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天空清澄的宛若寶石,金色的陽光照進林非家的客廳,樓下傳來孩童嬉笑玩耍的吵鬧聲。生氣勃勃的美麗深秋。但這一切都和林非再也沒有關係。她望向窗外,盯著飄在遠方的雲彩,壓抑住胸口翻滾的痛苦和無助。
一杯熱茶放到林非面前。“謝謝你來看我。在我家裡,還要你自己倒茶,真是不好意思。”林非對莫離輕聲道謝。冰涼的手指抱住滾燙的陶瓷茶杯,像捧著把正在燃燒著的火紅木炭。
“不要說這種話,我早該來的。”莫離苦笑著說。在獲知徐默的意外後,莫離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但警方以林非身體不適爲理由,拒絕了她的探訪。直到昨晚從吳雲那得到林非已經回家的消息,莫離幾乎整晚沒睡,坐立不安的等到早上九點,就過來林非家探望。
莫離沉默片刻,繼續(xù)說,“我知道現(xiàn)在你很難過,但是你真的要靠自己挺過來。徐默他……”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林非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臉,低聲抽泣。用力閉上眼,眼前又開始跳動著無數(shù)影像,潮溼的小巷,血水中重傷的徐默,最後變成冷冰冰躺在金屬檯面上的軀體。猛然起身,她衝進洗手間,抱著洗手池放任淚水無休無止地涌出。過了好一會,林非才強壓住悲痛,雙手胡亂摸索著打開水龍頭,將狂瀉而下的水柱潑濺到臉上,勉強站起身來。
莫離將渾身無力的林非扶到沙發(fā)上坐下,抽出幾張紙巾爲她擦拭臉頰上的水滴,關切地說:“我能做什麼,你儘快開口,不必和我客氣。”
林非知道徐默爲什麼會信任莫離。縱然林非和莫離纔剛剛相識,此時此刻,莫離眼中流出來的關心,不是對客戶的虛情假意,而是真真切切發(fā)自內心的關懷。沉默了片刻,她反問:“警方找過你嗎?”
莫離點點頭。“他們拿走了徐默在我這裡所有的資料。”
“你是不是都有備份?”
莫離又點點頭。
“給我。全部。”林非簡短又堅定地要求。
用雙手緊握住林非的手,莫離誠懇地說:“剛剛發(fā)生了那麼多事,你要多休息休息,先把身體養(yǎng)好了,再去想其他……”
“不,莫離,我不能休息,我必須做些事。”林非輕聲打斷莫離,努力平穩(wěn)自己的情緒。她直起身,面對房間裡的一切。“我在這間屋子裡住了快十年。你現(xiàn)在看到的屋子裡的一切,都是徐默置辦的,也都是我喜歡的。徐默很愛乾淨,我工作又忙,家裡都是他在收拾。他總是抱怨我把家裡弄亂了……”
莫離跟隨著林非的視線,掃過黑色石英石的玄關、木質地板的客廳,工藝精湛的簡約傢俱,舒適的沙發(fā),牆上現(xiàn)代抽象派的油畫裝飾。
“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做噩夢。夢醒了,有時候還會哭。是徐默給了我勇氣,讓我能面對那些……那些痛苦和恐懼。和徐默在一起,我真的過的很幸福。就算他有事外出,不在我身邊,呆在這間屋子裡,我也能感覺到他。他在陪伴著我,守護著我。”林非的笑容裡滿是苦澀,“這麼多年來,我?guī)缀趺恳惶於荚诿鎸Ψ缸铿F(xiàn)場,都在面對被害人。活著的。死去的。那些被罪惡傷害的人。”
“我從來沒有想過,徐默會成爲他們中間的一員。”
“林非……”莫離又握住林非雙手,眼眶頓時紅了。
“我真的希望可以重來一遍,我,我能夠強硬一點,不讓他再去……我只要他陪著我,什麼都不做,陪著我就好……”林非擦去臉頰肆無忌憚滑落的淚水,從每一條神經傳出的刺痛讓身體麻木。
“徐默真的很愛你。他希望你能快樂,能夠過得更好……”
“我不需要他掙那麼多錢,我真的不需要,不需要!”林非深吸一口氣,後背依靠在沙發(fā)背上,“我真的很後悔,沒有多花時間陪在他身邊,我真的,真的很後悔……”
莫離用雙臂緊緊擁住林非,“林非,我相信你是個堅強的人,但是現(xiàn)在……”
“告訴我!”林非推開莫離,主動握上她的手,低聲懇求,“告訴我,莫離,求求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但莫離用閃爍的眼神表明她的欲言又止。林非緩緩吐了口氣,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地問:“徐默和麥子琪之間有金錢或者生意上的往來嗎?”
“我確定沒有。”莫離回答得很快,但她很快就遲疑著說,“不過,徐默近期取了一筆五萬塊的現(xiàn)金。”
“五萬塊,什麼時候?”林非驚訝地問。
在莫離和方律師剛剛做好業(yè)務交接的時候,她接到一個男人的來電。男人要找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方律師。當?shù)弥x成爲方律師的繼任者後,男人留下口信給徐默。他表示又找到了些東西,想問問徐默有沒有興趣。
“我把口信轉給了徐默,他立刻讓我取了五萬塊的現(xiàn)金。我不能確認,兩件事之間是不是有必然的聯(lián)繫。”
“這是什麼時候發(fā)生的事?”
“你去事務所籤婚前協(xié)議的那天,我在火車站親手把錢交給他的。”
也就是說,徐默帶著五萬塊的現(xiàn)金去了省城,不,他不只是去了省城……照片上手挽著手的兩個人在林非眼前一閃而過。她深吸了口氣,穩(wěn)穩(wěn)神又問:“你知道那個男的是什麼人嘛?”
“他自稱姓王。”
“有聯(lián)繫方式嗎?”
“沒有。他說徐默知道怎麼找他。”莫離從手袋裡拿出隨身記事本,指著一個固定電話的號碼又說,“這是他打電話過來的號碼。我查了一下,是個火車站的公用電話。”
火車站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想要根據電話號碼,再去追查那位王先生的可能性根本爲零。但林非依然記下了那個電話號碼,順手打開手機的網絡瀏覽器想要先搜索電話區(qū)號的的歸屬地。
“是凌海市。”莫離盯著林非的手機屏幕,聲音逐漸低沉。
林非一怔。她停住手,望向莫離追問:“凌海市,怎麼了?”
莫離沉吟片刻,毅然擡起頭說:“林墨禪的家,就在凌海市。”
恐懼和不安像只隱形的巨手,從背後猛然掐住林非的脖頸,血肉模糊的徐默在眼前一閃而過,還有他最後說出的那幾個字。阿瑞……小心……盡力忽視耳蝸中驟然響起的蜂鳴聲,林非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又將它呼出來。聲音刻意裝得非常平靜,她慢慢的又問:“你這幾天見過阿瑞嗎?”
莫離苦笑著搖搖頭。
撐著沙發(fā)扶手緩緩起身,林非說:“我們去地獄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