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升月落般規律,臨安城的熱鬧絲毫未曾減退半分。
在早市間逛了一圈,沈大娘菜籃子裡收穫頗豐,一臉歷經風霜的笑臉掩藏在人羣之中,顯得格外樸實無華。
一邊尋著回宮府的路,一邊細細地清點著菜籃子裡的食材,心中有條不紊地計劃著中午大夥的午膳。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恪守著一個婦道人家的本分,爲這小小的醫館之家默默地輸於一份溫暖。
清點過籃中的食材,似乎沒有什麼遺漏,沈大娘臉色間的慈笑更顯欣慰。剛擡頭辨了辨方向,沈大娘的目光就赫然被不遠處香樟樹下的小攤所吸引住。
乍眼一看平平無奇,一張茶色的木桌上簡單地擺放著文房四寶,綁在香樟樹枝椏上的白色布帆隨著晨間的清風輕輕擺動著,布帆上赫然寫著:解字問吉兇。一年約三十歲左右的相士搖著手中的紙扇,靜靜地坐在角落,等待著有顧客上門測字。
而吸引沈大娘是心中悸動的那份神秘感。端坐在香樟樹下的相士面相平平,可一雙眸子清亮無比,彷彿能盡數洞悉人的心思。越過川流不息的人羣,他那雙一塵不染的慧眼同樣探想沈大娘這方;此時無聲勝有聲,不覺間沈大娘便朝卦攤走去。
“請坐,大嫂。”
相士氣質儒雅地一笑,收合起手中納風的摺扇,手一展做出了相請之姿。
“我......我只是一時好奇。”
從心中那股神秘感跳出來之時,沈大娘已經落身在卦攤前,不免有些尷尬。
“來者隨緣,隨遇而安,大嫂不必太拘泥緣由之間。”
相士淡淡的笑容間彰顯著誠意。沈大娘也覺得挺有緣的,於是放平了心中忐忑,就著卦攤前的長凳坐了下來。
“看先生一派斯文,想必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怎麼會流落市井以測字爲生?”
“我不過是個落第秀才,空有些文墨在肚卻無一技之長傍身。幸好略懂些易經玄術,故在這巷口開了卦攤。偶爾也替街坊鄰居代筆書信。掙幾個碎銀子餬口。”
“噢,原來如此。”
閒談之間,沈大娘也是對這相士的遭遇有所同情。糧有千擔。不過三餐,也是迫於生計而已。
“不知這位大嫂是測字問吉兇還是要代寫書信呢?”
“嗯,既然來了,就測字問個吉兇吧。”應了聲。沈大娘小心翼翼地掏出錢袋,“先生。測一字多少銀子?!”
“十文錢。不過大嫂你放心,若是算不準,分文不取。”
測字準與不準,沈大娘倒是分毫未放在心間。不過是一時同情這書生的遭遇,照顧一下他清淡的生意;從錢袋裡摸出十文錢,沈大娘就放在了相士卦桌上的瓷鉢裡。
“就有勞先生。這是測字錢。”
“多謝。大嫂請賜字。”
未在意那瓷鉢裡的銀錢,相士徑直取了紙筆。彬彬有禮地放在沈大娘面前。不過這一遭,倒是考住了沈大娘。
“我一個婦道人家,識字不多,一時間要想出個字來還真考倒我了。”
“吉兇在心,禍福隨緣,大嫂不必太刻意,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相士話在理,沈大娘也是靜心來想了想。平日裡最樂見醫館裡一大家子,和和樂樂,團團圓圓;此時有因緣際會坐在這卦攤前問吉兇,沈大娘頓時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字來。
順著這感覺,沈大娘就提筆蘸上墨汁,仔仔細細地在紙間書寫開。
“先生,就用這個‘圓’字問問吉兇吧。”
放下素毫,沈大娘恭敬有禮地將紙遞還給了相士。
瞧著沈大娘書寫下的“圓”字,相士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掂著紙扇頭,神色間漸漸凝聚出一方嚴肅;半響過後,相士清寰無痕的眸子再次望向心中搗鼓的沈大娘,輕輕地搖搖頭。
“圓而不實,恐非吉兆。”
“先生此話怎講?”
沈大娘心中的忐忑莫名間拔高一度,又來回看著自己寫下的“圓”字,著實看不出有什麼不吉之兆。
“恕在下冒昧,大嫂家中當家的想必已不在了吧?而且應該死於橫禍。”
面色一怔,沈大娘愣了半響還是點點頭,心中對這相士的敬仰莫名又多了一分。
“夫雖遭橫禍而亡,不過家中尚留一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幼子尚未成年,大嫂應該是爲操持家計吃了不少苦。”
“這......這些先生是怎麼看出來的?!”
初次相遇的陌生人,能把自己平生經歷過筋過脈之處把握住,怎能讓沈大娘不驚歎!
“圓字一口一員,口字可解爲‘家’,如今大嫂這‘圓’字口已破,所謂‘家破人亡’,獨留一員,故在下猜測大嫂是喪夫多年,並含辛茹苦地撫養幼子。而‘圓’中那一‘員’字下的‘人’字半腳挨著‘口’字下邊的一橫,有道是‘男兒頂天立地自有擔當’,而此時‘員’字不上不下,說明家中幼子尚無挑起養家餬口之能。”
相士一邊解說,一邊執著素毫在紙上細細地拆解著“圓”字。而此時看驚色迭起的沈大娘,想必早已對這相士佩服的五體投地。
“先生果真是神人!可否爲民婦再測測,是否最近的禍事能化險爲夷?”
對相士定吉卜兇的能力深信不疑,沈大娘自然擔心起眼下醫館中的變故,不禁把此事推上卦象間定一定吉兇。
“‘圓’字中那‘員’字,貝沉口出,想必大嫂口中的禍事,不但是影響到生計問題,而且家中之人還有性命之憂。不知在下是否解對?!”
如今醫館歇業避禍,自然大夥少了維持生計的出路;而醫館當家的朱昔時屢遭橫禍,險些喪命。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前後照應起相士的解字,自然是堪比菩薩顯靈般靈驗!
“先生神通了得,不知是否有化解之法?”
心一亂沈大娘便聲情並茂地央求上這相士,這解字問吉兇倒成了菩薩點化,普度衆生於危難之間的善事了。
“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是渡人於危難間的菩薩。大嫂,前途吉兇皆已定,不是人力能輕易改之的,恕在下無能爲力。”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