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主仆二人如此對話,想必大家也能猜出這次行刺事件多多少少和他們脫不開干系。
這名刺客確實是中田時政的女兒,名叫阿絳,中田屠城時她已嫁到江戶,成為家康的一名家臣的正室因而躲過一劫。在得知滿門被害的噩耗后,她三番五次地向夫君請求,希望可以回遠江為家人報仇。得知此事后,家康心中頓生一計,決定好好利用一下她。
當然,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家康裝作很同情她的樣子,義正言辭地找她談話,并經常表現出對中田時政的惋惜:“汝父乃是跟隨我二十余年的老臣,只是因為被我任命為西遠江的旗頭,而不能遷居江戶,沒想到因此導致你們父女人鬼殊途,哎,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啊。”事實上中田時政早就開始在三河遠江一帶擴大勢力,對家康更是陽奉陰違了,家康本就想除之而后快,誰知道秀保搶先了一步,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惋惜呢。
但阿絳自認為此事與家康無關,乃是秀保肆意殺戮的結果,便勸慰家康道:“家父被任命為旗頭乃是主公對他的賞識,若不是豐臣秀保蓄意挑起三國一揆,家父及族中親屬又怎會死于非命?還請主公為我中田一門討個公道。”
德川家康眉頭一皺,一臉為難地說道:“我又何嘗不想為時政報仇,只不過豐臣秀保乃是太閣的侄子,坐擁百余萬的封地,要是真的兵戎相見,非但不能為時政報仇,倒會使生靈涂炭,殃及關東的百姓啊。”
聽了家康這么說,阿絳不甘地流著眼淚,撕咬著嘴唇問道:“主公,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懲治這個魔鬼么?”
家康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心中竊喜卻面待無奈地說道:“除了刀兵相見,恐怕就只有行刺這條路了,可行刺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我上哪里才能找到死士愿意以身涉險呢?”
阿絳聽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女自幼隨家父習得一身武功,雖算不上精湛,但對付豐臣秀保這種不學無術,武功廢弛的紈绔子弟卻是綽綽有余了。還請主公體諒小女為父報仇之心,為小女刺殺秀保指條明路。”
家康心中早已是點了一百次頭了,可嘴上卻是一千個不答應,他神情沮喪地說道:“中田一門就剩你一人了,怎還能讓你去冒這種危險?為了對得起時政的在天之靈,我是不會允許你那樣做的。”
阿絳流著眼淚拜服在家康面前,哀號著請求他答應自己的請求。家康還能說什么呢,只好“忍痛”為她設計了一套詳細的刺殺方案。
說是設計方案,無非就是讓家臣對阿絳的行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她能順利接近秀保,自己的義務也便是盡到了。至于成功與否,本應看她的造化,但是家康卻已有自己的打算。
關于阿絳準備行刺秀保的事情,家康在事前只是和本多父子透露過,對于其他家臣,甚至是井伊直政,他都沒有如實相告,只是命令他們對阿絳喬裝成阿國的事情不做干預,至于個中緣由,既然他不愿說,這些家臣也是不敢追問的。
其實直到發(fā)前一天,家康才將準備縱容阿絳行刺秀保的計劃告訴了本多父子。本多正純聽了感到不可思議,當即提出了反對意見:“主公,即便刺殺大納言是阿絳自己的主意,但若真是讓他死在江戶,本家恐怕也脫不了干系吧,到時太閣怪罪下來可就麻煩了。”
家康聽后笑而不語,側過身詢問道:“正信,你有什么看法?”
本多正信瞥了一眼正純,恭敬地回答道:“臣下沒有異議,相信主公不會讓阿絳得逞的。”
家康聽罷哈哈大笑,對正信頷首贊賞道:“知我者莫若正信啊,正純,你可要好好向你父親學習,以現在的能力可是接不了班的啊。”
本多正純隨即為自己的考慮不周鞠躬致歉,家康繼續(xù)說道:“不錯,我是打算放縱阿絳行刺秀保,但這只不過是為了試探秀保,絕對不會允許她刺殺成功的。”
“試探?主公對大納言還是不放心么?”本多正純問道。家康點了點頭:“你上次寄回來的書信只是告訴我秀保和三成不和,可以趁此機會拉攏。但是前提條件你卻不清楚,我需要的是聽話的狗,不是隨時可能反咬我一口的老虎,如果不能證明他符合這一點,那便只能做敵人了。”
“這便是主公在宇都宮安排忍者的原因?”正純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家康繼續(xù)說道,“如果發(fā)現他秀保乃是碌碌無為之輩,我自會放心拉攏他,可如果他是可塑之材,那么,我便只好讓滿腹在宇都宮的忍者在上野除掉他,那里反正已不是我的地盤,大可以全部賴在駿遠三那些豪族身上,即便太閣事后懷疑也定不會懷疑到我的身上。當然,我會坐在秀保旁邊保護他,只要阿絳一掏出匕首,我便立即將她踢到堂下,這樣也就不會惹出大麻煩了。”
聽完家康的計劃,正純佩服得五體投地,當即下去為阿絳安排相關事宜,時隔一天,便有了宴會上那驚險的一幕。不過家康沒想到的是,駒姬竟能搶在自己前面阻止阿絳的行刺,這到讓他對這位最上家的公主刮目相看。
時間轉回到現在,在探望了駒姬,并對秀保表示歉意和安慰后,家康便與本多父子一同前去書房商討下一步計劃。
剛一回到書房,家康便如同孩童般眉飛色舞地對正信說道:“沒想到啊,這位侍中殿下比金吾中納言還要愚笨,比前關白還要殘暴,如此‘人才’若是不加以利用可真是浪費啊。”
本多正信贊同地點了點頭:“此人酒后亂性失德,喜怒無常,本以為中田城的事乃是殺雞儆猴的計謀,但從他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斬殺阿絳來看,便知其本就喜好殺戮,視人命如草芥,如此殘暴之人怎能匡扶豐臣家的基業(yè)?”
“不僅如此,”本多正純也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他竟聽信阿絳一面之詞,認為此次事件皆是她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頭腦如此簡單之人,日后若是追隨主公,略施伎倆便能使其為本家死心塌地,更不可能反戈一擊。”
家康欣慰地看著正純,昨天還是糊里糊涂不知所以,今天便已參透個中玄機,確實值得夸獎:“你能想到這點我很欣慰啊,不過還有一點想必你們都沒察覺到,那邊是秀保對駒姬的重視。”
“這一點很重要么?”正純摸了摸腦袋又是一頭霧水。
家康有點調侃地反問道:“難道不重要么?俗語道‘紅顏禍水’,他秀保本是伶仃大醉,卻因為駒姬受傷陡然清醒,還沒從阿絳口中套出實情便一刀結果了她,如此重情之事放在一般人家倒是可以傳為美談,但他終究不是一般人,而是注定要卷入天下紛爭的大名,過于看重所謂的紅顏知己,終究是不會得到天下的。”
聽完家康這番解釋,本多正信隨即詢問道:“既然如此,派駐宇都宮的忍者…”“讓他們回來吧,像大納言這樣的人才多多益善才是,怎可隨便要了他的性命。”家康命令道。
于此同時,秀保正在駒姬窗前苦苦等待著她的蘇醒。見沒有外人,秀保便命令島清興將門關上,隨即一改滿臉的醉意,朝著藤堂高虎鞠躬道:“迫不得已,還讓你受委屈了。”
高虎也是一改憤懣的表情,還禮道:“主公如此可真讓臣下無地自容了,要不是早先得到知道您的酒量,還真會信以為真呢。”
島清興這時也插話道:“高虎說的對啊,他們不知道主公的酒量,可我們還能不清楚么,既然您演得那么逼真,臣下也便將計就計了。只不過連累了駒姬夫人,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這可戳到秀保的傷口上了,他雖是猜道家康想借機測探自己的品行,但著實沒想到他竟會想出派遣刺客這種極端的方法,更沒想到的是,駒姬為救自己竟會如此奮不顧身,秀保怎能不愧疚呢?
“殿下…”駒姬緩緩睜開雙眼輕聲呼喚道。
見駒姬清醒,秀保頓時喜極而泣,雙手緊攥著她的手激動地回應道:“我在這,秀保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啊。”
駒姬伸手輕撫著秀保的臉頰,滿足地笑著說:“殿下沒事臣妾即便是死也安心了。”“說什么傻話,只不過是手臂受傷罷了,好好休息幾天便可痊愈了,到時候你還要陪我賞梅呢。”秀保安慰道。
駒姬聽了頓時雙頰微紅,櫻唇緊閉,將頭轉向一側便睡去了。看著她這般嬌羞的表情,秀保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情人,也是這種表情,也是這種溫馨,只是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他溫柔地撫摸著駒姬的秀發(fā),滿眼溫情地注視著她,心中默默念道:“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總算把這段兒女情長寫完了,這時熊仔最不擅長的類型,要是寫得不好大家也別太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