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走近越是心慌。
原本應該有侍衛守著的地方,也都成了裴佑晟的人。
安靜的路上,只聽到他馬蹄噠噠的動靜。
無人阻攔。
等到了宮殿門口,他才一掀衣袍,從馬上下來。
輕蔑而睥睨的走到我面前,俊美無儔,卻也比寒冰還冷冽。
只看我一眼,就讓我遍體生寒。
“你說他後不後悔當初對玟嵐下手?!?
“可後不後悔的又能怎麼樣?!迸嵊雨衫涞膾吡艘谎?,門口的人敬畏順從的退讓開,“至少本王會讓他後悔到死不瞑目?!?
陰戾的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那麼輕巧。
我哪有時間在這邊計較,慌亂的只想進去看看情況。
這分明……就是在逼宮!
金黃燦燦的寢宮內,都冷清的不像話。
我走的快,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
牀上瘦骨嶙峋的人,讓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那瘦削到脫形的人是誰?
“來,快來父皇這邊!”
牀上的人劇烈的咳嗽了幾聲,雙眼無神,瘦的真的只剩下骨頭架子了。
可我分明才拖延了幾天沒回來,感覺卻像是隔了一年。
他攥著我手的力度也很大。
一陣陣的咳嗽快要把肺咳出來了。
“要反了他,要反了他!”
斷斷續續的聲音讓我父皇看起來更糟糕,攥著我的手都開始垂下,撐不住多久了。
“求你,父皇求你,保住陳家的江山,你弟弟……還小?!?
他的眼睛開始渙散,逼著我要我發誓。
我咬著牙說完,可眼眶卻很酸。
忍不住的想要質問,這麼多年來,有沒有一點對我愧疚,有沒有一點後悔推我出來做靶子。
同樣都是他的孩子,爲什麼非要我毀了未來去給所謂的皇子鋪路,就因爲我生來不是男兒?
酸澀和積攢的怨恨一同涌起。
不甘,極度的不甘!
“阿鸞,阿鸞……”
他瘦骨嶙峋的,眼睛都失焦了,還在低聲的喚我,“不要恨我,我的小阿鸞……”
手垂下,眼睛還睜著,再無氣息。
眼淚終於止不住的崩潰而出。
我記起小時候他經常抱我在腿上,含笑握著我的手,教我識字。
他說,阿鸞,你定然會是這盛世最尊貴的公主,除了皇上無人能敵的驕傲。
他還說,阿鸞,皇室的孩子有太多的無奈了,我只能儘量護你周全,你看,人沒了總是會化成一顆星,那一顆最亮的是你的母妃,她還在等我。
阿鸞,我的小阿鸞……
我攥緊了手心,麻木的坐在牀邊,看著我父皇蒼老的如同被吸乾的樹皮的臉,裴佑晟果然做到了。
至死,他都不瞑目。
手心裡冰涼,那是剛纔父皇拼盡全力塞到我手裡的東西,我無暇去看。
門口早就候著的人,用唱腔悽哀的聲音高聲道:“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
緊跟著外邊的馬蹄聲動,兵戈響起,地動山搖的,震碎了夜晚的靜寂。
今晚,註定是一場混戰。
我無力迴天。
“阿姐。”
我裙子被拽了一下,才發現牀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小腦袋。
漂亮的大眼睛通紅,蜷縮在牀底下在不停地顫抖,“阿姐,父皇讓我等你來,我們是不是要死了,父皇是不是死了。”
“閉嘴!”
我厲聲喝斥他。
可眼淚卻先滾下來。
我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可父皇栽培的卻是他,一個不足六歲的小毛孩。
我跟他同父異母的,憑什麼給他鋪路?!
哪怕換個人,哪怕換成年紀稍大點的,也不必要我犧牲自己去穩住這局面,要他幹什麼,怎麼能壓住攝政王的權勢?
“阿姐。”
他聲音弱了點,嘴巴癟著,眼淚在打轉,“父皇說我只剩下你了,阿姐我們怎麼辦,父皇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他圓滾滾的身體很艱難的擠出來,帶著哭腔的看著我。
然後踮著腳,伸手不停地去抓牀上的人。
“父皇,父皇不要拋下我,父皇你醒醒啊,你還沒講今天的故事呢,父皇。”
他哭腔越大,小胖手試圖把牀上的人拉起來。
外邊天色漸亮。
我怔鬆的看著外邊。
兵戈相交和呼喊聲小了不少,應該快結束了。
“阿姐……”
他抓著我的衣服,臉早就哭花了。
“滾?!蔽业暮抟廪D移到他的身上,冷冰冰且厭惡的看著他。
他不經推,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眼淚打轉,卻忍著不哭,只是身體在不停地顫。
我看都沒看他,從牀上扯下一條幔,蹲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想父皇嗎,那現在跟著去找他,怎麼樣?”
他叫陳啓擇,啓萬物之靈,擇天下之優。
自小就被抱養到父皇膝下悉心教導,承載著我父皇很濃重的期盼和希望。
父皇,我送他來見你。
亡國皇子可從來沒什麼好下場,我原本想先送走他,然後去城牆上一躍而下,或者被萬箭穿心,死的坦蕩蕩死的光明。
陳家的人,可從來不會茍且偷生,我能留住的我能護著的,唯獨只剩下這沒用的骨氣。
他推開我的手,搖頭。
“怕了?”
我笑了笑,滿是譏諷。
瞧,備受寵愛的儲君,也照樣是貪生怕死的人。
我起身沒管他,可裙襬卻被拉住。
“阿姐。”他很小聲的跟我說話,“父皇說讓我護你周全,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做,只知道現在還不能去死,我會保護你的,阿姐。”
包子臉上滿是淚痕,卻還是認真的忍著淚跟我說。
門被推開,冷冽的風率先鑽進來。
鋒利的颳著肌膚。
我想都沒想的彎腰把他重新推回牀底,起身擋在牀前,站的筆直。
門口太監尖細哀痛的唱腔,一聲綿延於一聲。
裴佑晟平靜的走進來,帶著一身寒氣。
眼裡清冷沒波瀾,看了牀上一眼。
可下一秒,眼睛微微瞇起,狹長而鋒利,在審視我。
“聽說,太子不見了,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他滿身寒氣,腰間的佩劍還有未乾的血跡,冷冷的看著我,不寒而慄。
“本宮不知道。”我高揚下巴,跟他對視。
牀下的人好歹識趣,一聲未吭。
只拉動了幾下我的裙襬,就沒了動靜,我甚至都能想象的出來他紅著鼻子,咬著脣死命的強忍著的樣子。
“你們看人不利,難不成還來質問本宮,本宮要是有這樣通天的本事,還會被叛賊翻了天?”我仰頭嘲諷的看著他,分毫不讓。
“你是真覺得我不敢動你?!迸嵊雨傻氖制也弊?,冷冰冰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