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機會追問他說的話的意思,人已經被他推出了門。唐梵就站在停尸間門口,一條黑黢黢的走廊直通廁所,另一邊是向上的樓梯,直達地面。停尸間建在地下室也沒有太過奇怪,只是覺得更為陰冷了。
她覺得自己似乎應該上去,而不是傻呆呆地在門口等。
可是鼻尖依然縈繞的香氣不減,誘人的肉味,餓極了似地聞見的香氣一樣吸引人。唐梵竟然下意識咽了口水,停尸間好像都不瘆人了,胃里在叫囂著吃吃吃。
唐梵愣愣地看了看頭頂暗紅色的大字——停尸間。
停“尸”間。尸體。
她猛然回神過來,香氣也是一下子消散。尸體和肉香?她忽然又覺得無比惡心,捂住嘴忙著逃了上樓。
天光大亮,香氣全無。她卻依然半捂著嘴,一口氣跑出了大門。
肉香和尸體,聯系起來只會讓人惡心。尸體散發的不應該是尸臭么?那種香醇的肉味——?
蕭語不過消了半刻,也上來了。看到唐梵臉色煞白的樣子,安慰地拍拍她的腦袋,問道:“你聞見什么了?”
“……肉香?”她遲疑道。
蕭語愣了下,順著她的發絲撫摸到臉頰,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道:“你的嗅覺也開了么?”
“什么?”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蕭語動作的曖昧,只是覺得他此刻眼底的神色充滿了奇異,無法言喻的感覺充斥心頭。
他輕輕放下手,神色嚴肅“是肉香,死人肉?!?
蕭語看著她,道:“你聞見的香氣,是燒熟了的人肉——吳嘉佳,她……”似乎在斟酌用詞,蕭語遲疑了半刻,然后接道“被燒熟了?!?
唐梵重新捂上嘴,那不是惡心的,而是極度驚詫的,甚至是不可置信的。以至于有些腳步不穩,蕭語按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剛才沒看是正確的,幸好也沒有看。”
唐梵呆呆地望著他的眼仁,那是種棕褐色的光彩。
他收回手,插在兩邊的褲袋里,說道:“兇手的手段很殘忍, 她是被人殺死后分尸煮熟,從里至外……都是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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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著嘴喘息了一陣,突然彎下身子蹲在原地,抱著腦袋埋在膝蓋里。
蕭語看不見她的臉,不知道唐梵此刻臉上出現的是什么表情,只是見著她雙肩微微抖動,似乎是在不可抑制地哭泣,心里一緊,輕手撫著她的后背。
“前幾天、她還和我在一起……”唐梵喃喃說道,抬起了臉“她…是個好女孩……”
蕭語沒有說話,只是一下一下緩緩順著她的氣,伸出另一只手揩去她滿面的淚水。
這不是故事里的炮灰消失,當你身邊的人就這么死去,而且是如此慘烈地死亡,你不會無動于衷。難怪當時警察不肯透露小佳的死相,光是這么一說,都讓人無法接受。
“兇手呢?”唐梵突然死死抓住蕭語的手,說“是什么東西害死小佳的?你抓住它的吧?”
那是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如此閃亮地盯住他的眼他的面。蕭語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會的,你安心?!?
他扶她站起來,卻是長久蹲坐之后,氣血不順,站起來的唐梵眼睛一黑,歪倒的身子立刻被蕭語抱住,有一種淡淡的馨香鉆入鼻孔,她沒有動。
蕭語道“我送你回去。”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他似乎是怕她坐在后座上一不留神就摔下車去,便帶著她打了的,一路直開白師大。也許是暈車,唐梵神色萎靡,懶懶地靠在蕭語肩上不做言語,他的目光透過后視鏡,看著她臉色蒼白,心里一動,嘆了口氣。
唐梵有些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學校,她不知一路上蕭語和她說了什么,只是腦子里亂哄哄的,來不及思考和作出反應??墒钱斔姷綇堃莺驮乱珪r,猛然回過神來,扯出笑容來,她知道這件事決不能告訴她們。
月耀看著唐梵慘白的臉,眉頭大皺,說道:“小梵,怎么你臉色也這么差?張逸和你一個德行,你們怎么了?”
月耀說張逸的臉色也不好,唐梵這才注意到一邊的張逸,原本一直眉開眼笑的豪爽女孩,現在頗有些病怏怏的,臉色果然是難看得緊,黑眼圈也是分外明顯。
張逸見唐梵的眼光射來,抿著嘴搖頭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怎么了?唐梵臉色不好自然有她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是小佳的死相,可是張逸并不可能知道。自那天之后,接連兩天,唐梵發現張逸的臉色越加不好,她原本有些小麥色的皮膚漸漸變得白皙,甚至性子都變得溫順起來,不能算溫順吧,應該是寡言沉默,原本的張逸和月耀嘰嘰喳喳好不熱鬧,這幾天卻是分外安靜,也許是得知小佳的死訊所致,但是唐梵覺得不對勁————第三天的下午,唐梵沒課,回來卻發現張逸也呆在寢室里,正端著小巧的一個白瓷碗,拿著筷子吸溜溜地吃著什么。
她開門的瞬間全身就繃直了,屋子里飄出來的香氣如此誘人而熟悉!香醇的肉香,綿細悠長。
那股肉香!那股肉香?
唐梵屏住呼吸,看著房里的張逸砸吧著嘴,筷子夾起的棕褐色肉條被她快速地塞進嘴里,黑色的醬汁在她唇齒間綻開。
她忍不住喝道:“你在吃什么!”
張逸抬起頭,那張臉的神色越加萎靡,看到唐梵彎彎嘴角,笑道:“牛柳啊,很嫩的。”
牛柳?唐梵一愣,突然想起來,為何在停尸間聞到的香氣如此熟悉,她原本在食堂里聞見的,就是這樣的味道!牛肉?竟然是牛肉?她腦中突然想到,難道人肉燒熟后的味道竟然和牛肉一樣?
張逸繼續道:“很香的,食堂的師傅做的不錯。真的很嫩!”她意猶未盡地舔盡碗里的湯汁,嘴角咧著笑。
張逸忽然走過來拉起唐梵的手,建議道“餓了沒有?我帶你去食堂看看?!闭f罷就抓起她的手腕,拉著出了門。
唐梵本想著拒絕,卻發現張逸的手勁大得出奇,猶如鐵箍一般,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骨絲毫不松。
“我不想去啊,張逸!”唐梵掙不開她的手,只能大聲叫道。
可是她絲毫不聽,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很香的,很香的,很香的……”
不正常!唐梵立馬冷靜下來,看著張逸的行為有古怪,既然脫不了身,那就順著她去看看。食堂的牛肉和人肉香——唐梵心里突然有個不好的想法,難不成,這所謂的牛柳竟然是人肉不成?她打了個冷顫,覺得十分惡心,心里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此刻是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食堂里幾乎沒有人。張逸拉著她直接進了食堂的后門,這里唐梵從未進去過,她被張逸拉著七拐八彎,繞進了里頭,她從來不知道食堂內部竟然會如此復雜,復雜地有些奇怪。
不知走了多久,唐梵感覺到有些疲憊時,終于到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面相極為普通,穿著全白的廚師套裝,只是面上帶著笑,向上咧著的嘴角彎曲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微微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逸拉著她坐到桌子邊,說道:“來一盤醬汁牛柳。”
中年男人笑笑點頭,立馬閃身到后屋去了。
唐梵此刻才小心問道:“張逸,你怎么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牛柳很香,很香……特別嫩,很喜歡吃,非常喜歡?!?
唐梵在張逸面前晃晃手,張逸的眼沒有聚焦,直視前方不知何處。
“魔怔了?”唐梵向四周看了看,擦擦眼睛,奇怪道:“看不出奇怪的地方,我的陰陽眼關了?”
“醬汁牛柳到!”中年男人的手腳夠快,前后不過半刻,他已經端著一盤牛柳走了過來。盤子里的牛柳散發著一樣的肉香。唐梵抽抽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張逸卻是直接沖了過去,搶過盤子就開始猛吃。
唐梵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覺得十分詭異。只見她滿嘴流油,蒼白的雙頰染滿了紅暈。
“你不要么?”中年男人忽然問道。
唐梵盯著他,冷聲問:“你是誰?”
“廚師?!敝心昴腥俗旖潜3种每吹奈⑿?,雖說那張臉普通,可是她覺得這個笑容卻是十分難得的好看,他道:“你若是不喜歡牛柳,我可以燒其他的菜?!?
“不用了,我不餓。”唐梵拒絕。
“吃食不一定為了填飽肚子,”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似乎奇怪起來“唇齒間的快感、口腹之欲,都是人所追求的,人都一樣,上天入地至海,什么東西不可以吃呢?”
“人什么東西都吃啊。我記得有道菜叫三全驢肉,在活驢身上割下肉片,以濃湯燙熟,味道極其鮮美……還有箍著小猴子的腦袋,生生敲開,腦髓鮮嫩滋美……是不是?人可以吃任何東西?!?
唐梵沒有說話,她知道男人的話沒有錯,什么東西都是可以吃的,對于人來說。
男人神秘地一笑“那么,吃人也不是稀罕事吧?人吃動物,動物吃人,人吃人……”
唐梵一愣,仔細看了看他,在她的眼里,面前的中年男人還是微肥,臉上保持著奇異的微笑,沒有絲毫不對——她的陰陽眼看不出來人的身份,只是她現在肯定,這家伙絕對不是善茬,他說的話……驚世駭俗?反|社|會?但卻是無比真實。
他笑道:“我這道醬汁牛柳,以新鮮的人腿肉煨熟,肥肉油脂少,鮮嫩而可口,很多人都喜歡——”他看了一眼那邊還在旁若無人吃著的張逸,道“看,她是多么喜歡。”
唐梵想去拉開張逸,可是人家死死抱住桌子,狠狠瞪著她,甚至還抽手推了唐梵一把,面部猙獰。
“張逸!張逸!”她置若罔聞,雙眼里只剩下盤子里的牛柳,或者說是人柳。
“呵呵,你不來一口試試?味道不錯?!蹦腥艘琅f笑,看著她道。
唐梵冷道:“小佳是不是你害死的?”
男人想了想,說“吳嘉佳?是吧,你看這肉如此鮮美,自然是年輕女子的腿肉?!彼讣夂鋈欢喑隽艘活w圓潤的石頭,紅如鮮血。
他笑著說:“這女子鮮血滋養的血石也是妖艷美麗吶?!?
唐梵眼神一凜,她看著他手里的血石,突然道“你是楊兮安?!?
男人一愣,轉而笑道“很聰明的人?!?
“你是什么東西?”唐梵問,自然,這不是罵人的話,她很奇怪,為什么她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異樣,當初在兮安閣沒有發覺他的問題,如今此刻,竟然也沒看出他的不妥之處。
“不是人?!彼π?,說道:“人太臟,配不上我?!?
他遙遙朝著唐梵一點,瞬間她就無法動彈,楊兮安笑靨如花,款款走來“知道血石怎么制作么?”
“血石的沁是血沁,制造古舊的玉器放早火上燒成赤色,然后放入活貓、犬腹中,埋于地下,一年后掘出,這就是血石。”楊兮安解釋道,語氣一變,森森笑道:“不過這是傳統的做法,我的不一樣,載體不一樣。在你的血管處開一個口子,埋入玉石,不用活埋也不用一二年,不出三刻,你的血液就可以被它吸飽。上好的人血沁,要極陰體?!?
他的手指勾住唐梵脖子上一只掛著的玉件,那塊血石是她當時和吳嘉佳在兮安閣買的,如今,竟要來以血培育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