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是什么勤奮的人,除卻必做的事外,幾乎從不主動找事做。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每天花上比以前多上幾倍的時間來磨練我應病況稍有所耽誤而日顯生疏的武技劍術。
授予我劍術武功的老師是前大將軍傅輕侯,彼時邑國第一勇士,早在數年前就已隱居山林,不問世事。
在我如此努力的一段日子里,蕭洛瑄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過,我開始懷疑蕭洛瑄其人到底對我持什么態度。那天我在草坪睡覺的時候,武功高強坐在我身邊的蕭洛瑄竟然連我偷偷睜開眼都不知道,而是在怔怔發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還擔心我著涼而為我披了件衣裳。太過詭異了。本來我們是敵對關系不是么,就算他救了我,我也完全可以趁他走神之時將這邑國勁敵殺死,即使過后我可能也難以存活,但是他就不擔心會有這個可能性么?
而此次之后,他就再未出現,惴惴的心也不得不放下,即使滿腹疑惑也毫無用處。
蕭洛瑄對我,著實夠讓我奇怪……
而珩,已經不需要我去多想些什么了。相信即可。
這一天,許久未見的府邸主人終于登場了。卻并非孤身一人,身后還有兩位生面孔。
其中一人花白胡子,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態,只是衣飾破舊,實在是和氣質很不相配。另一位倒是個年紀和我相仿之人,手中青鋒三尺,未見絲毫殺氣,溫和笑顏讓人心生親近之意,俊顏溫容,真真一幅養眼畫面。
我端坐于桌前,紋絲不動,毫無請安問好之意,只是上下打量他們。
蕭洛瑄倒也不在意,招呼他二人坐下,自己也在我旁邊坐下。我自顧飲著茶,對他二人的身份來意毫無興趣。
蕭洛瑄終是忍耐不住,奪下我掌中的茶杯,瞪著我一言不發。
嘆口氣,“容王殿下有何指教?”
蕭洛瑄伸手一指那邊兩位,“此為天下第一神醫顏神醫,及其關門弟子納蘭劍清。”
“然后呢?”不在意的抬了眼,“在下無病無痛,何勞天下第一神醫親自來訪?”
“年輕人,諱疾忌醫可不行。老夫不過對你體內從未見識過的毒稍有興趣罷了,希望能進一步觀察并研制出解藥。”
“不勞神醫費心,遠卿身康體健,更別論何中毒之說了。”
“老夫自認還未老眼昏花到連中毒與否都不能分辨。若當真無礙,又何妨讓老夫一看?”
“神醫不必將激將計用在遠卿身上,遠卿認定的事再難更改。”
茶已盡,多說下去亦是無益,早就知道自己從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
“神醫請回吧,恕遠卿不送。”
顏神醫聽后只深深看我一眼,便帶著自始至終未置一言的納蘭劍清離去了,末了,別有深意的留下一句話——“解鈴還需系鈴人,還望自重”。
直到蕭洛瑄送走神醫師徒去而復返,我仍處于那句話帶來的呆怔當中。
“你這樣矢口否認到底想怎么樣?你難道想就這樣拖至毒發身亡嗎?”蕭洛瑄幾乎是吼著發泄出他所有的憤怒,過往儀態風度盡失。
“容王殿下無需費心,遠卿自有遠卿的命。”把玩著早已空了的茶杯,淡淡道。
蕭洛瑄的手重重拂過瓷杯,瓷杯落地,碎裂成無數小片。手再次突兀的伸至眼前轉而重重掐上我的下頜,迫使我抬頭直視他,那個人烏黑的眸子隱藏著暴風雨般的狂怒,唇緊抿著。
從未見過他如此狂怒的模樣,即使受制于他,直覺他不會傷害我,沒有掙扎遂他所愿,只與他靜靜對視。
終于,他打破了略顯緊張的沉默,一字一句吐出:“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命由我不由你,更不由這天!”
思維有一瞬間的呆滯,這算什么意思?
不等我有任何的動作或話語,蕭洛瑄竟俯身重重的吻住了我的唇,狂暴、憤怒的輾轉撕磨。
呆怔,石化,完全忘記了反應,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許久,終于反應過來的我運功推開了蕭洛瑄,平靜的心終于有了一絲驚慌,站起身,深深吸氣,用力擦了擦嘴唇,吐出的話語艱澀卻有力:“容王殿下請自重。”
蕭洛瑄被我推得向后退了幾步,眼波流轉,看著我,似在出神,終是拂袖離去。
跌坐在凳上,暗暗責罵自己,早就知道蕭洛瑄對我有所企圖,可沒想到竟陷自己于此番境地,實非我所愿。
我想,該是離開這里的時候了。
現在自身狀況已恢復十之五六,離開容王府并不算難。我雖沒有闖蕩江湖的經驗,卻也對自己的武功修為由信心,自認為并不比一般的武林高手差。至于出府后的盤纏問題,解決起來倒不困難,只需在蕭洛瑄這容王府任拿幾樣精美值錢的玉器物品出府后典當即可。
最重要的是,要聯系上塵旸。
我不想讓塵旸擔心,更不想讓阿憐為我擔心。
這天半夜,我收拾些衣服細軟——雖然都是蕭洛瑄的,準備按照我一向很不齒的離開方法——跳墻逃走,既不能光明正大從容王府大門出去,后門又同樣有守衛,那么,千思萬想下,唯有此計了。
卻不知,這枝節變故生的如此之快。
方邁出房門,便看到白日里那個不茍言笑朗目星眸的天下第一神醫嫡傳弟子納蘭劍清在門口等著我。
監視嗎?
一霎那間涌上心頭的只有這一個想法。
“你要離開嗎?”納蘭劍清身形完全未動,清聲靜問。
“你想阻攔我?”我還之以風平浪靜不動聲色。
“以你一人之力拖著病體,你認為你可以撐到哪里?容王并非如此簡單易騙。”
我又何嘗不知?但是,除了半夜離開之外,我還有其他辦法么?孤身一人處于敵營,如何可以保證自己安全無患?更何況尚有蕭洛瑄讓我不得不稱道的英明?
唉……
被素不相識僅得一面之緣的納蘭劍清揭破底實在是一件不怎么光榮的事。偏偏又讓自己無法不承認……無力感頓遍全身吶……
“顏神醫的弟子何時管起此等俗事了?莫非閣下已被容王收為己用了么?”故意輕諷著還回嘴去,御史乃為言官,如何能在口才方面輸于他人。
納蘭劍清未受任何挑動,“師傅從未出現誤診,即已身中劇毒,何苦隱瞞自絕活路?”
“哈,在下尚且不急,怎不知何時牽扯到閣下身上勞閣下費心?遠卿真是不勝榮幸。”嘲諷的笑揚上嘴角,真是無聊的悲天憫人多管閑事,可惜,我蘇遠卿從不曾信過他人的所謂濟世佛性。
“師傅曾道你與他舊識故人相貌有七分相似,不忍見你中毒受苦,故派我暫且護你周全,待他尋得解毒之法。”
我瞬間愕然的瞪著納蘭劍清說不出話來。
我與那顏神醫故人相似?要他護我周全?妄想替我解毒?
且不說那故人身份與解毒的可能性,單是納蘭劍清要護我周全這件事就夠我驚上三分了。身為邑國前近衛軍統領及御史中丞自小武藝非凡的自己竟淪落到讓別人來保護的地步?若是在以前自己的眼中必然會大笑三聲吧,但現在,無了緩毒的藥丸,隨時可能發作的毒是個致命重大的隱患……話雖如此……
“不敢勞煩閣下,遠卿賤命一條,不足擾閣下清閑。生死由命,遠卿早已看清。”話完,抬眼望向天際,時間已被納蘭劍清拖去大半,不行,不能再和他糾纏下去,必須盡快離開。
“師命難違,還請你不要再推托拒絕。”納蘭劍清橫身擋住我的去路。
“隨你,愛跟不跟。”覷他一眼,以身法避過他,跳墻離開。納蘭劍清在身后緊跟上來。
一路上,王府守衛均未見到,倒是有不少歪歪斜斜倒于一地的小廝護衛,應該是納蘭劍清來時順手點穴的功勞吧,省了不少麻煩。
安全順利離開,太過順利的讓我生出詭異之感。就算蕭洛瑄因為白天的矛盾不快不再理會我,我也不至于如此輕松離開吧?
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納蘭劍清。
納蘭劍清微微一笑,“師傅以為你制解藥為名把容王爺找去了。今晚守衛因此懈怠了。才有了可趁之機。”
原來如此。
總算,出來了。
可以回邑國見阿憐和塵旸他們了。
不知他們知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我這那么長一段時間的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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