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痛,是好事.
夜離的意識其實已經很淺薄了,但是當有滾燙的腥甜滴滴答答落入她的唇上時,她還是醒了過來。
吃力地睜大眼,在時而婆娑,時而清明的視線中,她看到男人蒼白的臉、沉痛的眸以及薄薄唇邊的那一抹鮮紅妍艷。
男人舉著手臂,任腕上鮮血砸落在她的唇瓣之上,鳳眸沉遂,緊緊盯著她不放瞻。
她當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溽。
瘋子。
真是個瘋子。
就算需要親生父親的血,那也是做藥引,哪有這樣直接咬破自己脈搏放喂的。
想阻止,卻又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其實剛剛這個男人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隱隱約約都知道。
她只是意識淺薄,不是沒有意識。
他用嘴哺她草藥。
她懂醫,很清楚那是什么藥。
只是,那樣稀有的保胎藥他是怎么弄到的?
并非干草藥,入嘴她就知道。
那濃郁的青氣,以及硌人的細沙,說明是新鮮摘得。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夜里不見他的人,他其實是給她尋藥去了,雖然……也給巧黛尋了。
因為他的舉措說明了一切。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了。
真的看不懂了。
他對陌千羽的態度,對霓靈的所言,讓張碩做的事,等等等等,都讓她心里生出一種感覺。
他豁出去了。
不然,不會連帝王之儀、君臣之禮都不顧了。
不然,不會連父子之情、忠孝之心都不管了。
他竟然連“我定要讓他后悔這輩子投胎做人”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
難道他……
正渾渾噩噩地想著,男人手腕上的血流得越發湍急,她來不及吞咽,一口嗆住,猛地“咳”出了聲。
鳳影墨大驚,連忙將手臂拿開,然后抱著她坐起了一點,以防她嗆到氣管里面。
“你怎樣?”
一邊急切相問,一邊抬起衣袖揩著她的臉和唇邊的四周,替她揩去上面沾染的血漬,而全然不顧自己的腕上還在往外涌的鮮紅。
夜離看著他,卻又隱隱感覺有誰的目光深凝,緊緊盯著他們這邊,她下意識地將眸光往上微微挪去。
透過鳳影墨的肩頭,她看到幽幽夜色下,巧黛略顯蒼白的眉眼和一瞬不瞬的目光。
勉力牽了牽嘴角,她收了視線。
只覺得原本已經痛到麻木的小腹又猛地大痛起來。
她艱難伸手,雖然終是無力垂落,卻總算在垂落之前,非常不易地攥住了他的衣衫。
“痛……”
鳳影墨臉色一變,反手將她的手背裹在掌心,驟沉了呼吸,然后又慌痛抬眸,看向遠處的張碩。
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慌亂和求助。
“張碩,她痛!”
嘶啞的聲音微厲,他大聲喊著。
那是夜離從未見過的樣子。
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男人。
就算是處在最不利的劣勢,他的氣勢也從不輸別人。
就算那夜水榭旁的頹敗,那也是因為他主動放棄。
幾時見過現在這樣慌亂無措的他?
“痛是好事,痛就說明藥力起作用了,忍過就沒事了。”
張碩朗聲回著,聲音透過夜風傳來。
夜離看到鳳影墨聞言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然后,手臂將她更緊地扣在懷里,大掌輕撫在她的小腹上,輕緩地給她輸著真氣。
張碩說的是實情,作為醫者,她知道。
她只是剛剛那一瞬間,覺得痛了,就呼了出來
雖然那一刻,她其實深知,痛,是好事。
她不是一個不能忍受疼痛的人,今天一天卻似乎將這三年來的痛都叫出來了。
這是今日的第三次,第一次在馬車上,因為面色到那里去了,陌千羽相問,她只能相答;
第二次是剛剛在營帳里,也是對著陌千羽,她的目的是想他能救她腹中的孩子。
這是第三次,卻是第一次對著這個男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明明她可以抑制的。
或許只是想看看他的反應,又或者只是一個普通女子想要表達的驕矜。
“外面更深露重,將夜離送去營帳休息吧!”
許久的沉默以后,帝王終于再度出了聲。
是對著鳳影墨的。
疼痛間,夜離也緩緩回神。
身上一緊,是鳳影墨收了手臂,下一瞬,就抱著她對著陌千羽微微一鞠。
她以為他是領命,然后抱她起身回營帳,誰知,不是。
躬身的同時,他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微臣方才也是因為擔心夜離,所以一時失控,沖撞冒犯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終于想起來要道歉了。
全場一片唏噓。
帝王眸色深沉,睇著他。
還未表態,鳳影墨的聲音又繼續響了起來:“微臣跟夜離兩情相悅、互生情愫已久,一直礙于夜離奉皇上旨意女扮男裝的身份,所以未能大方示于人前,此次皇上恢復她的女兒身份,微臣本也打算回京就請皇上為我們賜婚,誰知竟發生這樣的事端,正好今夜大家都在,可以給微臣做個見證,微臣斗膽,請皇上為微臣和夜離賜婚!”
一席話落,原本唏噓聲還未平息的眾人再次一片嘩然。
夜離同樣吃驚不小。
賜婚?
給他們兩個賜婚?
她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
邊上霓靈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巧黛,看到巧黛微微垂眸,凝向自己手中那株藥草。
帝王陌千羽終于再也繃不住,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嘴角一勾,卻是在笑。
“夜離都傷成了這樣,鳳臺主竟然這個時候還有這樣的閑心提這個?”
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但是,鳳影墨不這樣認為。
他同樣回帝王以淺笑:“回皇上,就是因為傷成這樣,微臣才更要提,她的腹中懷著微臣的骨肉,做為男人,微臣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給她們母子一個名分和交代,請皇上看在方才夜離奮不顧身護駕的份上,成全我們兩人!”
汗。
這一席話說得……
怎么聽,怎么覺得意味深長。
似乎是在回帝王那句傷成這樣。
這個男人的意思是傷成這樣,也是因為奮不顧身護駕才傷。
眾人,包括夜離在內,都不禁替這個男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果然,帝王怒了。
“護駕的人是她,若真要跟朕求旨,也應該是她跟朕求!”
直接用的“她”,而不是夜離。
于是,眾人在這一句絞著慍怒的話語中,聽出了他們早已經懷疑的微妙。
端王更是眸光微斂,瞥向邊上的霓靈。
夜離覺得腹下的疼痛經過一陣劇烈以后,似是稍稍有些緩解,原本攥著鳳影墨衣袍的手也未松開,遂順勢拉了拉,想要以此讓鳳影墨作罷。
說實在的,她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很多事她還沒有想明白。
可鳳影墨根本就未理她,而是對著陌千羽再次笑著出了聲。
“話雖如此,可對于夜離來說,雖女扮男裝多時,卻畢竟終究是女子,讓一個女子跟皇上請旨這方面,她
怎么好意思張口?”
陌千羽面色又是一滯。
畢竟是居上位者,腦子也不會是轉得慢的人。
唇角一勾,道:“既然是兩情相悅,又豈在朝朝暮暮?這么多時日都過來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日,反正馬上就回京了,屆時夜離身子也痊愈了,兩全其美,多好。而且,朕相信,夜離也不是在意這一日兩日名分的人。鳳臺主覺得呢?”
燙手的山芋再次被扔到了鳳影墨這邊。
眾人目光齊聚。
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是明眼人。
誰都看得出來,今夜這君臣二人算是杠上了。
一個執意請賜婚,一個堅決不答應。
就在眾人猜測著鳳影墨接下來又能怎樣的巧舌如簧和語出驚人之時,他卻忽然頷首道:“皇上所言極是!微臣的確不應該急在這一時。而且,微臣現在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做呢。”
前面兩句說得謙遜有禮,最后一句,就明顯寒涼了語氣。
說完,也是抬頭朝場中一人看去,眸光如刀,帶著徹骨的冷意。
眾人一驚。
帝王亦是眼波一動。
夜離自他懷中,更是將他的舉措看得清清楚楚。
心知肚明,他說的“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做”指的是,對付那個黑衣銅面人。
可是,怎么可以?
那人明明是……他的父親。
是他的父親吧?
夜離覺得自己也糊涂了。
剛開始,他的言行,他的舉止,種種跡象表明,是鳳影墨,她也非常確定相信。
事實證明,她錯了。
她還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所以,她現在也不敢瞎猜了。
她只是覺得如果是鳳影墨的父親,如果是,鳳影墨如此,豈不是大逆不道?
雖然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狠戾自私的父親,的確不值得他去尊重,但是,畢竟親情的血緣關系擺在那里。
而且,她知道,鳳影墨的心底深處是在乎的。
若不在乎,就不會出現水榭旁的那一場絕望。
若不在乎,就不會放棄一切解釋,擔下那一滔天罪責。
那么此刻……
“夜靈,幫我扶你姐一會兒?!?
正思忖間,鳳影墨已經將她放開,并示意邊上的霓靈過來。
平素一直聽他叫自己“夜靈”聽習慣了,突然聽到他用這個名字喊霓靈,她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
霓靈也聽話,當即就依言過來,蹲身將她扶住。
男人起身。
衣袂被風揚起,帶起一陣淡淡的蘭麝香氣。
見鳳影墨舉步便要走,夜離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袍角。
意識到抓墜的力道,鳳影墨連忙滯住腳步,疑惑回頭。
夜離朝他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說什么,也沒有力氣說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的意思,他懂。
她讓他算了。
徐徐轉眸,夜離看向遠處的那個黑衣身影。
雖戴著面具看不到對方的臉,也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是,可以確定他也是在看著他們這邊。
而且,從他一只手落在胸口,微微佝了身子來看,應該是剛剛被鳳影墨傷得不輕。
所以,算了吧。
無論那個男人是不是鳳影墨的父親,她都讓他算了。
他不是一個會放狠話的人,可是他跟張碩的那句“別讓那個男人跑了,他的帳,等會兒我要親自跟他算,若夜離母子有任何三長兩短,我定要讓他后悔這輩子投胎做人!”足以說明,他定然不會輕饒了那人。
可,如果那人真是他的父親,他這樣為她去宣戰,心里承受著怎樣的折磨,她清楚。
她不希望他這樣,也不想他受到任何譴責。
而,如果那人不是他的父親,她想應該是認識她的人,或者說很熟悉她。
因為從她跟他的對話中,不難看出,他清楚自己跟易敏的關系,也清楚自己跟她的關系。
最最重
要的一點是,他劈空而來,擊在她腹上的那一掌,只是招式狠戾,卻并無多大內力,不然,孩子絕對沒了,她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這手下留情一舉,也讓她想要就此作罷,不想讓鳳影墨去追究。
而鳳影墨卻沒打算遂了她的愿,緩緩傾身,將她抓攥在他衣袍袍角的手拿開,握在掌心,專注地望進她的眼睛。
“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也希望你能懂!”
話音落下,夜離還沒聽明白,他已是將她的手放開,再次起身,大步朝場中走去。
對,大步。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他健步如飛,渾身戾氣傾散。
黑衣人顯然有些害怕,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夜離很無奈,想要阻止卻又無能為力。
“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也希望你能懂!”
她思忖著這句話的意思。
那廂鳳影墨已行至黑衣人的跟前。
“上次殺害沈妍雪,讓我背黑鍋,這次傷我的女人和孩子,今夜,我就一筆一筆討回來!”
聲音沉沉,一字一頓,鳳影墨衣發翻飛,滿眼殺意。
被鮮血染紅了袍袖輕動,手腕翻轉,作勢就要凝起內力。
帝王忽然出了聲:“他是朝廷重犯,何須鳳臺主動手?我后幽律法自會嚴懲于他!而且,鳳臺主是既要當新郎,又要做父親的人,怎可雙手沾染血腥?”
眾人一震,鳳影墨回頭。
“皇上的意思是同意夜離嫁我為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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