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千萬5年情債
風簌簌褪去凡間女兒身,搖身一變化為九天之上的天神,遙駕著騰起的黑龍,飛身前往蒼梧之淵。
帝級以上的天神,都有上天賜佑的神獸座駕相隨,朔隱封號為北庭黑帝,是以他的座駕便是主水之力量的黑龍龍神。
蒼帝也不例外,蒼帝的座駕乃是五行之中主木之力的蒼龍龍神,而這蒼梧之淵便是蒼龍龍神誕生的幽境。
蒼梧之淵位于元福世界始青天,那里終年云霧蔽天,陰霾的黃土裂出一道狹長的峽谷,水流湍急,地勢險峻,而在那水流之上,陰天之下,蒼帝攜著清減的青衣,仿佛漫步云端,從山巔緩緩走來。
他掀了掀衣擺,悠然而立道:“阿隱,別來無恙。”
假如有人歷經過五萬年前那場破世的劫難,那么大概就不會驚疑,蒼帝早沒有蒼龍龍神庇佑。
那一年,蒼龍犯下滔天大罪,被天君無情地壓在了昊天塔之下,但沒有人真的知曉,蒼龍究竟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被打入囚獄,不得平反。
朔隱偏頭打量著蒼帝,隨即勾起一抹笑意:“阿蒼,你什么時候有了如此閑情逸致,約我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相會,難道就不怕你家夫人將我倆誤會了?”
蒼帝悠然一笑,說起來他與朔隱算起來交情不淺,朔隱與他夫人瓊殤也是熟識,所以時常愛揶揄他們夫妻:“阿隱,你說得哪里話,雖然你生得美過女子,但瓊殤可不愛為了你一個男子與我耍性子。當然假若是你的阿素,那大概要以為你又出外以美色勾搭旁的男子了。”
他們沒頭沒尾地說了這樣一番話,緣由便起于六萬年前。
彼時蒼帝與瓊殤還未結為神仙眷侶,熱戀中的男女在互相認可之后,多半會將對方介紹給自己的好友認識。年輕而毫無戀愛經驗的蒼帝,就盲目地把瓊殤引見給了滿肚子黑心的朔隱。
那時候朔隱還有著九天真王的記憶,覺得這女子眉目秀逸,與阿素倒有幾分相似,便隨意作弄了一把。
朔隱一萬歲時,已容顏卓絕,他很容易就把自己打扮成妙齡女仙,不僅用這副變裝去見了瓊殤,還當著瓊殤的面,肉麻兮兮地挽著蒼帝的胳膊,對他做了一場動人的長篇告白。
好在瓊殤是個有涵養的姑娘,忍著一直沒有發作,以至于后來她和蒼帝的戀情差點因此告吹。
那段往事真是不堪回首,蒼帝忍不住撫了撫額:“我平生交了一個若你這樣的損友,真不知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了。”
“那大約是幸來得多一些的。”朔隱挑了挑眉,修長的指骨扶著蒼帝的臉,吟吟淺笑:“那日你為阿素受了十道天罰,救了她一條性命,但也不能叫你白挨了幾年的苦痛。我喜歡的女人欠你的,自然要我為她還上的。”
朔隱接著低笑了一聲:“你護我的女人不死,作為交換,那我就為你救活你的女人。”
蒼帝臉面的神情快速交替,先是閃過一陣喜悅,接著又蓋過一陣慘白:“我對阿素所做的,不過是盡了你我朋友之誼,從未想獲得什么回報。瓊殤的事,你便莫要管了,倘若觸了天威,橫豎也不是你我擔當得起的。”
朔隱毫不在意地一笑:“阿素說我做事從來都是有目的的,我這么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不過借著這個機會,順手扯了瓊殤一把,作為給你的回禮,這份禮也并不算重。”
蒼帝再嘆一聲:“阿隱,我雖不知你在圖謀些什么,但天庭內部暗潮洶涌,而不像外面想的那般平靜寧和,你可要擔心。”
朔隱散漫得笑了笑,用極為隨意的口氣說了一些話,然后蒼帝聽得皺起眉頭,俊逸的臉容驟然僵直,不可置信地道:“你是九天真王?”
朔隱駕著黑龍,霍然騰空而起,眼眸向下看去,眉宇間邪氣逼人:“你盡你所能,保護我心愛的女子,那我便也盡我所能,救你女人出水火。”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樣做很公平。
阿素死的時候,他便明白了許多種痛,最痛不過生離死別。
更何況瓊殤明明還在這世上,活的好好的。
用不著哭天搶地,為心愛女子的死默哀;用不著等待千萬年,去守候心愛女子的蘇醒;用不著好不容易等來了她的蘇醒,卻被人用一碗忘情水散去了全部的前塵記憶。
被逼到這樣的絕境,他都從未想過放棄。
九天真王強大得無懈可擊,最大的弱點便是有了情,可他從未對此有過悔意。
千萬年的時光鍛煉出了他絕地反擊摧折不倒的意志,如今再問這世間還有什么,是他九天真王所做不到的?
朔隱直驅黑龍,沖上云霄,飛入了九重天,抬步跨上了昊天塔。
昊天塔原是上古遺傳下來的五神器之一,擁有浩大廣闊的神力,可以降服妖魔,亦可以誅仙,可謂法力無邊。
昊天塔在創世紀之戰中,一度為人盜走,好幾百萬年間下落不明,一直到了天君出巡九重天時,才在與九幽妖族交匯的邊界,發現了這個上古失落的神器。
歷時了百萬年的風雨洗禮,昊天塔不再是一座掌心大小的神器,而成為了仙妖邊境上最宏偉壯闊的巨塔。
百年滄海,萬年滄桑,昊天塔遙遙屹立于云海之上,成為明與暗邊界交割的指明燈。
蒼龍被就關押在昊天塔底。
可世人不知曉,當年被打入昊天囚獄的并不是蒼龍,而是南庭那位司劫女仙君,瓊殤。
那年蒼帝破世歷劫,罹難于虛空,為了挽救他的生命,瓊殤毅然決然從落魂塔上跳了下去。
落魂落魂,落下三魂,降下七魄。在那千軍一發之際,蒼龍從蒼梧之淵覺醒,神龍一擺尾便飛到瓊殤身邊,一龍一人同時墜入了落魂塔底。
瓊殤的死訊一路驚震到達三十六重天,不是因為她是多么權貴的仙君,而是作為司劫仙君死去,導致當年南庭太多的仙人無法歷劫。這不可估量的后果,幾乎無法用數字去計量。
以至于在她死去了幾萬年里,聲名狼藉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也有人說,瓊殤是女仙里難得一見的貞烈女子,死了不免太可惜,后來瓊殤也的確沒有死。
世人眼里的瓊殤,早在跳下落魂塔時,就化作了天上的星辰。作為蒼龍而活下來的瓊殤,不過是為了茍且偷生,被蒼龍龍神賦予了新的生命。
當她再次睜開眼,被天君從落魂塔底撈上來時,就是一條蒼翠的龍。在陽光下,她渾身閃著晶瑩剔透的色澤,猶如一整塊上等的碧玉。
天君冷冷道,司劫仙君瓊殤,你犯下的罪行,就算變成了蒼龍也不可饒恕。
她被天君打入了昊天塔,這一關就是整整五萬年。
不是蒼帝冷酷絕情不愿救她,而是這世上根本就沒人救得了。
昊天塔的力量太過邪盛,唯有帝級以上的仙君,祭出畢生全部修為,才可強行破開大門。
天界雖廣,現今為止,帝君統統不過七名。除去中極天君,東西南北四庭的仙君,剩下的也就是五方五帝中尚已稱帝的蒼帝,還有不久前剛歷劫襲了黑帝之位的朔隱。
蒼帝深愛著瓊殤,但他也有作為帝君的覺悟。上天賜予他無上的修為,不是為了拿來與昊天塔相撞,拼個仙力散盡,他有不得不做的使命。
男人與女人最大的差別便在于,女人只是男人世界里較為重要的一部分,而男人卻是女人的全部。
作為至高的五帝之一,蒼帝在遼闊的黃土地上,擁有著成千上萬的子民。假如他破開昊天塔救了瓊殤,先不說天君會否降罪,一個帝君失了修為,便如同凡人沒有了手腳,是個廢人,那他還有什么能力去守護他的臣民不受他國進犯?
抉擇是一件很難的事,但卻又不得不做出選擇,大多時候便是身不由己。
蒼帝是帝君,朔隱也是帝君。
蒼帝成為帝君時,不過才十萬歲,在他之前從沒有仙家在十萬歲前,就成功歷過了劫數。
到了朔隱的時候,就更加年輕得不可思議,大多仙家更愿意相信,不管是從前還是往后,都不會再有人能在七萬歲時,就破劫稱帝,凌嘯九天。
黑帝朔隱,一字葉光紀,已成為一個不可超越不可磨滅的傳說,為天庭史籍再添上光輝的一筆。
蒼帝是牽掛太多,絆住了自己前進的步伐。他憂國也憂民,他救萬千子民于水火,他手里有千千萬萬個放不下。
可朔隱不同,他素來恣意妄為慣了,任誰都沒放在眼里,就算天君來了,看不爽也照樣對著干,更何況他本就沒有非去守護不可的東西。
一個拘于蒼生一個放浪形骸,他們的理念有著本質不同,縱然看待同一件事,他們也有可能恰好是兩個極端。
朔隱的手腕自繡了金絲的玄衣下伸出,指腹貼著昊天塔的石壁丈量了下厚度,估摸了大概需要使出幾層修為,然后便收手入袖,轉了個方向,緩步向后走去。
距昊天塔十米之外,站了一個人,他已經默默站了許久,卻不見得有什么動作。
那人見朔隱朝他走來,先是恭謹地伏地行了叩拜一禮,才淡聲說道:“王,請隨我回去。”
朔隱挑起眼眸,冷冷笑了笑:“冥離,你這個樣子可不好,說起來你終歸是我的人。總是任于桑那個老妖精差遣,可掉了你白麒麟一族尊貴的身價。”
冥離緩緩站起,表情依舊漠然:“我們一族絕不會聽從主人以外的命令,但倘若主人身陷險境,即便是不需要于桑的吩咐,我也會來的。”
朔隱伸手撫過冥離的臉,幽幽地道:“那么,想必于桑也告訴了你,我打算把這塔劈了。”
冥離眼眸下垂,將于桑的交待逐一說出:“王的修為大部分還被封于封天印內,憑著這具肉身體內七萬年的修為,與昊天塔相撞,十之□要半殘的。”
朔隱似笑非笑地道:“于桑活了千萬年,大概也活得有些糊涂了,竟連我的實力到哪了都摸不準。冥離,你回去告訴那個老家伙,讓他好好反省一番,否則哪里配做我九天真王的幕僚。”
“既然王執意不聽我與于桑相勸,那屬下只好盡力阻止了。”冥離眼睛淡漠視著手中的細劍,還未來得及拔出,就被朔隱輕易將劍柄推了回去。
“冥離,論武力,你可不如我。”朔隱指骨握緊了劍身,危險地瞇起眼睛:“我自當曉得,與昊天塔相撞會是什么后果,但還不至于到半殘那個程度。”
冥離依然不解:“王既已知曉后果如此嚴重,又為何要這么做?”為何執意要劈開昊天塔,無論再怎么要緊的事,都不如眼下戰事吃緊,他怎樣都要說:“那里面關的并不是阿素,你何以至此?”
“冥離,都過了千萬年了,你倒還忘不掉阿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