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秀保在山內一豐、有馬豐氏及一干豪族的陪同下游覽了浮島原和鳶之細路,這也算是展示權威的一種方式吧。足洗義先更是投其所好,將鳶之細路作為私人花苑獻給秀保。最為回禮,秀保鄭重參拜了富士山麓的淺間大社,為富士郡足洗一族祈福。
淺間大社全稱為富士山本宮淺間大社,是位于日本靜岡縣富士宮市的神社。形式為式內社,舊社格為官幣大社。日本國內約1300座淺間神社之總本宮、富士信仰的中心地。該神社乃是為了平息人們擔心富士山噴發的恐慌而供奉淺間大神。八〇六年,這里便創建了壯觀的神社,其后,在一六〇四年,徳川家康還興建了正殿、拜殿、舞殿、樓門等。直至今天,正殿、幣殿、拜殿、樓門仍保留著昔日莊嚴肅穆的氣氛,正殿甚至指定為國家重點文物。
話說秀保聯合山內、有馬掃平駿遠三時,中村一氏只是躲駿府城擔驚受怕,左右為難,當大森治長召集眾豪族于大井川畔抵抗秀保聯軍時,他居然也在大森的攛掇下召集了近千人軍勢,準備在小倉正能調解失敗后出兵協助大森治長,可是沒想到秀保竟乘夜偷城,自己還沒來得及出兵,大森治長便已兵敗被殺了。在這種情況下,聽聞秀保率大部人馬越過駿府抵達富士郡,自以為是想對他不利,于是招兵買馬,擴充軍備,甚至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聽聞此事,宿老朝倉在重不顧重病纏身,急忙前往本丸拜見中村一氏。此時的中村一氏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大廳中來回踱步,等待著前方忍者的消息。見到朝倉在重在小姓攙扶下氣喘吁吁地走進大廳,中村一氏連忙湊上前去著急地詢問道:“伯耆守大人,現在的情況想必您都知道了,如今島田城陷落,和大森家往來的書信少不了落入大納言手中,再加上我和山內一豐本就是明爭暗斗,他也定會進獻讒言,落井下石,事已至此,躲是躲不過了,我已命小倉父子在各郡村召集農兵,相信可以抵抗一陣,到時候再請內府殿下從中調解,相信大納言不會不給內府殿下面子吧?”
看著村中一氏自欺欺人的模樣,朝倉在重又好氣又好笑,他略帶諷刺地反問道:“主公,臣下試問一句,自掛川事件至今已經過去了十天,駿河與內府所領相模國僅一山之隔,若是內府殿下果真有意調停,早就派人前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依您的意思,內府殿下是見死不救了?”中村一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駿遠三一帶的豪族都或明或暗地接受內府殿下的控制,他怎么能容忍秀保對他們大開殺戒呢,況且自從我到駿河,已基本上和江戶方面建立了和睦關系,就算是不管那些豪族,也不該舍棄自己這樣的一國代官啊。”
看著中村一氏如此自命不凡,朝倉在重真的想笑:“什么和睦關系,什么一國代官,你中村一氏充其量只不過是家康的一條狗罷了,何必自欺欺人?!”礙于情面,朝倉在重頗為婉轉的解釋道:“正如主公所說,與大森治長的書信現已落入侍中殿下之手,這可是無可辯駁的罪證啊,主公沒忘吧,侍中殿下就是以中田時政給大森家的密信搞垮了數十豪族,那些豪族可是內府殿下的心血啊,但直到那時他也沒有出手,現在換做主公遇險,您覺得境況會有什么不同么?”
盡管朝倉在重說得很委婉,但中村一氏還是難掩尷尬之情,搔首環顧左右,轉移話題道:“先不管這些了,依您之見,現在究竟該怎么辦?”朝倉在重見中村已有悔意,便趁機說道:“當務之急便是解散軍勢,由主公親往大宮城向侍中殿下解釋清楚,請求殿下寬恕。”
中村一氏聽罷,猛地一拳擊在茶幾上,忿忿地念道:“當初和內府殿下交往便是為了能以他為靠山,保我駿河平安,沒想到不僅什么好處都沒撈到,大難當頭反而被當做棄子,真是世事難料啊。也罷,那就有勞伯耆守馬上前去解散軍勢,我也即刻動身前往大宮城。”
大宮城,本來只是商賈工匠在淺間大社下聚集而形成的村町,但是由于祭祀淺間大神的信徒逐漸增加,再加上此處靠近關東八州,是東西交往的要沖,因此足洗家看準時機,在家康移封關東后便因勢建城,雖然落成時間不長,但作為足洗家這樣一個小豪族的居城而言,在規模和設施上也算是與其家格相稱了。
中村一氏到達大宮城時,秀保亦剛從神社參拜回城,雖說對中村的德行有所不齒,但他親自前來,不見也有失禮節,于是秀保在本丸足洗義先的私人茶室接見了他。
由于剛剛拜祭完淺間大神,秀保仍是頭戴烏帽,身著淺紫色禮袍,下襯深藍色紗褶,十足一副公卿貴族的打扮。中村一進門便看到了身著禮服的秀保,這時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還沒說話便已覺得矮他三分了。按照日本宮廷規定,在禮服穿著方面,親王、諸王及一品衣深紫,褶為深綠色;二、三品衣淺紫,四品深緋、五品淺緋,褶均用深藍色紗,六品以下無禮服。中村一氏只不過是從五位下的式部少輔,位階尊卑,高下立判。
秀保看得出中村一氏已對自己心生畏懼,為了增加此次交涉的籌碼,秀保首先發問:“式部殿下來得正好,在下參拜淺間大神途中便已聽聞殿下在駿府城擴充軍勢,購置兵械,思考良久不得其解,不知殿下此次前來是否能對此有所說明?”
中村一氏沒想到秀保開門見山,一上來就抓自己的把柄,心中不無唏噓,遲鈍稍許,便略帶結巴地回答道:“卑職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說明此事,殿下有所不知,當初逆賊大森治長起兵叛亂,為防卑職與殿下東西夾擊,他便派遣大批軍勢駐守駿府城西以為監視。為防不測,卑職才召集農兵于城中,因此殿下所言擴充軍勢,購置兵械之事皆為防御之需,并無它意,還請殿下明察。”
看著中村一氏大冷天也能弄得滿頭大汗,秀保真是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出于既定目的,還是要繼續施壓。
見他說完,秀保從桌下緩緩取出一打信件,扔在桌子上,死死地盯著中村。雖說早就想到這種情況了,但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中村一氏還是頗有些震驚的,面對鐵一般的事實,他知道再多的辯解也是徒勞無功的,這一刻,他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沒精打采甚至是有些絕望地說道:“既然殿下已經知道實情,那么卑職也就無話可說了,該受何種刑罰,全憑殿下發落。”
“式部殿下舉兵牽制叛軍主力,乃是大功,何來處分?”秀保一邊翻看信件一邊說道,“殿下寫給大森治長的書信,在下一封不差地全部找到了,這些信足以證明殿下的‘功績’,在下自會向太閣匯報此事,不過聽聞殿下并非貪圖功勞之徒,因此這些‘功績’是否向上稟報還請殿下自行斟酌。”
聽到這里,中村一氏算是明白了,這秀保是想以此威脅自己啊,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樣呢?授人以柄,咎由自取啊,中村一氏當即跪拜在秀保面前,“謙虛”地回答道:“如此大功,卑職著實不敢領受,就不勞煩殿下向太閣稟報了,來日方長,今后卑職定當一如既往奉公盡職,誓死效忠太閣和侍中殿下。”
“既然式部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在下也就只好勉為其難了。”秀保微笑著說道,“對了,為了更好地支持殿下治理駿河,在下將您聯合我方大敗叛軍的功績整理成函,待我前往江戶時,亦將交于內府殿下等諸位大名過目,希望殿下這般武家楷模能為更多武士所敬仰。”
事到如今,中村一氏終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家康拋棄了自己,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秀保了。走出大宮城,回首仰望雄偉高峨的富士山,中村一氏已是無語凝噎了,自己早先把秀次當做靠山,最后差點受到牽連,把家康做靠山,最終還是被舍棄,如今不得已將這個十八歲的大納言作為靠山,結果又會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