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血肉至親就這么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化為一坨肉泥。生生的一個大活人,就這么一邊眼中絕望流淚,一邊被毫不客氣的腰斬,頹然倒地。
一攤紫血緩緩從腰部滲出,夕陽下,紫光燁燁,華麗中,卻透著濃郁的血腥氣。
眼淚緩緩從眼眶流出,殷紅如血。那一刻,原本浮躁狂跳的心,卻莫名的緩了下來。
難道我是個狠心絕情的人?雙手環抱頭顱,感受著心跳越來愈慢卻依舊穩健的跳動感。羞愧,疑惑,不甘。一絲絲情感像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在寂靜的窄小客房中,迅猛宣泄。
淚水,鼻水,咦,這是什么水,咸咸的,腥腥的。伸手一摸,抱真子不由啞然:呵呵,什么時候,我竟然已經咬破了嘴唇。修道之人自重威儀,師傅日日叮囑的話,我竟然還是忘記了。
吶,大哥啊,大哥。你難不成就真的……拋下小弟就這么去了嗎?
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配上驚恐的表情,明明知道這不是自家大哥,這不是自己的兄長!可那種血脈中的悸動,那延伸出的絕望哀鳴,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那不是兄長,那是吃人的妖魔,吾輩修士斬妖除魔,此等鬼魅不值得憐惜。”抱胸縮身,極力將自己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無論怎么反駁,怎么辯解,卻依舊無法讓自己忘卻那“兄長”眼中的絕望。
“我知道我知道,但它披著我兄長的那張皮,那副絕望,我怎么忘之不去。”
“必須忘掉,你必須忘掉,否則心魔一生,你還怎么招妖除魔,匡濟天下!?”
“我知道,我想忘掉,我想忘了啊,可為什么,為什么,那種絕望,我根本沒有辦法忘卻,沒辦法啊……”修長的指甲緊緊刺入掌心,大滴答滴的鮮血不停滴下,眼淚順著血水不斷流出,打濕了身前的地面
,過往的一幕幕,再也無法忘懷。
夕陽的余暉撒過舊時屋脊的縫隙,照射在蜷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影上。暖暖的只一瞬,就好似那轉瞬即逝的彗星,在綻放了最后那一抹輝煌后再也不見。
抬眼透過窗,入眼正是那方矮矮的墳冢,雖只草草掩埋了幾天,那墳頭出那分著綠色的雜草卻早已頑強的發出了嫩芽。抬頭挺胸,枝芽向上,似在宣誓生命的頑強,又似在向自己傲然的挑釁。
抱真子無謂的笑笑,又低頭瞅了瞅那方墳冢,笑容中,悄無聲息中,帶上了一抹苦意。
兄長也不知道已經死去了多長時間了,搜遍整個屋子,別說一根余骨,便是一根頭發,都湮沒在了灰塵之中,連同著這間早已灰敗的不成樣子,僅余塵埃覆蓋的小屋一般,被人遺忘,淹沒在了茫茫時間的縫隙之中。
“我想做一名俠客,一名斬妖除魔仗劍走天下的俠客。管盡天下不平事,平盡天下慳吝人。”雙手插著腰,眼中放著光,小小的身體里,卻滿溢著大大的志向。
俠客!長大以后要當俠客,要想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一樣,管盡天下不平事,殺盡宇內食人妖。讓那些吃了自己爹娘的妖魔,付出血的代價!
也不知是從哪里聽來的故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竟立下了這般志向。呆愣愣的聽著自己弟弟的“雄心大志”,年長的哥哥呵呵大笑。粗糙寬厚的手掌使勁在自家弟弟的小頭上“揉捻”了兩下,方才在一幫工友的吆喝聲中挺直寬厚的胸膛,匆匆離去。
朝陽的光輝中,過早失去爹娘的傻小子無奈的撓了撓頭,使勁抖落去頭發捎上自家大哥留下的“印記”,沒心沒肺的憨憨笑著,只留下滿頭的土腥味兒,還不知道回到寄宿的伯伯家的時候那胖嬸娘會不會來上一段呵斥呢。
和兄長相依為命的日子雖苦,但卻并不難受。有自家兄
長撐起一個家,自小早熟抱真子自然也不甘示弱。生活,洗衣,做飯,小小的七歲男童,竟一個人挑下了整個二口之家的生活。隱隱中見著自己兄長挺動著健壯的身體吃力的一步步將巨大的礦石背上礦坑,背著自己給被磨得血肉模糊沾滿泥塵的手上藥,不是因藥性過裂發出的吸氣聲。一雙眸子,便蓄滿了淚水。
啃的是黑面包,喝的是少油少鹽的菜湯,干的是體力消耗極大地挖礦活。這種生活,大哥卻樂呵呵的不嫌苦。一想到這兒,年幼的心中便早已決定:等自己那天出息了,絕對要讓大哥天天有吃有喝,衣食無憂。
等到自己成了青云門的弟子,終于圓了幼時的夢想,卻不由嘲笑起了當年的無知:吃飽喝足算什么?要想讓自家的兄長錦衣玉食,好像也沒什么難的嗎?
待到學成歸來,本想著兄弟團聚,自己可以報答兄長的養育之恩了,卻不想這一回家,卻成了陰陽永隔,血親不再。
痛,錐心的痛。這痛苦的對象是誰?是妖魔還是大劍?不知道,不清楚。這究竟是該恨誰:妖魔,殺死了兄長一次,奪去了他的生命,也剝奪了他作為人類的資格;而大劍,則又殺死了兄長一次,蠻橫的消滅了能證明兄長存在的最后痕跡,可卻救了一鎮的鎮民。到底該恨她還是該感謝她?
“吱呀”一聲悶響,長久沒有上油的老門板那還能承受大劍的推動,一聲哀鳴后,門外傳來了孤獨恨的叫喊聲。
“大劍!”
“唔……”即便是被孤獨恨連扇了幾個耳光,抱真子也沒有像如今這般反應快捷。“噌”的一聲站起了身,瞄了一眼院內的小小墳冢,一抹冷笑再次浮上了嘴角。
“要不是你占了我兄長的身體,你豈有如今入土享受香火的待遇。”
“大劍!謝你?恨你?我早晚殺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