吟了下:“爹現(xiàn)在被關起來,皇帝沒有收回兵符,暫時還不敢動他,而莫叔曾跟我約定過一個暗號,讓我去無鋒閣等他的消息再做下一步打算,可是我等了很久,那邊都沒有動靜!”
原來他去無鋒閣是爲了這事,玲瓏點點頭,就聽少年對她解釋道:“無鋒閣是這裡最大的兵器行,裡面安插有我爹的手下,只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個而已!現(xiàn)在我在等莫叔的消息。”他看了玲瓏一眼,突地解釋道,“莫叔是教我習武的師傅,也是我家家臣。我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爲……怕連累到你……你……不會怪我吧?”
“怎麼會?你不說自然有你的理由,我從沒有怪過你,所以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玲瓏知他的心思,淡淡微笑,卻還是撒謊了,其實她之前在意過,非常在意,所以才故意對他不聞不問,其實也是有些賭氣。
“可是現(xiàn)在,我想讓你知道!”少年的臉色黯了黯,道,“我連累了你兩次差點送命,上次是差點被燒死,現(xiàn)在又……我曾以爲能夠躲開他們,可事實上,我什麼都做不了,既保護不了你,也無法爲你安排更好的生活,我留下來,只能拖累你而已!”
“所以你就想不辭而別,一個人悄悄的走開?”玲瓏看著他,直接問。
少年沒有說話,良久,才低聲道:“我害怕你出事,我怕你像他們……一樣!”想到那些爲保護他而死去的人,他的臉孔煞白,他不敢想象玲瓏會有那樣的一天,如果是那樣,他寧願離開她!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難過?!绷岘噦攘藗阮^低聲道,聲音如同風聲般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卻一個字一個字的雋刻在少年的心底,“你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難道這麼久以來的相處都是假的嗎?我何嘗怕你連累過?不管你信不信,我從心底裡真的是把你當?shù)艿芸创覜]有親人,早就把你視爲唯一的親人!親人間並不怕什麼連累,卻怕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她看著少年,目光堅定明亮,如同一束最溫暖的光般照進少年傷痕累累的心底:“你懂得什麼叫親人嗎?就是手足相抵,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無論發(fā)生什麼事,都不會放棄拋棄你!尤其是在你最艱難,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
她心下氣憤,不知不覺就把問話脫口而出。
小正太瞬間臉紅了,眼光遊移著不肯看她,結結巴巴道:“那個……我不是……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在身麼……”
“那也不能這樣?。 绷岘嚤┖?,差點沒跳起來,氣憤的道,“你不知道那東西多貴重嗎?居然就敢這樣隨便送人,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你叫我怎麼擔當?shù)闷?!?
她想起那時候還起過差點把它當了換銀子的念頭,幸虧那東西黑漆漆的不起眼,看著不值什麼錢,要不然……她鐵定早把它賣了。
“我沒有隨便送人!”小正太也急了起來,臉一下子就漲紅了,跳起來比她聲音還大的吼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它代表著什麼?號令我葉家百萬鐵血軍的軍令,我用它做聘禮,恰恰說明了我是多麼的認真!你以爲婚姻是什麼?成親就不嚴肅不認真嗎?就可以隨便兒戲嗎?”
他看著玲瓏,眼中有被誤解的憤怒,大聲怒吼道:“我葉家男兒,向來一諾千金!我以它爲聘,還不夠說明誠意嗎?”
看著正太一副憤怒到極點的樣子,玲瓏倒有些目瞪口呆:至於……這麼激動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徚司徔跉獾溃拔沂钦f這東西這麼重要,即使你是誠心的,你現(xiàn)在也才十三歲而已,現(xiàn)在考慮成親未免有些早,所以以後不要再隨隨便便以它爲聘了!”
“我知道了?!鄙倌暌怖潇o下來,坐下來道,“我以後再不會這麼衝動了,如果我要成親,一定要是我真正喜歡的人才行!”
“這還差不多!”玲瓏隨手摸了摸爲他的頭,又繼續(xù)剛纔的話題,“所以那個人,是逼你交出令牌嗎?”
正太點點頭道:“他很強,尤其是輕身功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明的。我覺得就算是我?guī)煾的迨逵H自出馬,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他要想殺我,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墒乾F(xiàn)在他們令牌沒有到手,應該會有一些顧忌,我只是擔心你……”
他望著玲瓏,目光有些憂心忡忡。
“你怕他抓住我來威脅你?”
少年點點頭。
“這還真是個問題……”想到那人那麼強,玲瓏發(fā)愁了,託著下頜想對策,最好剛纔的石灰能蝕瞎他的眼睛,這樣他就不能再追殺他們了!可是,即使沒有那個人,也會有其他的殺手,小君的身份,擺明就是一塊吸引殺手的超級磁鐵啊,這可怎麼辦呢?
“有沒有可能,皇帝突然不想殺你了……”玲瓏突發(fā)奇想。
小正太看著她無語,玲瓏也覺得這句話簡直白癡極了,換你是皇帝,頭上天天懸一柄利劍,你會不會放手?
那這個樣子說來,他們豈不是死定了!
“那……如果他們真的抓住我威脅你,那怎麼辦?”玲瓏小心翼翼的問。
正太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那我只好把那牌子給他們了!”
哇,小君你直好!玲瓏撲上去一把摟住他,差點沒感動得熱淚盈眶,“小君你爲了我願意放棄這麼重要的東西,我真是太感動了……”
“也不是……”小君淡定的道,“就算是沒牌子,我也可以號令他們,呃……誰讓我是他們少主呢……”
好,乃牛叉!玲瓏望天翻了個白眼,默默的放開他,暗自唾棄自己又自作多情一回。
可是這樣終究不是辦法啊,那些人始終會像蒼蠅一樣粘在後面的,小正太尚且不說,玲瓏可是一點功夫都不會啊。要是他們抓住她,再變態(tài)一點先奸後殺,奸了再奸,殺了再殺,想到電影裡一些變態(tài)殺人狂的情節(jié),玲瓏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拋棄小正太。
小君也是同樣的心思,他定定看著玲瓏,極嚴肅的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身邊這麼危險,你還要不要跟在我身邊?如果要跟的話,那從此以後可能我們再也沒有安穩(wěn)的日子過了,這樣……你也可以嗎?”
玲瓏很想說“不”然而看到正太的那雙眼裡,明明含著一絲期翼,卻拼命的壓抑著自己不去露出渴望,又怕被拋棄,又拼命裝作不在乎,這樣的神態(tài)讓她無法拒絕。她暗暗嘆了一口氣,死就死吧,她又不是沒死過,說不定哪天,她就穿回去了,況且她還要尋找回去的方法,肯定不能一直窩在這個地方,隨著他走遍天下也好,誰讓她是穿越女主呢?
這麼一想,玲瓏的小宇宙又熊熊燃燒起來,順帶著信心百倍,她一把拍上正太的肩膀,豪氣的道:“少廢話,你是我弟弟,我不罩著你誰罩著你!讓那些人放馬過來吧,咱不會功夫,難道還沒腦子嗎?誰說我就一定會死了?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吉人天相嗎?”
她臉上笑嘻嘻的,似乎無所畏懼。少年定定的看著她,沉聲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不後悔?”
“後悔也沒折了,誰讓我認了你做弟弟呢?”玲瓏無奈的道,“你有見過弟弟遇到危險,做姐姐的獨自跑路的嗎?”她看著他,緩緩斂了臉上的笑意,輕聲道,“放心,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陪著你!”
少年久久久久的沒有說話,看著她眼圈卻漸漸紅了,玲瓏心裡也有一些發(fā)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現(xiàn)在該叫我姐姐了吧?”
少年的眸子晶亮,望著她,終於輕輕的喚了一聲:“姐姐!”
收了個小弟是什麼感覺?既不是威風也不是高興,而是沉甸甸的責任!從葉紹君對她叫出那聲‘姐姐’起,玲瓏就似乎一下子感到肩頭多了副擔子,從此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是性命相關,都與她有了聯(lián)繫。這樣子負擔一個人,心中多了些牽掛,她卻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孤伶伶一個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無措感。
後來她才知道小君的爹爹並沒有死,只是現(xiàn)在下落不明,皇帝似乎把他移到了一個新的秘密的地方囚禁,小君想孤身去救父,卻苦於不知道該去哪裡,只好一直等師傅莫巖的消息。
二人商量了一下後來怎麼辦,可想來想去直到頭痛也沒有想出一個對付黑衣人的好辦法,到最後玲瓏乾脆一拍手,丫的,姐不想了,愛咋咋地!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還真不信了,就沒辦法治那個冰塊樣的人!上次她不是還成功的拿石灰蝕了他的眼麼?
對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她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既然敵強我弱,那也只有智取了!
她的樂觀感染了小正太,他的心態(tài)也明顯輕鬆了起來?,F(xiàn)下的難題是,小正太的爹不知道被關在哪裡,他又急著得到師傅的消息,可這樣一直死等下去,太被動了,而且黑衣殺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至,到時候他們連跑都來不及。
小正太想了一下,最後決定順著淄陽城往南走,往晉水一帶而去,那裡有師傅的舊部,也許可以得到什麼消息,也可以先把玲瓏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兩人說幹就幹,既然決定走,當即就回家去收拾東西。
兩人快趕慢趕,回到家中也已是半夜了。她把日常用的衣物用品包了個小包,又從牀底下把前段時間攢的銀子都挖出來包好,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她這回聰明瞭,根本不用銀票,銅板攢到一定數(shù)量便換成銀錠子,裝了個小罈子塞進牀下,沒想到卻爲這次的出走添了麻煩。
那些銀錠子加上幾大串銅錢,數(shù)略一算也有十兩多,沉甸甸的一個小包,玲瓏讓小君背在身上,自己提著那個衣物的包裹。已經(jīng)等不及天明瞭,兩人決定當即便離開。
環(huán)顧這個住了兩個多月的小屋,那些一桌一椅都是兩人親手佈置好的,碎花的牀帳素雅而溫馨,玲瓏心裡萬分不捨,這也算是她的家啊。正太知道她的心思,牽了她的手,輕輕道:“姐姐,走吧,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的!”
玲瓏點點頭,兩人正準備離開,卻突聽得院中大譁,似有什麼人直闖了進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心中一跳。小君迅速把她推到牀下,沉聲道:“無論發(fā)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我出去看看!”
他起身要走,玲瓏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說什麼也不讓他去,急急道:“別去,先躲起來!”她的心怦怦跳動得厲害,只覺得說不出的害怕,誰知道闖進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呢!小君這一去難保會有什麼危險。
“沒事,別怕!”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拍拍她的手,雖然自己也害怕得厲害,卻仍是強笑著安撫她道,“我出去看看,不會有什麼事的!”
說完他就一把將她塞進牀底,把牀單往下拉了拉,便徑自開門出去。
玲瓏躲在牀下,四周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她聽到他的腳步走動,然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心跳得厲害,緊張得直感覺到口乾舌燥。阿彌陀佛保佑,小君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她合住手掌,輕輕祈禱。
葉紹君一推開門,就見院中燈火通明,數(shù)十個黑衣人,立於牆頭,手中長箭尖燃著火花,直直的對準他。
爲首的人同樣是一身黑衣,臉上也蒙著黑巾,只露出兩隻精光閃閃的眼睛,整個人似乎與身後的暗夜溶爲一體。那人看著葉紹君從屋中出來,突然提氣大聲問道:“靖王世子殿下?”
小君輕笑,目光定定看著他道:“我若說不是呢?”
那人冷笑一聲:“少廢話!快把葉家軍令交出來!”
小君環(huán)視一圈牆頭,那些人箭尖火光熊熊,個個弦滿弓張,只待那人一聲令下,便萬箭齊發(fā)。他暗暗衡量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走到院中間,昂頭冷冷道:“什麼葉家軍令?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人瞳孔猛地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