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蕭語的聲音卻不是從她的腦中傳來，而是在唐梵的前方顯現。她抬頭，就看見在夜色下分外顯眼的蕭語，他穿著不知何種材料的白色T恤，在路燈下折射著燈光，白花花地細碎亮彩閃閃爍爍。

她朝蕭語走過去，之前一直飄在前面的余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慢慢的，整座被眾人傳得詭異的4號實驗樓在她眼前徹底展現。很一般的設計，很普通的樣式，巨大的樓層默默地趴在那里，而實驗樓的對面，是一片不小的竹林，這時隨著偶爾刮起的夜風嘩啦嘩啦地搖擺摩擦著，還有黑乎乎的樓道和走廊，但是獨獨三樓最左邊的教室明晃晃地亮著日光燈，冰冷的光亮散發著寒人的溫度——那里絕對有什么東西！

唐梵心里一陣發緊，是個普通人都會覺得十分詭異，半夜在鬧鬼的樓里看見明亮的燈光，沒有一點安全感，反而覺得這燈光來自最黑暗的地方。對黑暗的恐懼是人的天性，因為黑暗的未知，想象力的過分假象都加大了黑暗的恐怖程度，大多數驚悚片不都有著壓抑的灰蒙蒙的色彩么，可是現在她卻對這片夜色里唯獨的光芒產生了恐懼。

直覺、天性或者是女人的第六感都在告訴她，那里去不得。

可是蕭語對她說：“走，我們上去看看。”

唐梵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個……我不用去了吧，你去打發了不就可以了嗎？”

蕭語轉過腦袋看著她，笑道：“你怕了？”

“……沒錯，我、我只是普通人，上去很容易有個三長兩短的，而且變成你的累贅就不好了。”

“你很誠實，這是一個好品德，”蕭語的笑容有加大的意味，他挑著眉毛道：“但是，作為獵物，你已經被打上印記了，遲早是要去的，如果這次不解決，可能下次你就一個人來這里了。”

唐梵一聽，哪還有什么猶豫，立馬拉了拉蕭語的袖子，低聲道：“那走，快走，你能一次性解決的吧？”

蕭語笑笑，沒有講話，快步走向漆黑的樓梯。剛邁進幾步，就感覺到一股灼熱的火氣撲面而來，他頓了頓，問：“你感覺到熱氣了嗎？”

唐梵只覺得冷風撲面，哪里來的熱氣。于是搖搖頭。

“那你看得見嗎？”蕭語指著墻面漆黑的燒焦痕跡。

唐梵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燒焦了？不對吧，這里著過火？不是好幾年前的火災么，應該早就粉刷過了呀，怎么還會有痕跡？”

蕭語說：“這是死亡重現，當初發生過的事像電影一樣再次播放一遍。一般的話，靈力較高或陰氣較重的人可以看見，你應該是開了陰陽眼，可以看見卻感覺不到。”

“陰陽眼，看得見鬼的那種眼睛？”唐梵一愣，不知自己應該高興還是傷心，道“我是屬于陰氣重的那種人吧。”

“對，怎么？”蕭語眨眨眼，看著唐梵一臉復雜的表情有些想笑。

“知道得越多不是死得越快嗎？我的這種眼睛看得見神神鬼鬼，可是自己又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你想的很透徹啊。其實我可以當保鏢，只要你付錢，保一輩子都可以，”他雙手插在褲袋里，優哉游哉地步入樓梯，邊走邊說“對了，你別忘了這次的酬金啊，五千。”

唐梵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突然躥出一個什么東西就把她叼走了，但是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立刻心生怨氣，他是有多喜歡錢，整天叨叨著。

唐梵瞪了他一眼，說“沒錢怎么辦？”

蕭語立馬停下腳步，轉頭道：“那我就走了，不會胡亂白費力氣。”作勢要回頭下樓。

唐梵一瞧，哪里容得他反悔，忙伸開雙臂擋在本來就不寬闊的樓梯上，阻止蕭語離開，她咬著牙：“我說笑的，你別當真啊，都來了你還要回去，不是無功而返虎頭蛇尾嗎？”財迷，死財迷，果然認錢不認人！

周圍太暗，看不清蕭語是否笑了，他道：“我也是說笑的。”

接下去，唐梵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免得又聽見刺激她心臟，這關頭可開不得玩笑。三樓很快就到了，他們是從右邊的樓梯上的樓，此刻站在三層的樓道里，可以看見最盡頭那間亮著燈的教室。白色的燈光此時更加亮堂了，透過玻璃窗落在雜色的地板上，白花花的樣子。

蕭語這時也不說一句話，慢慢地走過去。他的跨步距離比較大，唐梵不得不加快步速，小跑著跟住他，一同走向未知的教室。

他們陡然出現在門口，兩雙眼睛死死盯著教室里的任何東西。干凈整潔而明亮的教室里，有兩個人。

可能是人，唐梵這么想，她看見的兩個人一男一女，就站在教室的最西邊，隔著三排桌子，兩個人似乎在交談。可惜她聽不見，她看了看蕭語。

蕭語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響，靜靜地觀看就好。

他是聽得見的，唐梵知道，那什么死亡重現，她也只能當個彩色的默片看了。她研究了一下兩人的衣著，看著女人打扮得像是學生，而那個高個的男人則成熟很多，似乎已經是成人了。然后就看著他們說著說著似乎開始激動起來，由說話變成推推搡搡。

女學生伸手就是一巴掌，唐梵看得仿佛聽見那響亮的一巴掌在耳邊響起。那男的果然是有些惱怒了，隨便撈起實驗桌上的東西就沖著女生的腦袋砸去。女生一下子就被砸懵了，但是還沒有什么大礙，她依舊站在那里，捂著腦袋，死死看著男人。忽然就撲了上去，又打又踢。

啪——又是一下，唐梵看見男人手里的東西有敲在女生的腦袋上。

女生搖搖欲墜地被他推開，癱在地上。***直身子，突然又彎下腰，一下一下，啪啪啪——狠狠敲打著女生的后腦勺。猩紅色的液體，血花在他的打擊下飛灑開來，不知道他敲了有多少下，待到他前身都是紅色時，他才停了下來。

唐梵驚恐地睜大眼睛，她這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殺人，這不是電視劇的純屬虛構！她顫抖著手指向那個滿身血的男人，說“他、他殺人了！報警嗎？”

蕭語神色平靜，說道：“死亡重現，他殺的人早已經死了。”

唐梵接著看去，可惜看不清男人的臉，只見他平靜地褪下染血的外套，扔在尸體身上，然后在實驗桌上翻找一番，找出一瓶東西，灑在尸體上，然后取出自己的打火機，點燃后扔到地上。呼啦——火苗躥得極快，尸體馬上著了火，明黃色的火焰向周圍木制的桌椅蔓延。男人沒有阻止，靜默地看了一會兒，從教室的后門逃開了。

唐梵還想追過去看清男人的臉，被蕭語一把抓住，他搖了搖頭道：“你看不清的。”

火勢很快就變大了，雖然她感覺不到熱意，但是卻覺得更為可怕。她算是知道九年前那場實驗樓無名大火的來源了，那具尸體恐怕就是這個女生的，可是為什么呢？

蕭語說“死亡重現有兩種意圖，一種是向生人暗示，企求得到陽世的幫助，懲處兇手；第二種是兇殺再現，營造恐怖環境，擊垮生人心理，方便冤魂奪人性命。”

唐梵愣了愣，說道：“那，這里是第一種嗎？她在向我們求助，以求抓住那個兇手？”

蕭語笑笑，話語帶了些嘲諷，道：“如果你是一個人來，那么就是第二種；現在有我這個驅魔人陪伴，她的意圖就變為了第一種，哼，連鬼也學會見風使舵了么。”

“啊？”唐梵本來覺得這個女鬼蠻可憐，聽蕭語這么一說，卻覺得有些陰險。

“九年來跳樓死的那些人，都是第二種結果，”蕭語冷笑道：“就算你有冤屈，拿無辜的人來泄憤不是太過分了嗎？冤魂只怕已經變為了厲鬼。”

眼前的火焰忽然變色，明暖的黃色陡然變冷，幽幽的藍色火焰像是來自地獄。而此刻的燈齊齊滅掉，眼前只剩藍色的火焰搖曳。

要來了！唐梵下意識躲到蕭語身后，偷偷露出半個頭，看向藍色火焰集中的地方。那里慢慢顯出一個人形，身材的樣子和剛才她所見被殺的女生一樣，果然是女生的怨魂。唐梵沒有看見令人作嘔恐怖的場景，那女鬼白著一張臉，左臉上流下暗紅色的血液，漆黑的頭發披散到腰部，穿著是冬裝。

她嘴唇開合，但是唐梵聽不清她說的話。接著蕭語忽然張開了雙手，手心里是赤紅色的光芒，歪歪扭扭的朱砂字爬滿了他整個手掌，他微微弓著身子，雙手交叉，嘴里念著：“鎮魂、破！”

手心的光芒大漲，瞬間就籠罩了整間不小的教室，唐梵看見女鬼在赤紅色的光芒里翻滾，周身藍色的火焰一絲一絲散開消失，不過半刻，女鬼周圍藍色的火焰都不見了，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單純的魂體，沒有左臉的鮮血和蒼白的面色，就如同一個鮮活的生人。

蕭語手心一翻，指尖微有亮光，道：“凈魂、歸！”

隨著他的咒語，她朝兩人微微一笑，身體慢慢隱去。

唐梵臉上的訝色還在，以為收鬼會有多么困難，卻沒想到蕭語只是擺了兩個動作，念了不過兩句不超六字的咒語就解決了一切，看來蕭語果然是個高人。

滴答滴答——唐梵此刻聽見了滴水聲，仔細辨認才發現來自身邊的蕭語，他垂著兩手，血從他手心和手背流下來，暗紅色的血液十分粘稠，墜落在地面上都不會散射開來。

“誒？你的手流血了？”唐梵忙想去看。

蕭語避開了，他口氣頗有點傷心，道：“看來得多練練，這道家的法術反噬得厲害，”他在唐梵的手機燈光中舉起手，說“你看傷得蠻重的。”

他修長的手這時候滿是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皮膚早就不見了，似乎灼燒過，露出了鮮紅色的肌肉和暗紫色的血管。

唐梵倒吸一口氣，有些慌了。這哪里是蠻重的，應該是很嚴重。外皮都沒了！“要去醫院，對，去醫院！趕快消毒包扎，不然會感染的！”

蕭語笑了笑，似乎并沒有感覺十分疼痛，笑道：“你看我傷成這樣，是不是酬金再加點？”

唐梵急了，道：“好，加！加！馬上去醫院！”

蕭語沒料到她此刻會這么大方，愣了愣，語氣里的輕佻一掃而光，沉聲道：“不用去醫院，醫院亂收費得厲害。”

“喂喂，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的傷很嚴重，必須去醫院啊！”唐梵沒料到他對錢的執著這么厲害。

“我是醫生，自己可以醫治。”

唐梵一怔，怒道：“獸醫吧！”

“可以醫人的，”蕭語笑道，抬起胳膊，用手肘蹭了蹭唐梵的頭頂，他本想用手，卻礙于這滿手的血，說道：“相信我，再說要是治死了也不關你事吧？”

唐梵被他說得有些氣惱，指著他只說了一個字“你！”

“好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的時間，已經凌晨3點了，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你呢？寢室樓早鎖死了吧，普通教室也鎖著，你怎么辦？”

唐梵一時無語，不知該說什么，現在這個時段，正是眾人睡熟的時候，她倒是哪里也去不得。

蕭語搖了搖頭，道“去自習教室吧，通宵的。”

隨后，他們默默地下了樓，唐梵一直想問清楚剛才女鬼的事，還沒等她開口，蕭語就說：“你要想知道前因后果，可以在周末來寵物診所找我，還要帶上酬金哦，你剛才說加錢，真的么？”

唐梵笑著說“對，我向來言而有信，加一塊！”

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