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啊!以后可不能這般行事了,這事兒做的多冤,過去之后記得要孝順公婆,與姐妹之間也要和睦相處,莫做那妒婦。
你的嫁衣,杏兒已經給你收拾妥當了,一塊帶走吧!”
魏夫人撫了撫女兒披散在身后的頭發,這次一別,以后相見的時間也就有限了。
“娘親您說什么呢!我只是與這小賊子對賭,又不是真要家人,再說了我一個孀居的女人,也不會再嫁人了。”
魏芷晴嬌憨的一面也是相當有看頭,楊猛甩著紙張,就到了她的面前。
“芷晴,這婚書都寫好了,你莫不是要反悔?”
“那只是賭約,我何時說過要嫁人了?”
魏芷晴心里的怒火,一下就被打消了,自己好像被人算計了。
“你……父親大人……母親……”
一行行清淚,從玉色的臉龐劃過,哪有這樣做父母的,竟然與外人合伙敗壞女兒的名節,肯定是這小賊子,威脅父母雙親了,不然……
想通了這一點,魏芷晴一下就被仇恨轉移到了楊猛身上,這個亂臣賊子,肯定是想通過自己控制父親,望著堂上老邁的父母雙親,魏芷晴的一雙玉手也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小囡,你父親春秋鼎盛,母親的病也剛剛有了好轉,你那幾個哥哥在云南過得也不差,魏家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候,何去何從你要好好把握,已經錯過一次,莫要再錯了……”
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魏芷晴的雙手剛剛握緊,就被魏夫人的一番軟語給打到了九霄云外,‘誓死不從賊’,就在魏芷晴的嘴邊,可這話她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唉……”
客座上的魏五,沒有什么言語,一聲透著無盡心酸的長嘆,卻重過了三山五岳,沒了以前的野心撐著,這位縱橫朝堂幾十年的老奸賊,也露出了明顯的老態。
“三爺,可否容芷晴去換身衣衫呢?”
魏芷晴的心里是苦的,當年被半路退婚之時,也沒有現在這般氣苦,老父哀嘆慈母含悲,看來為了家人,自己不得不委曲求全了。
“芷晴,記著咱們之間的賭約。”
怕魏家女尋短,楊猛擺了擺手里的賭約、婚書,再給她套了一重枷鎖,今天的是是非非,若沒有魏家女要強的性子,也不會這么順利,這都最后一哆嗦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小人……”
回想前事,魏芷晴很無奈,自己怎么就著了這小賊子的道,往日里自己不是這么急躁的,但家人、賭約、心里的堅持,讓她的一些想法,被暫時擱置了。
恨聲罵了一句,她就想回自己的閨房,今天的事情太離奇了。
“呵呵……委實不大,某家今年十八歲,芷晴姑娘,還是快去快回吧!”
楊猛灑然一笑,豈不知這個笑容在魏芷晴的眼里,就是奸計得逞的壞笑,含著滿胸的怒氣,魏芷晴頓著步子,走出了正堂。
“夫人的病情如何?”
事情辦得差不多,楊猛也沒忘了關懷一下最大的功臣,今日的事情若不是魏夫人出手,那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剛剛幾位先生給扎了幾針,精氣神大好,比前幾天強了太多,老身還要謝過三爺的。”
女兒這次算是出閣了,可如此草率,魏夫人心里難免有些芥蒂,與楊猛說起話來,還是不怎么親切。
“好了就好!小婿給岳父、岳母見禮了。”
事情成了,楊猛在禮數上倒也沒落下,恭恭敬敬的給魏五和魏夫人行了禮。
“哼……”
楊老三如此算計自己,現在還想賣好兒,天下間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老爺不必發怒,這對小囡來說未必不是幸事,老身只求你們翁婿行事之時,能多想想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我們的要求不多,不過是想守著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小囡已然有了歸宿,老爺以后也要收起一些心思,你們做的事情,一個不好就會牽連家人,即使不牽連自家人也會牽連別家人,行事之前多想想自家人。”
官場爭斗不一定喪身家,可楊家做的事情,一旦敗北,抄家滅門掘祖墳,這里面的風險比混官場要大得多。魏夫人也是經過風浪的人物,自然知道楊家想要做什么,魏家上了楊家這條船,上去容易下不來,楊家的船沉了,得帶著無數人陪葬,其中就會有自己一家。
婦道人家不管什么大義,自己的家人最大,小囡雖說跟了楊家,但以后的路能走成什么樣,就不是魏夫人能夠預見的了,她能做的只有告誡自己的夫君,和面前的便宜女婿謹慎行事而已。
“三爺行事雖說大開大闔,但法度還是極為森嚴的,你一個婦人就不要操心這些了,以后我也會盡心任事的。”
魏夫人敢稱呼楊猛的表字,魏五卻是不敢的,自己的女兒即使入了楊家,但地位擺在那里,有些話不能說的太隨便。
魏五告誡了一下自己的夫人,也沒忘了表一下忠心,自己的女兒入了楊家,自己的后路也就斷了。舍身事賊,這個東西要是遇上明主還成,就現在的那位,自己還是絕了這個念想吧!
即使自己能扳倒楊家,可逃不過清流的指摘,到時候一個首鼠兩端的惡名是跑不掉的,萬一有些別的變故,自己這個忠臣怕也做不成。
翁婿說話的時間,魏芷晴那邊也準備好了,一身翠衫,雖說樣子有些舊,但也能襯出魏芷晴的姿容,身后小婢手里的一個大紅包袱,應該就是她的嫁妝了。
“我去差人準備一頂轎子,芷晴,咱們是先去西山呢?還是先去宜良?”
灰袍魏芷晴看著也就中上之姿,可這翠衫魏芷晴,就是不可多得的寶物了,人靠衣裳馬靠鞍,雖說只著了淡妝,但一前一后這魏家女可謂是改天換地了。
魏家女尚未出閣,只是被半路退婚而已,看來這筆買賣,自己又大賺了一把。
“西山?宜良?你什么意思?我難道連楊家門也進不得嗎?”
楊猛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真些把自己當做一個玩物養著?楊猛要踐行賭約,沒想到魏芷晴卻誤會了。
比一般女子稍濃一些的眉頭一皺,魏家女的臉上除了哀怨,就是氣怒。
“當然進得!咱們不是有約在先嗎?三爺贏就贏你個心服口服,強扭的瓜不甜,三爺要讓你乖乖把自己送上來。”
這話說的就有些輕佻了,好在正堂里的人不多,除了賊子就是雙親,魏家女臉上的哀怨瞬間就被喜色所取代,還有個賭約呢!自己還沒敗!
“去就去,怕你不成。”
在魏芷晴的心里,她始終就不相信,楊三爺這么一個小人,會在宜良被萬民所敬仰,這也是她的底氣所在。
“西山還是宜良?”
“洋務我不怎么精通,還是去宜良吧!”
西山的洋務魏芷晴一點也不明白,只有宜良是她最后的依靠了。
“我有話要私底下說,你不要介意。”
楊猛一步跨到魏芷晴的面前,靠近之后,輕聲問道:
“我若是勝了,你怎么辦?”
“我……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你要是敗了呢?”
“我若敗了,保你父親復起如何?”
“可以!”
這個賭注,魏芷晴可以接受,自己的父親對于復起,一直念念不忘,這次要是勝了,憑楊家的財力,未嘗不能一試,這也算自己為父母雙親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你若敗了,自薦枕席!”
“你……”
“要不怎么辦,三爺總不能白忙活,不然這賭約不作數,咱們憑著婚約說事兒?”
“妄想!自薦就自薦,但你必須讓我敗得心服口服,我心不服,你就不能強迫我做事兒。”
“這個嘛!咱們去了宜良自見分曉,賴賬的懲罰更重。”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魏五和夫人在一旁,卻無奈的苦笑了,守節看來把小囡給守傻了,與虎謀皮,這不是找死嗎?
“來人!備轎!回宜良!”
事情成了,自己沒白忙活,隨著一頂小轎進來的,還有大批的聘禮,看到這些魏芷晴更是恨的牙根發癢,這小賊子,早就算計好了。
這轎子自己絕對不能坐,坐上去就回不來了,決不能讓那個賊人奸計得逞。
“我會騎馬,不用坐轎子的。”
騎馬也是若干年以前的舊事了,想起自己當年待嫁閨中的好時光,魏芷晴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懷念。
“身著女裝,怎生能騎馬呢?越來越沒規矩了。”
楊猛找來的這座小轎,也是花團錦簇,雖說不是花轎,也差不了太多,自家小囡,拒絕乘轎可急壞了一旁的魏夫人。
這女人太要強可不好,遇著軟的躲著你,遇著厲害的只能被玩弄,自家小囡真是著魔了。
“無妨!照著魏小姐的身段,去弄一身秀氣些的男裝,三爺恰巧缺個書童,你以后就兼著這個差事吧!”
魏芷晴得了魏五的教導,正好自己也缺個貼心的書童,這位魏家女,扮上男裝也該是個灑脫的,正好!
潘桂那貨念個東西帶著濃濃的廣東腔,徐子渭太丑、魏五太老、岑毓英太忙,正好抓著這個魏家女賣苦力,閑暇的時候,也有些消遣不是?
“你若是贏了,任你擺布,若是輸了,記著你說的話,小賊子!”
重新找到了希望,魏芷晴的信心也是空前的高漲,勝負尚未可知,自己可不能輕易的敗給這個亂臣賊子。
“好!好!好!三爺最喜歡做事直爽的,待會兒咱們倆就打馬宜良,看看究竟誰輸誰贏?”
不大的功夫,楊猛身邊的侍衛們,就抬了幾個箱子回來,里面一色的全是男裝和鞋襪。
“做事不可如此的靡費,待會兒芷晴挑完了,把這些衣服送到西山書院,許多的學子,還穿不起這樣的衣衫呢!”
楊猛這話,倒是讓魏芷晴高看了他一眼,但賭約在身,魏芷晴也不想耽擱,指揮著幾個侍衛,就把箱子抬到了后宅。
“三爺,容老身厚顏再說一句,芷晴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望三爺憐惜,她性子要強不懂的憐惜自己,三爺以后要多擔待一些,這樣老身……這樣老身……”
經過自家老爺的提點,魏夫人說話也謹慎了許多,自家已經敗了,不再是從前輝煌的樣子了,可想著侍候身邊十幾年的小囡,就這么被急匆匆、亂糟糟的送出家門,魏夫人下面的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只能擒起衣袖暗自垂淚。
“岳母大人喚我星斗即可,楊家的毛病不多,只是這護短卻是改不掉的毛病,這個岳父大人知曉的,只要我楊家接納的人,到哪也不會吃虧的。”
對此魏五也是默默的點頭,楊家護短絕對是個大毛病,從楊士勤到楊猛,對他們認可的自己人很是寬厚,對仇人只能惡毒殘忍來形容了。
小囡若是得了楊家認可,以后魏氏未必沒有輝煌的機會。
“咱們走吧!”
打扮好的魏芷晴,又讓楊猛眼前一亮,好一個白衣秀士,繡著暗竹紋的綢緞衣衫,仿佛就是專門為她做的,除了胸前鼓鼓囊囊不成樣子,其他的堪稱完美。
而楊猛與魏氏夫婦剛剛的談話,也全落入了魏芷晴耳中,臉上未干的淚痕,和稍顯柔和的面容,說明這位魏家女,已經初步認可了這門有些荒唐的親事。
“再去弄弄吧!這個樣子不好。”
楊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點了魏芷晴一下,這么出門傻子也能看出不對,白瞎了這一身的衣服,和魏芷晴雌雄難辨的面容。
有了楊猛的插科打諢,正堂里的氣氛,這才輕松了一下,楊猛與魏氏夫婦談了幾句,打扮好的魏芷晴,重又出現在正堂之中。
“這才像樣嘛!芷晴,咱們還得給雙親磕頭呢!”
假作真時真亦假,與楊猛同跪雙親的時候,魏芷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有期盼、有失望、還有的就是濃濃的眷戀。
在家門口望著打馬而去的楊猛與小囡,魏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幽幽的對魏五說道:
“老爺,楊家待咱們不薄,算了吧……”
“不然還能怎樣,可惡的楊老三,昆明魏芷晴,便宜全被他占去了,這個小王八蛋!”
聽了夫人的勸解,魏五沒頭沒腦的罵了一句,一跺腳就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