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惠瓊這番言語,秀保倒也不甚驚訝,畢竟這老和尚分析得有理有據,就連秀保自己都不得不欽佩,
不過秀保欽佩的不僅僅是這段分析,還有惠瓊暗中撒下的那張無形的大網。由秀保派遣家臣前去議和聽上去順理成章,可細想一下,卻能得出不一樣的答案。
眾所周知,導致秀忠被俘的原因有兩條,第一,很明顯,就是秀忠貪功冒進,誤入埋伏;第二,秀忠沒有提前知會秀元,加之西路軍進攻緩慢,未能拿下平澤,導致雙方配合不力,秀忠孤軍深入,兵敗被俘。
以上兩條原因,第一條很明顯錯在秀忠,第二條,雖說雙方都有錯,但秀元屯兵天安,猶豫不戰,間接導致秀忠被俘,從這一點看來,秀元自然是脫不了關系。
好了,現在很清楚了,稷山之敗秀忠和秀元皆有過錯,即便是將秀忠平安救出,也難免受到秀吉的責罰。可反觀秀保,先是乘虛攻占了朝鮮水軍大營閑山島,消除日軍肘腋之患,后又剿滅了朝鮮水軍殘部,俘虜官兵三百余人,最重要的是,在漆川梁生擒權憟,一舉摧毀了朝鮮守軍的士氣(當然不包括明軍),如此大功,可是讓中西兩路軍看在眼里,妒忌在心里啊。
古代義結金蘭總會綴上一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表明今后和衷共濟的決心,可惠瓊知道,秀元雖是秀保的妹夫,但兩人的關系還沒到達那種地步,因此,“有福同享”是盼不到了,秀吉獎勵秀保的八萬知行只能眼睜睜看著,想分一杯羹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有難同當”了,即我過不上好日子你也別想安穩。
說白了,惠瓊就是想拉秀保下水,讓他也來摻合這個爛攤子。正所謂法不責眾,一旦三個軍團的總大將都牽涉其中,那么即便秀吉有再大的氣,也不會做出太過嚴厲的懲罰。
“我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啊。”秀保既想生氣卻又想笑,他氣的是惠瓊太過見外了,秀保承認,自己與秀元的關系沒有和秀行那般親密,但這又能說明什么呢,作為秀元的姐夫,不論是為淇淇考慮還是為與毛利家的關系考慮,但凡惠瓊提出來讓自己派遣使者,秀保絕不會說半個不字,何必要耍這種小手段呢?
秀保之所以想笑,也是因為惠瓊,他太小看自己了,怎能如此肯定憑借這次議和便能將自己拉下水呢?這未免太過自信了,又或者是身為天下第一外交僧的自負吧。
不過既然眾人皆有意讓秀保出人,那他也自然不能拒絕,以免傷了和氣,思前想后,他道出了心目中的合適人選:“我立即休書一封,命令藤堂佐渡守火速趕往天安,商討議和事宜。”
“哦,是高虎殿下么?”惠瓊略一思考,微微頷首道:“佐渡守乃是侍中麾下第一重臣,其能力貧僧也早有耳聞,相信有他出馬,一定能把中納言安全地接回來。”
“希望如此吧,”秀保眉頭微皺,望著秀元問道:“明軍是打算在平澤交換俘虜么?”
秀元點了點頭,回答道:正是,按照他們的說法,那里離天安很近,方便中納言回軍。”
“笑話,那里少說有三千明軍精銳,如果我方帶權憟前去,而他們出爾反爾,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況且平澤以北、稷山以西的明軍動向完全不清楚,要是他們趁此機會展開反攻,殺我們個措手不及,那可就為時已晚了。”秀保知道,平澤是座平城,易攻難守,即便如此,這座三千明軍駐守的城池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攻克的,況且明軍吸取了南原之戰的教訓,絕不會讓日軍故技重施的。到那時,即便包圍了平澤,也很難救出秀忠和高虎,反而會讓明軍主力有足夠的時間前來支援,到那時,南北夾擊,潰敗就在所難免了。
聽秀保這么一說,在座諸將皆深以為是,紛紛起身詢問道:“那按侍中的意思,議和地點應當安排在那里呢?”
“安城。”秀保不假思索地說道,“從地圖上可以看出,安城處在平澤以東,竹山以西,對兩軍皆是公平,假設明軍主力屯兵稷山,我軍亦可北移到成歡里,在南北形成對峙,以保安城議和順利進行。”
“可安城現在不是中路軍的轄區么,明軍豈能答應?”人群中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卻也是給眾人提了個醒。
“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忠鄰回顧身后,又面向秀保解釋道:“稷山戰敗后,為避敵鋒芒,大軍盡數東撤,除了竹山作為橋頭陣地保留下來外,包括安城在內的大片區域皆被放棄了,不過還請諸位放心,據我所知,目前那里就是空城一座,并沒有被明軍乘勝攻占。”
“那這就好辦了,相信明軍也不會拒絕吧。”秀元松了口氣,緊接著開始了部署:“請治部大人率中路軍主力屯駐竹山,我也率西路軍主力移防成歡里,一東一南,定能牢牢鉗住安城。”
“既然如此,我立即給泗川寫信,命高虎率兩千精銳前來助陣,不論是聲勢還是實力上都要壓過明軍,量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秀保說完,見諸將沒有意見,便轉身離開大殿,休書一封交給那須資吉,并且小聲吩咐道:“明軍絕不會輕易就范,如果大戰真的避免不了,其他人我不管,可為了本家的利益,這次一定要從各軍中挑選最優秀的軍士前來,只有這樣,才能盡可能地保證他此行的安全,同時也好展現我軍軍威,讓這幫大名刮目相看。”
元月十一日,資吉抵達泗川新城,元月十五日,在藤堂高虎的率領下,由島清興、福島高吉、那須資吉、青木一矩、桑山一直、小笠原隆清等重臣及麾下馬廻眾組成的精銳部隊,浩浩蕩蕩地度過洛東江,向著朝成歡里倍道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