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牛,全然不知道小猴子已經活著回來了。他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揉捏著一封信。這封信是他偷偷寄回國內的,希望可以和失散的家人聯系上,可是卻被退了回來,這讓大牛充滿失落和擔憂。
“就在這間病房。”這時大牛聽見門外傳來王為本的聲音,他趕緊把信藏起來。
大牛剛把信藏起來,王為本就應門而入。“老大,你......鬼啊!”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張大牛一直以為小猴子被他殺死了,此刻活生生的小猴子就站在王為本身后,他還以為是厲鬼索命,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從床上翻滾下來,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
“看到了嗎,就是這個樣子,說瘋就瘋?!蓖鯙楸緹o奈的說道。
要說小猴子心里不恨大牛是假的,但此刻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里的最后一絲恨意,也蕩然無存了。小猴子慢慢靠近病床,床底下的大牛聽著他的腳步聲,如同催命魔音。他驚恐道:“你別過來,我不是有意害死你的,求你放過我吧?!?
“大牛你別怕,你好好看看,我是活的?!毙『镒佣紫聛碚f道。
“什么!”大牛抬起頭來說:“你沒死?”他仔細的觀察著小猴子,突然驚喜起來:“真的是小猴子,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他激動地想從床底下爬出來,可就在這一剎那,大牛的臉色又變了:“不不不,小猴子已經死了,你是鬼。”他又回到瘋癲狀態,鉆到床底繼續發抖。
“大牛,你出來啊,我是小猴子,不是鬼?!薄澳銊e碰我!鬼啊!救命啊!”
小猴子想把大牛拉出來,可大牛卻鬼哭狼嚎的掙扎著。本來王為本還在為大牛的所作所為感到氣憤,可一看到他的瘋樣,心里又忍不住去可憐他,他拉起小猴子說:“算了,你越和他糾纏,他越瘋,眼下只有我們離開,他才能恢復正常?!?
這時大牛的哭喊引來了護士,護士一看又是王為本,當時就怒了:“你還嫌我們太輕松了是吧,又來給我們找麻煩,有這個功夫,你在訓練場上跑兩圈,也比在這刺激他強??!”
大丈夫豈能與小女子一般見識,王為本被護士臭罵了一頓,拉著小猴子灰溜溜的走了。
王為本和小猴子走后不久,大牛在護士的攙扶下,從床底下爬出來。他躺在床上大口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又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第二天,王為本得到一個震驚的消息——醫院里的大牛,消失了。雖然駐印軍有過逃兵事件,但大牛做為一個神經病人,他的消失,很讓人擔憂。
王為本帶人找遍了蘭姆伽,也沒有找到大牛的行蹤。后來有人說,看見他往北邊走了。王為本趕緊帶人向北追去。
一連追了三天也沒有追上張大牛,作為一個中國士兵在印度地界行走,很容易引起當地人的注意,沿途有很多群眾見過他,這張大牛一直也沒有改變方向,一直往北走。
王為本一路追一路問,不知不覺中,可就追到了喜馬拉雅山地斷。有人說,看見大牛進了雪山。
面對著茫茫雪山,王為本在心里犯了嘀咕:“大牛到這里干啥?”突然一個驚天的想法出現在腦海里:“難道他要......”
“快,咱們要盡快追上他!”王為本不敢怠慢,要是大牛真像自己想的那樣,那他的性命就難保了。
可在山谷里爬行了半個小時候,底下的士兵就扛不住了,他們一個個凍臉色發青。一個士兵搓著手說:“長官,不能在上走了,咱們穿的太單薄,在走下去,咱們非得凍死不可?!?
有一個士兵說:“是啊,我看跑到這里的那個家伙,也十有八九活不成了,咱們還是別在這費力氣了?!?
王為本看他們已經忍受到了極點,可他不愿意就此放棄大牛,他隱約覺得,現在應該離大牛不遠了??蛇@幾名士兵是不愿意在往上爬了,王為本只好讓他們先下山,自己單獨往前搜索。
越往上走,山上的風雪越大,這種天氣在雪山上行走及其危險,搞不好會發生雪崩。王為本一邊搜尋,一邊喊著大牛的名字,就在他快要放棄時,忽然迎風傳來微弱的回應:“這里,救我?!?
這大??隙ㄓ龅搅宋kU,王為本手腳并用,向著聲音方向跑去。山上的風雪很大,大牛微弱的回應聲,被風吹的忽左忽右,讓王為本難以辨明方向。
雖知大牛遇到了危險,可這個時候不能慌張,王為本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像一條絲線引著他前進。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他終于看到了大牛。
此時的大牛就像被五指大山壓住的孫猴子,僅頭和一只胳膊露在外面,其它部位都被埋在厚重的雪山下。雪山常年積雪,雪崩是常有的事。剛才大?;?,從山上滾了下來,造成了小規模的流雪。王為本要是在晚來一會,他非得凍死在這里。
此時大牛的臉都變成了紫色,頭上的狗皮帽子遮著一只眼睛,發出的聲音也是哆哆嗦嗦:“老大......快救我......我快凍死了。”
他這個樣子,讓王為本又疼的上,又氣得上,一邊刨著雪,一邊訓斥著他:“你傻啊!往這里跑,找死嗎!”
大牛突然哭了起來,說:“我聽人家說,翻過雪山,就能到中國,哪想到雪山這么難爬啊?!贝笈R彩莻€山里娃,在戰爭開始之前,他連村都沒出過,哪里會知道喜馬拉雅山的厲害。
“你豬啊,你知道這山有多高嗎!美國飛機都飛不過去,你兩條腿能邁過去嗎!”
“我太想我的家人了,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此時的大牛,已經被凍成意識不清的狀態?!澳阒绬?,當初和家里人逃難時,遇到了日本鬼子,當時我丟下他們就跑了,從此就沒了他們的音信,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我真的太不是人了?!?
“行了,別吵吵了,要懺悔當面對他們說去?!?
“我上哪里找他們去啊,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對不起小猴子,對不起死去的戰友,你知道嗎,我吃過人肉!我被埋在這里是上天給我的報應,老天這是讓我以死謝罪?。 ?
大牛越說越激動,被扒出的手,不停地抓拍著四周,引得上方的白雪紛紛掉落,剛挖出的空襲又被流雪填上。眼看著他又要發狂,王為本甩手給他一巴掌,說:“別吵吵了,聽見了嗎!”
這一巴掌很奏效,大牛被打醒,他呆呆的看著王為本。
王為本見他冷靜下來,安撫道:“你聽著,第一,吃死人肉這件事以后就不要提了。第二,小猴子已經原諒了你,不然他也不會去看你。第三,想要見你爸媽,就趕快好起來,跟著部隊打回中國?!?
大牛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王為本接著說:“現在你要配合我,弄不好咱倆都要埋在這里,知道嗎!”
大家要知道,如果從底部去挖沙堆,那么上面的流沙一定會沖下來,雪堆也是一樣的道理。王為本扒拉了幾次,出來的空間又被流雪填住了,所以王為本決定,把大牛直接拽出來。
他的策略是,用盡蠻力把大牛拽出來,然后快速向山下滾,以躲避流雪的下落。(這種方法在雪崩時不倡導使用,但是王為本也沒有見過雪崩,所以缺乏常識。)
打定主意后,王為本抓住大牛的雙肩,準備往外拉。大牛突然抓住他的手說:“老大,謝謝你。”
“等我把你救出來在說謝吧?!闭f罷,兩個膀子用上力氣。這個過程就要講究快,當底下的大牛一松動,王為本立刻一個猛拽,大牛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他拖出來,而王為本也因用力過猛,向后滑倒,進而滾下山坡,直到被一根矗立的巖石擋住,才止住身勢。
王為本被撞的七葷八素,還沒等他來得及查看大牛在哪,耳邊就傳來一陣轟鳴聲,如同千軍萬馬。兩人的這一陣折騰,終于引起了雪崩!
扯出大牛,留有的空間,讓上面的積雪流下,流雪勢頭不減,帶動周圍一片積雪,引發令人恐怖的雪崩。王為本還沒抬起頭來,猶如洪水積雪,就從他身上奔騰而過。
流雪的沖擊力很大,王為本緊緊抱住身后的巖石,才沒有被沖走。他也是幸運,要不是身后有這顆與山連在一起的巖石,恐怖今天他就要葬身雪山之中。
流雪盡情的沖刷著他的身體,過了好一陣子,(其實在外界也就是幾秒鐘而已)冰雪終于傾瀉完必。王為本覺得沖擊的力量消失,才從積雪中探出身來。周圍白茫茫一片,哪還有大牛的影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自己根本始料不及,腦子只有一片空白。他盲目的向四周喊道:“大牛,你在哪里!”回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蕩,而回答他的,只有風聲。
大牛終究還是死了,連尸首都找不到,王為本能救得他第一次,卻救不了他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