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依民部之見,分出一部前去阻攔,可在下實在脫不開身,不知您有什么合適人選,可以替在下前去御敵?”果不其然,脅板安治爽快地答應了末由的要求,而且態度就像是學生對老師般恭敬,殊不知他比末由還要大上五歲呢。
“我看就不用另找別人了,”末由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如果淡路守放心,那就請將這支船隊交由在下指揮,我保證,絕不會出現一條漏網之魚。”
“民部愿意親自出馬,在下有何不放心?”脅板當即下令分撥出三十艘大安宅以及五十艘關船交予末由,讓他即刻率軍趕往南線增援,剩余船隊則隨旗艦切入鮮兵本陣,阻止元均突圍。
看到脅板開始縮小包圍圈,處在北側的嘉明亦是不甘落后,由于麾下乃是日本水軍的主力,在數量和火力上占據壓倒性優勢,故而行進速度飛快,崔琦組建的三道臨時防線相繼被摧毀,二百余艘戰船頃刻間沖抵元均本陣。
而此時由于岸炮的狂轟濫炸,元均遲遲不敢登船,反而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團,心想先躲過這陣炮擊再說。
他能等,崔琦卻等不了,炮彈猶如雨點般從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船隊,先前派去抵擋嘉明的三支分隊盡數覆滅,游離在側翼的兩支分隊眼看著就要被脅板突破,最要命的是南面,自己耗費很大精力才撕開的突破口,現如今也被末由牢牢堵死,三十艘突圍戰船要么是被燒毀,要么便被日軍奪取,沒有一艘能僥幸逃離,就連自己所在的這艘李億祺的坐船,也被轟得不成模樣,箭樓幾近夷為平地,甲板亦是四處開裂坍塌,若不是船身堅固,恐怕早就沉入大海了。
元均旗艦損壞的更為嚴重,船體已經開始傾斜,大半船身浸入水中,船尾甲板不斷與水漫出,估計再過兩刻鐘便會完全沉沒??杉幢闳绱耍€是不敢邁出指揮室,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炮彈擊中,那豈不是自己找死,倒不如以靜制動,興許還有轉機。
李明軒站在元均身旁,極力勸說他趕快登船,否則崔琦可就要率部突圍了。兩船已經靠的很近了,可元均就是鐵了心,說什么也不愿冒這個風險,還向李明軒解釋道:“放心,他走了正好能替我們將敵艦引開,到時候我們再趁亂逃脫,肯定比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安全多了。”說完,還用手拍了拍李明軒的肩膀以示安慰。
“笨蛋!”李明軒一把將元均推開,怒斥道:“你以為倭寇都是傻子么,怎會連登船檢查都忘記呢?連這點常識都沒有,你還好意思安慰我?酒囊飯袋,我李明軒算是看透了!”
元均沒想到,一直以來對自己卑躬屈膝的李明軒,此刻竟會如此赤衤果衤果地辱罵自己,可見一涉及到生死,人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了。“呵呵,這才是你對我的真實看法吧?”元均冷笑道:“侍奉酒囊飯袋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元某人在此謝謝了,我也不耽誤你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明軒本想和元均解釋,但見他已將臉背過了去,便放棄了,“大人保重,如有來世,明軒定還要侍奉您?!毖粤T,轉身奔向了甲板。
“是恨鐵不成鋼吧,”聆聽著李明軒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元均不禁低聲啜泣道:“保重,但愿有來世,與汝為兄弟?!?
有一種友情叫做高山流水,還有一種友情叫做臭味相投,所謂“秦檜還有仨朋友”,說的便是這兩人吧。
崔琦也不是傻瓜,看到李明軒獨自一人跑過來,便知道元均是鐵了心不打算登船了?!凹热蝗绱耍緦⑦€等你作甚?!兄弟們,撤踏板,跟我突圍!”崔琦沖著身邊將士大聲吼道。
“可李大人還沒登船?。 币幻麉⑿÷曁嵝训馈?
“我知道,”崔琦說道:“沒了元均,他李明軒還有何用?別管他,照我說的,撤踏板!”
板屋船最寬也不過三十余米,跑到頭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可此時李明軒既要閃躲流彈,又要越過甲板上的坑洞和殘骸,用了近五分鐘仍未趕到船舷。
面對脅板和嘉明的聯合突擊,崔琦已是苦苦支撐,現如今得知元均不肯登船,自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撤板向南駛去。
撤踏板、斷鉤索、轉舵、加速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以致李明軒趕到船舷時,只能望著近百艘戰船的背影,黯然興嘆。
“這也許是命中注定吧,”李明軒輕倚欄桿,欣賞著眼前這片火海,聆聽這甲板迸裂,火炮轟鳴,突然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將軍,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明軒就此別過,咱們來世再見?!?
說罷,李明軒攀上船舷,縱身跳入了汪洋大海,結束了自己不為人齒的一生,此時,距離李億祺的死僅僅過去一個時辰,這對冤家,用他們的死,結束了南北黨爭,同時也葬送了朝鮮水軍。幸乎哉,悲乎哉?
見脅板和嘉明追擊崔琦而去,義弘命令忠恒率數艘關船前去搜查元均旗艦,旨在清剿鮮兵殘部,消除后顧之憂。
忠恒早就想率軍參戰了,這次雖是執行搜查任務,但也算是戰功一件,自然不能怠慢,他計劃將船隊分成兩組,分別由東西兩側向旗艦靠攏,確認沒有伏擊后,再利用鉤索拉近兩船距離,最后鋪設踏板(跳板)連接兩船,清除抵抗后便可以登船了,這便是十六世紀海戰的主要戰法——接舷戰。
事實證明,忠恒的考慮是多余的,船上除了元均,早已是空無一人。三百余名足輕順利地登上了甲板,開始了全方位搜查。
“從甲板到底艙,每個地方都要仔細搜,決不能有漏網之魚。”忠恒命令道。隨后,他帶領一部分士兵去查看船艙,另一部分士兵則是負責檢查甲板,一切都十分順利地進行著。
“怎么搞的,一個鮮兵都沒抓到?!敝笓]室外,足輕甲抱怨道,沒有鮮兵就意味著沒有獎賞,沒有獎賞,那他們的辛勞豈不是白費了。
“都是幫膽小鬼,”足輕乙也跟著嘀咕起來,指著指揮室說道:“這是最后一間了,要是再沒戲,咱倆就真的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