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王時代（1）

(文學度 )

祭足的女兒雍糾的老婆，對歷史很有研究。自從父親主持國政以來，所作所為她是很為老爸捏把汗的。她也曾提醒過老爸，告誡他不要把權力握得過緊，別太架空他的上司。祭足明白女兒的意思，女兒這是在提醒他，如此下去會引來殺身之禍?？陬^答應女兒以后改，可是行動上卻變本加厲。女兒知道說也沒用，就把每一根神經都調動起來，為老爸長精神。

丈夫被領導叫去后，她就納悶，國家的事應該叫我爹呀，怎么叫政府二把手去？派人回娘家一掃聽，爹在家練仰臥起坐俯臥撐，領導沒喊他，這些細節不能不讓她感到反常。往常雍糾回來都是又說又笑，今天的表現是結婚以來的第一次。總是不敢正眼看她，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老婆的警惕性馬上提起來。丈夫說一半咽一半的話，更是讓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祭足女兒最擔心爹爹遭暗算，就趁著丈夫酒醉，試探一下。

老公，老公——老婆發出摧毀男人意志的媚聲。

女人加上酒，就是寶劍加毒藥。雍糾徹底完了。

老婆道：老公，主公叫你殺祭足，你可別忘了！

雍糾的思想已經死了。老婆岳父領導這幾個人物在他腦子里都是漿糊。聽見有人問他殺人的事，就答道：忘不了。別擔心。

第二天雍糾醒了酒，看見老婆一夜沒睡。怎么知道？老婆衣服沒脫，被窩沒進。

坐在地上的老婆冷著臉問：你要殺我爸，我都知道了。

雍糾頭還是昏昏地，聽見老婆說出這么嚇人的話，腦袋嗡地一聲。他也忘了昨晚酒后說了些什么，但是不能承認。

老婆連真帶假一通詐唬：昨晚你喝完酒，酒后吐真言，怎么還不承認！

雍糾真不是干特務的料，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沉不住氣，問：如果是真的，你要怎么樣？

祭足的女兒可惜是女兒身，要是個男的，了不得。她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和你結婚，就是你的人。不要擔心，你在我心中，地位高于我爹。說吧，怎么殺他，我給你參謀參謀。

我的可憐的可恨的雍糾呀，一五一十把殺祭足的計劃向人家女兒做了詳細的匯報。

老婆聽完丈夫的匯報，面不改色心猛跳，道：我擔心我爹不一定會去東郊慰問，這是殺他的關鍵。他不去你殺誰？不要緊，等到國君通知我爹出發，定下來日子后，我回一趟娘家，想出一切辦法也把他忽悠去，去了，你就成功一半了。這些天在家好好把毒藥準備好，用咱家的雞鴨鵝狗試試，千萬別禿?？?。

雍糾從床上跳到地上，抱起老婆好一頓親。按在床上，完成了昨夜醉酒耽誤的工作。

雍糾高興，對老婆說：這事成了，我就能夠坐上你爹那個位置，這也是你的榮耀?，F在你的地位明顯低于你娘，不久你就比你娘高了。

日子出來了，祭足真沒有疑心。他覺得應該去一趟東郊，看一看為了茍且偷生的鄭國做出貢獻的那些倒霉蛋。他一點沒有自責的意思，他覺得自己還很偉大，用很小的損失換來了鄭國的安寧?？墒?，東郊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們，以后的日子可是泡在淚水中。大家都恨死祭足，不祈禱他快死的人，只有村子里三個傻子：他們看見火光樂得上躥下跳。

祭足的孝順女兒回娘家去了。雍糾的毒藥也十拿九穩了。家里的那些牲畜家禽，幾乎都給他做了實驗。看見老婆在踐行自己的諾言，真的很感動很激動。雍糾站在家門口和老婆揮手，老婆心里唱著張學友的《吻別》，揮手離去。

到了娘家，下車進屋。娘倆嘮了一會兒家常，說了點女人之間的事。母親問怎么還沒懷孕？女兒說不想要那么早孩子，先過幾年二人世界。母親說你要是快生一個，我也能幫你照看照看。你要是不生，那我就再生一個玩玩。到時候別說娘不幫你看孩子。女兒凄涼地一笑，說您先生吧，我不和您比賽。母親自豪地一拍肚子：又懷上了，呵呵呵。

說了一些家常話，女兒轉了話題：媽，您說爹和丈夫哪個更親，對于嫁出去的女兒？

母親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說生孩子怎么說到大人上去了。女兒搖著母親的胳膊要她作答，還說快點。

母親道：都親。又補充道：這個問題和媳婦媽同時掉到河里先救誰一樣，折磨人。

女兒緊著問：一定分出誰最親！

母親道：那還是給你生命撫養你長大的爹親。

女兒叫母親講講為什么，為什么爹一定比丈夫親。

母親道：女兒沒出嫁之前，根本不知道丈夫是誰。可是她爹是誰，是一定的，是不容置疑的；嫁出去的女兒，能夠離婚再嫁換丈夫，可是生她的爹爹是永遠換不了的。女人找丈夫，是人力可為；爹和女兒，那可是天意做成。女兒是爹前世的情人，這話多浪漫，多溫馨。你自己說，丈夫能和爹比嗎？

母親這些話，是發自內心的抒情之言。女兒聽罷，如撥云見日，堅定了舍夫救父的決心。撲通，女兒雙膝跪下，淚如雨下，道：我為了我的老爸，不能管那個死鬼了。

母親肯定懵了，不知所措。

女兒如此這般把雍糾的陰謀告訴母親。母親的驚訝程度可想而知，趕快把老頭子找回來，把危險告訴他。祭足先是驚訝，然后是傷心，最后是下了狠心：你們注意保密，不要再談這個話題，我自有對策。

出發的日子到了，祭足向東郊而去。祭足肯定不是自己去，這么大的官，隨行的人也不少。這些隨行的都是祭足篩選過的，政審合格，外調顯示家庭出身很好，沒有劣跡的記錄。十個勇士就在隨行的隊伍里，出發前，祭足暗中給這些保護他的人買了保險，這些勇士毫無后顧之憂，欣然上路。

十個勇士是貼身護衛，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祭足和突的同父異母兄弟閼（音煙）關系好，關系好也不是無來由，公子閼死煩突。哥倆不和，祭足鉆了空子。閼帶領家兵一百人，在東郊隱蔽起來，接應祭足。

布置妥當，祭足裝作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走到半路，女婿的身影出現在前面的小樹林子里。雍糾已經在林子里的空地上，支上帳篷，擺好酒菜，等著岳父老泰山。

祭足走到近前，道：我是正常地執行公務，分內的事，又不是出國，賢婿何必這么破費。

雍糾給爹請完安，道：爹爹不要責怪小婿的舉措。雖然說岳父大人在國內辦事，可是這個季節景色宜人。您老人家總理國政，很少能夠有機會在這么美好的春天里，享受大自然的美景。恰逢慰問東郊，趕上春暖花開，我們翁婿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此情此景喝上幾杯，當是永生難忘的事情。

說完這些話，雍糾把獸角酒杯斟滿酒，雙手捧著，跪在岳父大人面前，請老丈人干了這第一杯。一邊遞酒，一邊微笑，說這第一杯敬祝岳父大人身體健康。

祭足裝作感動，哎呀呀，我的好女婿，對我這么好，我真的好好感動。我一定干了這杯酒，可是你別跪著，跪著我喝著不痛快，快快起來。

說著，祭足伸手去攙女婿。右手握住雍糾的左胳膊，左手去扶雍糾右胳膊。雍糾兩手捧杯，端得很穩。祭足一左一右這么一參合，酒杯失去平衡，旁邊一歪斜，酒灑落一地。也不知道那些天雍糾在家研究新型毒藥怎么鼓搗的，這毒藥真是厲害，接觸到地面后，地面發出吱吱的聲音，就像紅烙鐵入水時那樣。地在變色，變成焦土。祭足一看，沒有什么說的，女婿是真想要他的命。大喝一聲：小子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上！

上是什么意思？就是告訴十個勇士開始行動。十個勇士竄出人群，亮出兵器，揪住雍糾，一刀下去，刺死了雍糾。這小子太可惡，我對他這么好，他確如此對我。死了也不解心頭恨。祭足吩咐手下，把尸體丟到護城河喂王八。從此鄭國都城的護城河里，就飄著一個沒有墳冢的孤魂。

不出所料，突也派了人在周圍的一個土丘的后面做接應。雍糾事情敗露，沒等發出求救信號，接應的人就被公子閼殺的四處逃竄。

突馬上就知道了計劃失敗，大驚。當前首要的任務是活命。這一點突還是意識到了。祭足肯定不會放過他，趕快跑。動作真迅速，突坐上車，出了城，流亡蔡國，尋求避難。晚一步，城門都出不去，就關城了。守城官剛接完電話，再一看。突已經走遠。祭足懊惱，這個東郊破地方，信號真差?？偸菬o法接通，耽誤了時間。

到了蔡國的突，暫時有了安身之所。春秋戰國那時候，很沒人性，不過有一點值得表揚，就是對于落難落魄的王侯貴族，流落到哪個國家，一般情況下，都能發給暫住證。供給吃供給穿，提供住處。不愿走的，夠了年限，也能換得綠卡。

突安頓下來后，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敗的。有知情人告訴他壞事就壞在雍糾把這事告訴他老婆了。他以為祭足的女兒嫁給他就和他一條心，事實證明，雍糾太天真。

突只能在自己的日記里發些感嘆。在這天晚上，突悲憤地寫下這么幾句話：國家大事，謀及婦人，其死宜也。怕后人看不懂，又用白話作了解釋：老娘們就是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交道，國家大事怎么可以和她們瞎念叨。雍糾呀，你真是該死，死有余辜。

應該說突這次清理門戶是正確的，應該的，必須的?？上в萌瞬划?，功虧一簣。祭足在動員忽下臺時，曾經給了忽一個承諾，說有機會還把他接回來復位。現在這個機會就到了，祭足命令管禮儀的大官，資深大貴族，去衛國接回退位的忽，告訴他，祭足當年的承諾兌現了。

放屁！祭足是腳踩兩只船。忽有今天，不是祭足爭取來的，這個機會是突贈送的。假設突不走這步棋，祭足肯定不會豁出老命為忽設計。祭足的思路就是：突做國君，如果自己說了算，那就跟突混；如果自己的利益受到傷害，那就再換人，換成忽。這老東西，真陰。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