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冷清的鐘粹宮內, 宮人們忙碌的身影穿梭於內室之間,臉上俱是擔憂的神色,或是爲了牀榻上日益憔悴的德妃, 或是爲自個兒日後的前程去處。
“娘娘, 您總算醒了, 公主殿下在榻前守了整整一夜, 剛剛回去休息, 奴婢命人去做了碗白粥,您多少吃些,身子纔好得快。”蓉霜強忍著眼淚, 聲音哽咽道。
“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德妃面上苦澀的笑容愈發難看, 已經昏迷了兩天一夜的她, 精神實在是萎靡的緊, 只強打著精神自嘲道:“我自個兒的身子,我最是清楚不過, 如今不過是過一天賺一天罷了,怕也挨不了幾日光景了。”說罷,目光直直望向頭頂的牀幔,眼神渙散,似是陷入沉思。
蓉霜一手替德妃在背後順氣, 一手緊緊握住德妃在被衾外面的右手, 只覺得原本豐腴柔軟的柔夷, 如今已是乾澀消瘦, 蓉霜心中愈加悲傷, 眼淚終是緩緩溢出眼角,她趕忙將頭側離德妃, 用衣袖胡亂擦拭一通,不讓德妃看見自個兒的悲傷。蓉霜自小就在德妃身旁服侍,感情自是深厚,如今,眼瞅著德妃的病情一日一日加重,她在心裡立誓,哪怕拼著讓德妃怪罪的後果,她也要將德妃母子積攢二十餘年的心結解開。
半哄半勸著,蓉霜餵了德妃半碗白粥,便去了四皇子府。
胤禛聽完蓉霜的敘述,靜靜地坐在軟榻上,一語不發,心中卻以亂如細麻。
蓉霜聲淚俱下的將德妃之所以冷落胤禛的緣由娓娓道完,末了,又將德妃這些年憶子成狂的模樣細細描述一番,已是不能言語,只低低綴泣起來。等了半響,見胤禛並無絲毫反應,蓉霜抽出衣下掛著的手絹,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殿下,奴婢可是看著您長大的,奴婢的爲人您最是清楚不過,奴婢是斷不會做出欺上媚主的事情的,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啊,殿下若是不信,自可去母舅家問個明白。當年的事情,舅老爺自是十分清楚的。雖說知情者大都由國主尋了罪名給結果了,可殿下的母舅畢竟是與德妃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國主這才留了舅老爺的一條命。”
沉默,又是一陣沉默,將屋內的氣氛瞬間推至冰冷肅殺的凝結點,胤禛心裡卻是冰火兩重天。半晌,胤禛胡亂的揮了揮右手,示意蓉霜先行退下,左手於衣袖之下已是緊握成拳,力道之大,青筋俱是暴跳,似是這許多年來壓抑於心的萬般委屈總算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蓉霜對胤禛的脾性自是十分清楚,如今見胤禛這般模樣,心知先前說的話已在胤禛心中起了作用,也不再多做言語,靜靜告了安後便離去了。
三日後,爲德妃尋水晶果的告示遍佈大胤國的大小城池,成爲百姓茶餘飯後又一津津樂道的話題,其中不乏想要藉機一步登天的“能人異士”,竟是將四皇子府的門檻生生踏矮了半寸。就連二門的護衛都不得不加派了一倍人數,將內院團團圍住,以護衛內宅安寧。
四皇子府夢溪樓
俟凰妃有些心神不寧,正是爲現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水晶果事件。起先初見告示上水晶果的畫像後,她便起了心思,只因那隻在大胤國史書上記載過卻從未有人見過的聖果水晶果,模樣好生象她在果園空間裡吃過的果子。俟凰妃雖不敢篤信,卻也不願放棄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便踏著月光摸進了王雪文的屋子。
“表姐,可曾記得我當初受過聖僧的當面教化?”在這個時代,倘若真說出或作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俟凰妃不敢保證自個兒的小腦袋是否還能安然躺在自己項上,只得拿聖僧出來說項,也好全了自個兒的謊話。
王雪文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應道:“自然記得,能得聖僧教化,是你的福氣。”語氣真誠,語音柔美。
俟凰妃雖對聖僧頗不以爲然,面上卻仍是一副惶恐受教的感恩模樣,“是啊,聖僧確然是難得一見的高僧啊”,俟凰妃也不再轉彎抹角,直奔主題道:“當初,我於聖僧跟前受教時,聖僧曾給過我一個果子,那模樣甚像水晶果。”說罷,便拿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瞪向王雪文,卻是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饒是王雪文性子向來恬靜,如今卻也有些發急,不自覺便抓住了俟凰妃的衣袖,言語間有幾分急切流轉其中,“那果子如今在何處?”
難得見到王雪文這般模樣,俟凰妃心中起了玩意,故作正經的爲難道:“這個麼……果子……果子早被我給……被我給……”俟凰妃一副小媳婦的扭捏狀低頭盯著自個兒的肚子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王雪文見狀,不由驚呼道:“你將那能夠起死回生的聖果給吃了?那聖果相傳五百年才能結一次果,一次也只得一個果子,這可怎麼纔好?”
俟凰妃一直在憋笑,現下是如何也忍不住了,索性捧腹趴倒在軟榻上放聲笑了出來。王雪文見俟凰妃笑得如此沒心沒肺,心知自個兒著了俟凰妃的道,有些薄怒,“這種事情也是能拿來玩笑的麼?”
俟凰妃知道王雪文是愛屋及烏,因此對德妃的事情分外緊張,也收起玩笑之心,從懷中將剛剛去果園空間裡摘得水晶果交到王雪文手中,一本正經道:“表姐,這果子確然是聖僧交與我的,即使我再貪吃,這果子卻是一直留著呢。”看到王雪文雙眼異彩流轉,俟凰妃接著說道:“四皇子殿下告示天下,凡是能夠進獻水晶果者,賞黃金萬兩,男者,封萬戶侯,女者,聘其三族之內適齡女子爲四皇子正妻。表姐將這水晶果進獻於四皇子殿下,便能達成多年來的夙願,成爲這四皇子府的女主人。”
俟凰妃看得出王雪文很激動,片刻後,她才聽得王雪文的聲音,“我只希望四皇子殿下開心就好,我從未奢望過那個位置,能在四皇子殿下身邊伺候,我已經很滿足了。至於那個正妻之位,是留給四皇子殿下心儀的女子的。”
俟凰妃從未想過會聽到這樣一番言論,有些氣結,“表姐,你連爭取都不肯,又如何知道你不是四皇子殿下心儀的女子呢?爭了,即便是輸,總也無悔,如是不爭,難不成你想要抱憾終生?”
大胤國王宮鍾粹宮
“母妃,兒臣不孝,這些年來害母妃受累了。”胤禛心中自責的緊,臉上悲痛愈加,已是哭倒在德妃懷裡。
剛剛服下水晶果的德妃,氣色已見紅潤,卻仍是有些乏力,強打著精神望著懷中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當年,因她的模樣與二皇子的生母有七分相像,便被當今國主使盡手段納入了後宮,那時,她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啊。爲了不讓國主起疑,她只得對這個兒子百般無視。天下有哪個母親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呢?胤禛一直以爲自個兒是因爲疼小十四纔會對他不理不睬,他又怎會明白自己這是在保護他呢,每當胤禛用近乎仇恨的目光瞧著自個兒的時候,她的心在滴血啊。
想到二皇子殿下的生母,她是又嫉又恨的。一個女人,即使死了,卻是連一代國主的心也一併帶走了,這樣的愛情,大抵所有女人都是該嫉妒的吧。可若不是這個女人,她如今應該與自己的夫君伉儷情深,在家相夫教子,幸福美滿,可偏偏就是因爲這個女人,因爲自個兒與她的七分相像,她就落得個家破人亡,淪爲仇人妃子的下場,叫她如很能不恨?
感覺到母妃的異樣,胤禛趕忙擡頭,卻是瞬間慌了神思,只見德妃已是哭的不成樣子,一雙杏子眼也已出現紅腫,胤禛更是心疼,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得拿了帕子替德妃拭淚,嘴上有些僵硬的哄勸,“母妃,仔細身子,您……”
聽著兒子笨拙的哄著自個兒,德妃心中覺得好笑,向來果敢絕決的兒子竟也有這般不知所措的嬌憨模樣,終是破涕笑了出來。鬼門關裡走了一遭的她,什麼都該看淡了,既然蓉霜已經將當年的事情全盤告訴了胤禛,她多年來堵在心間的一塊巨石也總算落地了,可她害怕兒子會活在仇恨中,“國主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眉山祭拜二皇子殿下的生母,不待上兩個月是斷不會回朝的,算算日子,國主也該回來了”,德妃頓了頓,將兒子的表情一一納入眼簾,才又說道:“母妃累了,只想好好地享享兒孫福,這大半輩子,母妃從來沒有爲自己好好活過一天,這剩下的半輩子,母妃想要好好爲自個兒活著。養兒弄孫,是母妃唯一的心願了。”
半響,只聽得胤禛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母妃,兒臣也累了,惟願能侍奉母妃左右,已無他求。”聲音鏗鏘,堅定鄭重。
三日後,國主回朝,四皇子胤禛上表請辭,要求攜母德妃退居封地蜀國,並立妾氏王雪文爲蜀國王后,國主準奏,並賜婚蜀國王后之表妹俟凰妃於大胤國首富許家長孫許翰文爲正妻,以公主禮下嫁。
故事到此也該告一段落了,至於灰姑娘與王子婚後能否幸福,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而故事的進展如何,其實大家心中都有一個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