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吹拂,蕩漾湖面層層漣漪。
鯉魚躍龍門,湖水叮咚做響。
花開鳥鳴,喜鵲枝頭報(bào)喜。
肥嘟嘟的小球,滴溜溜地滾動著,一路灑下歡聲笑語無數(shù),天真爛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點(diǎn),當(dāng)心摔著!”
修長身影纖細(xì),步履匆匆追隨著,怎耐一雙三寸金蓮,跑不快。
“嘻嘻……奶娘,來抓我啊。”前方滴溜溜滾動著的小球,哦,應(yīng)該是太子殿下璃軒歡快地笑著。
肥嘟嘟的小圓身子,不顯半分早產(chǎn)兒的干瘦氣虛,三年光景,水靈靈無微不至悉心呵護(hù)關(guān)懷,將他養(yǎng)得肥肥壯壯,不再是風(fēng)一吹就病倒的小病秧子。
急乎乎宣揚(yáng)著歡快笑聲的璃軒扭著脖子往后瞧,看著白蘭氣喘吁吁的模樣,樂得哈哈大笑,未曾注意到迎面而來的浩浩蕩蕩的人群。
“噢!”
一聲呼痛,璃軒跌倒在地,白嫩小手磨破,血絲點(diǎn)點(diǎn)。
跟前一群奴才,卻沒有一個(gè)人站出來扶起大莫皇朝的太子殿下。
為何?
因?yàn)樘拥钕伦驳降娜耍腔实郾菹隆?
“皇上?!”白蘭驚呼一聲,匆匆趕上前,跪倒在地,不住顫抖著身子。
璃軒小小的身子頓時(shí)僵硬,緩緩抬頭望著那個(gè)身穿明黃龍袍的威嚴(yán)男子,他該稱呼“父皇”的男子,顫抖著,害怕著,不敢呼痛,眸中含淚,卻不敢讓淚水流出眼眶。
在他尚未懂事之前,潛意識中已深深明白,他的父皇不喜歡他,甚至,非常討厭他。
自他記事以來,他的父皇沒有對他笑過,沒有叫過他的名字,更別提抱過他,一年中見到父皇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即便如此,他得到也是父皇的冷眼、怒視。
“兒……兒臣,拜見父皇……父,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顫抖著,璃軒不顧小手上傳來陣陣痛楚,趕緊跪好身子行禮。
此時(shí)的他并不知道,在他尚未懂事之際,對他的父皇產(chǎn)生了深深的恐懼之情。
皇帝聹更不會知道,因?yàn)檫@恐懼之情及他心中憎恨,他們父子間注定隔了一道鴻溝,永遠(yuǎn)無法跨越。
冷哼一聲,皇帝聹望著匍匐在腳下的圓潤身軀,耳邊回蕩著他歡快的笑聲,甚覺刺耳,手掌,不自覺收緊,握成拳。
“皇上!”陪伴在側(cè)的貴妃忍不住輕聲懇求。
皇帝聹瞥了貴妃一眼,眼底寒冰稍融,冷聲道:“還不給貴妃娘娘行禮。”
璃軒忙調(diào)轉(zhuǎn)角度,恭敬道:“兒臣拜見貴妃義母,兒臣給貴妃義母請安。”比起方才,他的聲調(diào)平緩許多,聲音中多了分稚子?jì)梢簟?
貴妃忙攙扶起璃軒:“太子免禮。”心疼的為他擦去嵌入小手沙礫,忙道:“迎春,快去傳太醫(yī)!”
迎春欠了欠身,匆匆退下,其他奴才見貴妃親自扶起太子,忙給太子跪身請安。
“疼么?”貴妃疼惜的凝視著年僅三歲的太子璃軒,淚水盈睫。
璃軒不是她親生的,卻是她看著長大的。
皇后對她不是很好,卻挺護(hù)著她,若非皇后多年來庇護(hù),后宮嬪妃層出不迭的陰謀暗算,朝廷大臣的不時(shí)奏折,早要了她的賤命,她哪有機(jī)會活到今時(shí)今日,更別提有太子璃軒此等乖巧聽話的義子。
注定終生不孕的她,將滿腔母愛盡數(shù)投在璃軒身上,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三年來小心呵護(hù),盡可能的不讓他受半點(diǎn)委屈。
可他依舊受委屈!
來自皇帝聹冷漠的委屈,三年來,他沒有享受過一絲父皇的關(guān)心愛護(hù),有的只是冷眼怒視,嗤之以鼻的蔑視。
她知道,盡管他沒說,但他幼小的心靈受到深深傷害,致使他害怕恐懼看見自己父皇。
璃軒小心翼翼覷了眼父皇陰沉的臉,默默搖了搖頭,一言不發(fā),竭力控制住眼眶中不住打轉(zhuǎn)的淚水,不讓它落下。
父皇不喜歡看見他,更不喜歡看到他哭。
貴妃一陣心疼,將璃軒擁入懷中,呵護(hù)著,安慰著。
都看到血絲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只是害怕他的父皇生氣,不敢說罷了。
才三歲的孩子,已被迫學(xué)會看人臉色,這是何等的悲哀啊?
猶記得小時(shí)候,出生貧賤的她,五歲時(shí)依舊是個(gè)不懂事的小娃娃,躺在爹娘懷里撒嬌,哭著鼻子討要小紅花。
生在帝王家,錦衣玉食雖無愁,親人的關(guān)心憐惜卻……
心中愧疚更甚,若非她的存在,皇帝怎會冷落皇后,對自己唯一的兒子不理不睬?
皇帝聹冷凝著璃軒惶恐不安低垂的眼,微顫的長翹睫毛,毫無保留的泄露了他心所想。
他害怕他。
他知道。
這是他刻意制造的。
舒菲煙讓他心愛的女人恐懼她,他就讓她的兒子害怕他。
看著璃軒那酷似舒菲煙的肥嫩小臉,心中怒火更甚。
沒半點(diǎn)象他。
淡淡的劍眉不似他的濃密,委屈而迷茫的黑眸蕩漾著水靈靈光澤,不象他,秀挺鼻子如懸膽,沒有他的尖挺,淡薄唇瓣微微嘟起,訴說著他的害怕、委屈,肥嘟嘟的小臉蛋彰顯了他的年齡,增添一抹憐人可愛,中性化臉龐隱透空靈之美,他可以說是舒菲煙的翻版,惟有耳朵,沒有她的影子。
他不是他的兒子,心底再次肯定,深邃眸中多了份陰鷙,心田里亦多了抹幽黯。
“太子,今天不念書么?”貴妃抱著璃軒,到附近涼亭坐下,等待太醫(yī)趕來。
璃軒瞧瞧坐在一旁的皇帝聹,囁嚅道:“昨天母后說兒臣背《三字經(jīng)》背的好,準(zhǔn)許兒臣多玩會兒。”
“太子會背《三字經(jīng)》?”貴妃驚奇道,“背給父皇和義母聽聽好么?”
才多大的孩子,正是玩耍的時(shí)候,皇后為何如此心急,教他識字念書?
璃軒偷偷瞥了眼皇帝聹,問道:“如果兒臣背的好,義母會,會喜歡兒臣么?”
皇帝聹臉色一沉,搶在貴妃回答前冷聲道:“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會交換條件了!哼!”
“皇上……”貴妃驚愕的看著皇帝,忙回頭哄著太子,眼眶飽含淚水,忍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滾落下來,她心里不由得一陣心疼,“您怎么可以這么說太子?”看璃軒滿眼的渴望,她明白,璃軒想問的是如果他背的好,父皇會喜歡他么?
皇帝聹冷哼一聲,掃了眼璃軒滿臉淚水,別過頭去。
璃軒忙揮動小手,擦著臉上淚水,血絲點(diǎn)點(diǎn)臟手擦的紅撲撲粉嫩臉蛋臟兮兮的,皇帝聹見了,眉頭擰得更緊。
迎春領(lǐng)著太醫(yī)匆匆趕來,打破涼亭里尷尬的氣氛,趙太醫(yī)小心替璃軒將手上的沙礫清除,洗盡,抹藥,包扎,叮嚀道:“太子殿下近日不可玩水,否則會傷口感染的。”
白蘭忙點(diǎn)頭,心里不住惶恐,皇后娘娘若是見到太子受傷的小手,不知會怎么處罰她呢。
皇后有多疼太子,瞎子也能看的出來。
太子是早產(chǎn)兒,為了保住他的命,讓他能健康長大,皇后娘娘可沒少花心思。
大莫皇朝及四周各國珍奇異寶,但凡對太子健康成長有好處的,她都不惜一切代價(jià)弄到手。
藥浴、藥膳、藥香一系列的各色寶藥,太子可說是在藥罐子里泡大的。
步履錯雜,行色匆匆,一道佝僂身影跌跌撞撞奔至涼亭,氣來不及順一口,便大聲嚷嚷道:“皇上!不……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尖銳且蒼老的聲音,是毛離順的。
“皇后娘娘怎么了?”貴妃驚慌失措道,焦急的神情與皇帝聹臉上的冷漠截然相反。
“母后……”母后怎么了?
璃軒滿臉茫然,年紀(jì)尚幼的他,依稀記得周圍的人都喊她母后“皇后娘娘”。
面對貴妃焦急的質(zhì)問,毛離順漲紅了臉,神情扭捏,半晌說不出一個(gè)字。
皇帝聹瞇了瞇眼,硬聲道:“說。”
“是,是……有人看到皇,皇后娘娘在御花園水湖邊……有,個(gè)男人……”
無須多言,宮中之人能不明白毛離順說的是什么意思么?
“這……這怎么可能?!”貴妃失聲驚呼。
白蘭猛然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毛離順。
皇帝聹鐵青了臉,額頭青筋暴跳,鐵拳緊纂,炎炎怒火,由身體里狂飆而出,如不會移動的龍卷風(fēng),緊鎖方圓十丈距離,駭?shù)昧к幭胩栠罂蓿蹨I到了眼眶硬生生縮回,哭嚎聲到了嗓子眼硬生生逼回。
“前方帶路!”
沉聲怒喝,如雷霆萬鈞,氣壯山河之勢震得璃軒耳朵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