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有些憤慨,若非白天皇帝對璃軒的徹底無視刺痛了水靈靈的心,方才她也不會想事情想的那么出神,以至于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隱隱的,略微不安,自殘陽接任幽婉閣主之后,夜深人靜之時不時回來探望她,若是殘陽瞧見方才的情形,不知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
殘陽,是那樣疼愛她,疼愛到了近乎偏執(zhí)的地步,無法容忍任何人傷她分毫,而皇帝……
若非她苦苦哀求,只怕他會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取了皇帝項上人頭,更別提幫他。
纖眠飛快瞟了水靈靈一眼,見她身上衣物完好無損,發(fā)絲不顯半點凌亂,悄悄吁了口氣。
笑穎惶惶道:“奴婢該死,是,是皇上不讓稟報的。”伺候皇后許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后變臉。
皇后對她和纖眠的好,不是用言語可以表達的。
皇后命左右院判悉心治療她們,每天讓人煎最名貴的藥、燉最滋補的補品給她們喝,派專門的宮女伺候她們,閉門至今,為的就是等她們的身子完全康復(fù),皇后的身子骨比她們結(jié)實,半個多月前就完全康復(fù)了。
有舒相的細心照顧,太醫(yī)的悉心照料,奴才的小心伺候,皇后的月子坐的很好,決不會落下什么后遺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上沒來鳳暄宮探望過一次。
黛眉輕擰,水靈靈猜不出皇帝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吸了口氣,說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明日還要早起上早朝,早些安置吧。”
皇帝聹嘴角揚起譏諷弧度,好個**成性、不知掩飾的賤人。
笑穎纖眠同時一驚,伺候皇后多時,她們對皇后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皇后如此說,難道是想……
“小李子,”水靈靈輕喚一聲,小李子忙進內(nèi)室小心伺候,“去傳敬事房綠頭牌,看看皇上今晚想在哪個宮安置,命人早做準(zhǔn)備,耽擱了皇上安置的時間,本宮定不饒你。”
譏諷的弧度,僵硬在嘴角,皇帝聹象看怪物似的凝視著水靈靈,犀利如刀的眼神,似要看進她心底,窺透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許久,只看見**裸的漠視,以及一絲絲厭色,不多,僅僅是一絲絲而已。
“不必了!”怒聲大喝,皇帝聹陰沉著臉,“朕寵幸哪個妃子,不必皇后安排!小順子!”
毛離順佝著身子出現(xiàn)在皇帝聹跟前,低垂著的手,輕顫著:“奴才在。”
“去來儀宮!”抬腳便走,龍行虎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跨的相當(dāng)大,似急于去來儀宮見賢妃。
“是。”
“臣妾恭送皇上。”水靈靈欠身恭送,迫不及待的模樣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行為上倒做的十足,氣得皇帝聹險些暴跳如雷,驚得一干奴才叫苦不迭。
皇帝聹猛然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水靈靈:“皇后,你好的很啊。”
他是想收斂情緒,是想隱忍藏鋒,是想例行公事,但面對一個將他威嚴(yán)徹底踩在腳下的女人,他怎么忍的住?
要他賠著臉,去討好一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做、不、到!
眼底滑過一抹幽然薄霧,舌尖,泛著點點苦澀,如膽汁,慢慢在口腔中融化開來,苦澀的味道,彌漫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再好,怎及的上皇帝好呢?
“皇上,”似悠遠空谷傳來的天外之音,水靈靈輕易截住皇帝聹離去的腳步,目光,停駐尚未融化的厚實積雪上,“您不覺得,大雪覆蓋中的鳳暄宮,特別美么?”無限
向往的目光,凝視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自由世界。
皇帝聹茫然,不知不覺中受她的思緒牽引,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窗戶外森冷白茫茫的世界,劍眉微擰,似乎十分困惑,隨即聚成層疊山峰,氣極反笑道:“想不到皇后的愛好如此與眾不同,既然如此,朕怎能不成全皇后!從此刻起,皇后就好好享受風(fēng)雪中的鳳暄宮吧。”幽深的黑眸閃爍著鷙狠光芒,額頭青筋暴跳。
他當(dāng)了十幾年的皇子,做了幾年的皇帝,還沒見過如此不知死活、自恃甚高的女人。想不到后宮也會出這樣的蠢貨,而且這蠢貨來自于權(quán)傾朝野的舒相府中,更是他唯一的女兒。
猛然轉(zhuǎn)身,皇帝聹大踏步向?qū)m外走去,周圍奴才心提到嗓子眼,拼命跟皇后使眼色,哀求她不要自尊心太高,沒了皇帝的寵幸不說,還送了她自己和他們的小命。不想,面對皇帝離去的背影,皇后輕輕吁了口氣,似危害終于離開,緊吊的心終于可以放下。
倏然回首,皇帝聹近乎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水靈靈,他聽到了,聽到那嘆氣聲,那只差念“哦彌佗佛,皇帝終于滾”的嘆息,刺激的他劇烈跳動的神經(jīng)幾近要繃斷。
鐵青的臉,扭曲了他的雍容文雅,駭?shù)螟P暄宮奴才不禁齊齊跪倒在地,噓若寒蟬,如狂風(fēng)暴雨中柔弱無力的蛛絲,做著垂死掙扎,然而水靈靈臉上不容忽略的錯愕,似驚詫皇帝聹的回頭,如反感他的逗留,仿佛他是什么蕪穢物,停留在此只會污染她的寢宮,妨礙她就寢般。
“皇后,你沒話想說么?”最后一次,基于他來此的初衷以及貴妃的苦苦哀求,皇帝聹絕對給水靈靈最后一次機會,收回她的放肆淡漠,收回她說過的話。
水靈靈一呆,不明所以地凝視著皇帝聹,思索著她還有什么該說沒說的話么?迷惑懵懂的純凈眼神,如一汪碧水寒潭,吸引皇帝聹的同時,更刺傷了他皇帝高貴的自尊,而水靈靈直截了當(dāng)?shù)負(fù)u頭,更是讓他的理智化為烏有。
重重冷哼一聲,皇帝聹甩袖而去,刻意不去瞧她淡如清風(fēng)臉上的一絲安寧,免得心如蟻噬,盡管他不明白這是為何。
皇帝走了,帶走鳳暄宮最后一分人氣。
所有的奴才,怨忿的偷覷著內(nèi)室華麗舒適鳳床上安然入睡的皇后,彼此咬著耳根。
安謐的夜,寧靜如初。
黑亮星子,劃過天際,隕落鳳暄宮中。
安詳睡眸,悠悠睜開,如盛開于黑夜的曇花,綻放著短暫而迷人心魂的美,無與倫比的美。
“殘陽哥哥。”柔聲輕喚,卸下所有強硬偽裝,任脆弱無助的聲音暴露自己的內(nèi)心,無骨依偎在他隱漫著淡淡血腥的懷抱里,水靈靈如歸航孤舟,終于不用再獨自漂泊汪洋大海。
冰涼的手,溫柔抹過她紅腫臉頰,清涼之感冷卻了火辣的疼。
她知道,殘陽為她擦的,是幽婉閣最好的藥,比起她命人去太醫(yī)院領(lǐng)到的藥,要好上許多。
太醫(yī)院最好的藥,怎會給不得寵之人用呢?
下意識摸摸紅腫的臉頰,苦笑一聲,一天時間下來,不知宮中傳揚成什么樣了。
“他打你!”篤定的話語,不似以往,沾染著濃稠血腥,強烈的報復(fù)之心,千軍萬馬也拉不回來,如今,多了分隱忍的忿忿。
“殘陽哥哥……”沒有燈火,星光弱隱弱現(xiàn),瞧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水靈靈感到惶惶,“出什么事了?”
殘陽從小自負(fù)過人,鮮少如此,他性子內(nèi)斂,卻不代表他是個隱忍之人。
冷笑一聲,殘陽陰狠道:“不愧為一國之君。”話語中,竟帶了些許自嘲。“丫頭,皇帝不象我們認(rèn)為的那樣窩囊無能。相反,他極其陰險!知道么?在你閉門養(yǎng)傷,朝廷后宮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誠親王莫冉盛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十萬征東大軍,鏟除某些人安排在軍中的眼線,與喀薩國幾度交鋒,均獲大捷……而這些,都是皇帝暗中策劃的。”
沉默許久,水靈靈若有所思道:“帝王,終究是帝王!駱凡心,很有價值的一枚棋子。”
她竟真的蠢到以為,帝王會有真情?
可笑!
好厲害的莫冉聹,好厲害的障眼法!
譏笑出聲,水靈靈難以想象,有朝一日,駱凡心若是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相信著、愛戀著的男人,從頭到尾只是在利用她,不知會有什么樣的反映?
又或者,駱凡心一直是莫冉聹計劃里一枚布置巧妙的棋子,心甘情愿的充當(dāng)著棋子的角色,用單純憐人的外表,欺騙著世人,將莫冉聹的計劃藏于自己制造出的陰暗中?
皇宮,果然不出善男信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