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長吉關樓上已經點燃了火把,對面的德川軍本陣亦是燈火通明,這場在不可思議的地方發(fā)生的不可思議的戰(zhàn)爭已經進行了兩個時辰,長吉周邊出現(xiàn)了各方勢力派出的使番和忍者,但竟沒有一家敢出頭勸阻,畢竟這是天下最強兩藩的家臣之間的戰(zhàn)斗,哪一方都不愿意率先停戰(zhàn),因為那樣無疑是變相地認輸。
長吉城天守閣的臥室內,福島高吉靜靜地躺在睡榻上,不時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鼾聲。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讓前田慶次很是驚訝,他不曾想到此人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高超的武藝和莫大的勇氣,敢于和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勝一騎討,而且絲毫不遜色于那位沙場老將,要不是鐵炮偷襲的緣故,興許所謂的戰(zhàn)國第一猛將就要馬革裹尸了。不僅如此,在對他進行救治的時候,在缺醫(yī)少藥的情況下,此人竟能不用麻醉,自行剜除腐肉并將左肩上的兩顆彈丸取出,期間更是與自己談笑風生,不得不令人想起三國時豪氣沖天的關云長。
估計是太過勞累了,在消毒完畢包裹好傷口后,高吉便直接攤在地板上睡著了。前田慶次雖然不屑于高官厚祿,但是面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將,竟有些惺惺相惜,為自己的信念而戰(zhàn)斗,這不也是自己游歷各國的初衷么。
正在此時,城樓上足輕來報,說是德川軍的第三波攻勢剛剛被擊退,但是守軍傷亡慘重,目前仍能戰(zhàn)斗的武士僅四十余人,足輕也不足三百人,要是敵人再次攻上來,恐怕城池難保了。
前田慶次看著酣睡中的福島高吉,深吸一口氣,告訴足輕:“從現(xiàn)在起,長吉關守軍就由我來指揮,你告訴將士們,戰(zhàn)斗已經進行了兩個時辰了,想必大納言殿下正在率援軍趕來的路上,請他們務必守好城門,再堅持一陣,同時派遣使番到附近本家各城求援,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支援,到時候內外夾擊定能擊潰敵軍!”
足輕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傳令了,但是事情遠沒有他嘴上說的那么簡單:附近城砦這么多,要是有援軍早就來了,還會等到現(xiàn)在么?試想一下,這南近江剛剛納入我的統(tǒng)治,領內的豪族對我還是心存疑慮,定然不會貿然出兵消耗自家實力,況且敵方還是英勇彪悍的三河武士,和他們作戰(zhàn)無異于讓自己的農兵送死,且若因此得罪了德川家康,那就更是萬萬使不得了。但是為了提高士氣,前田慶次不得不如此欺騙守城兵士,只盼著秀保能夠盡快趕到這里以解燃眉之急。
作為臨時總大將,前田慶次準備前往城樓督戰(zhàn),卻發(fā)現(xiàn)福島高吉已然坐了起來,想必是剛才的談話被聽到了,他怒氣沖沖地說道:“我雖不知閣下是何人,但是請不要插手這一仗,只要我高吉還活著,便要誓死守城以報答主公的恩情。進攻是最好的防守,畏縮在堅城之內不是我高吉的作風,我自當率眾人出城迎敵,哪怕是戰(zhàn)死沙場也無所畏懼,還請閣下理解。”
說罷,高吉便站起身在小姓的幫助下穿上了具足,戴上了卐字前立的頭兜,忍著劇烈的疼痛朝城門走去。
看著這有些悲壯的一幕,前田慶次嘆了口氣,“明白了,是我低估了他的信念,究竟是怎樣的人物,會讓臣下如此死心塌地報效,甚至連生死也置之度外呢?”懷揣著這樣的疑問,前田慶次登上了城樓,朝著東北方向眺望。
這時秀保也在焦急地不斷派出使番查探長吉城的戰(zhàn)況,由于此次他派出的是最為精銳的駐防御東山城的三百騎兵,并且以島清興為副將協(xié)同出陣,因此結果應該不存在疑問,只是希望能夠通過這一仗打出大和武士的風采,更是為了給豐臣家爭光。
在連續(xù)三次沖鋒失敗后,本多忠政確實有些泄氣了,自己這次輕裝簡行,并沒有攜帶大型的攻城機械,雖然守軍已經傷亡慘重,但是每當進攻到壕溝前,總要遭受到城上弓箭和鐵炮的組合射擊,因此不得不退到射程范圍之外,再這樣下去,恐怕士氣將要大受打擊,如果最后落得臨陣退兵的下場,定會成為世人的笑柄,到時本家的顏面就要被自己丟光了。
正在這時,本多忠政通過南蠻筒驚喜地發(fā)現(xiàn),遠處長吉關中的守軍居然在福島高吉的帶領下沖出城來向本陣展開了沖鋒。
“這瘋子是不想活了嗎?和我軍野戰(zhàn),就憑這幫烏合之眾?想找死嗎?!”本多忠政自然不懼這群他眼中的雜兵,當即下令全軍出動,并且懸賞五千石討取福島高吉!
福島高吉率領的本家武士迅速直插入德川軍中央,與位于后部的本多忠政部率先廝殺在一起。高吉一度沖至忠政馬前,就連忠政的頭兜也被福島家武士那須左門衛(wèi)一槍挑落,狼狽至極。但畢竟人數(shù)上處于劣勢,高吉一部逐漸被德川武士所包圍,情況危急;后進的足輕更是被打得潰不成軍,剛剛積攢的那點士氣也都化為了泡影,拼了命地向后方退卻。
本多忠政倉惶退出了戰(zhàn)斗,心有余悸地回歸本陣,準備在大后方迎接勝利,在他看來,破城現(xiàn)如今只是時間的問題,看著被團團包圍的福島高吉,他是發(fā)自內心地感到高興:“我承認這個瘋子武藝高強,但是終究不還是要死在我的手里嗎?剛才的鐵炮沒要了你性命,我就不信這次還會讓你逃脫!”
本多忠政坐在馬扎上喜滋滋地喝著茶,突然,感覺到地面一陣顫抖,緊接著連茶杯也抖了起來,正當他疑惑不解之時,一名侍衛(wèi)連滾帶爬地來到他面前,結結巴巴地哀嚎道:“大人不好了,有,有一支騎兵從本陣后方殺來,還請您趕緊撤退!”
“啪”的一聲,茶杯摔在了地上,本多忠政呆住了:“難道真有人敢來援助長吉關,難道他想和德川家作對,果真不想活了嗎?”忠政這時也顧不上那么多了,慌慌張張地上了馬,可是還沒跑上幾步,只聽“嘶啦”一聲,本陣后方的陣幃被一刀劃開,數(shù)以百計的騎兵在一彪悍武將的帶領下沖入本陣,此人手持壬那太刀,頭頂天沖前立頭兜,身著醬紅色漆的圓形皮胴甲,上罩木棉淺黃色羽織,如同野獸一般將擋在馬前的武士一一討取,長刀所向便是本多忠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